嘁,喝茶有比喝酒高级吗?
我收起酒壶,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吐槽道:“武君你有时候真的很像我家楼下遛弯的阿伯。”
“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
是我错悟吧?他说的应该不是我理解的那种试试。
我别开眼光,轻咳一声,拉过他的袖子快走几步,带开话题:“走了走了,去泡茶。”
罗喉又笑了一声,我很肯定这次绝对是嘲笑。
算了,少想点,深想就不礼貌了。
我乐观且自欺欺人的想着。
3.
俗话说,终日欺鹰,终被鹰啄。
我深刻的体验到这句话是多么的有道理。
刀无心来了之后,相当残酷的体验了什么叫做练武就要吃苦,我也残酷的正式领过武君侍卫的职责,其中工作不包括帮君曼睩照顾孩子、给武君泡茶、陪武君发呆以及给武君换床单。
是说你有睡过觉吗!为什么还要换床单!
我在后院苦大仇深的泡茶,一不小心茶叶就放多了。
……嘛,老年人口味重点也正常,就适合喝浓茶,反正他也不睡觉。
“衡太素。”身后的人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淡淡的开口威胁。
啧!
我倒出多余的茶叶,重新盖上茶壶盖子。
泡好茶,我端到桌上。
早知道就天天吐槽武君不给我发工资了,现在倒是让我领了薪水,但日子还没有以前摸鱼的时候好过。
闲聊中,忽闻君曼睩义父公孙夺锋身亡事情,君曼睩大受打击,向武君进言希望去吊祭父亲。
武君同意了,并让我留下顾守天都,顺便监督刀无极练武。
……好好好,这个时候就不把我当侍卫了是吧?
我无所谓,反正在这里还是跟武君出去,都是干活。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宅着更快乐。
武君离开后,我在天都到处晃荡,本以为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可惜今天确实颇为不顺。裂了第三个杯子之后,我总算站起身来,一脸慎重的看着面前的刀无心。
他面色惴惴,练剑的手停了下来,一副不知我又想出什么坏主意的表情。
“我送你离开天都。”我忽然开口,抄起桌上的逆浪长剑,别到腰后,“现在,跟我动身。”
“为什么?”刀无心莫名。
我闭上眼,心下不安的情绪越重,“直觉,马上走。”
不欲解释太多,我一把提起他的后衣领,自高处一跃而下,脚步连点,转瞬间离开天都百里之遥。
江湖之人的直觉,往往有一定的预见性,希望是我多心。
将刀无心甩回十里丹青,我转身前往君曼睩吊唁公孙夺锋的方向而去,心下慌张然,脚步越催快速。
有生以来,从未觉得脚下路途如此漫长,时间如此磨人,茫茫树海如深渊,一时竟不知那人在何处。
不等我到达目的地,满地凌乱的血渍和战斗后的刀痕,已经昭然了一切。
来晚了么?
我低下身子,抚摸地上仍残留余威的痕迹,是罗喉的招数,裂地三分,似乎发生过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
夜色深沉,不祥的烟雾缭绕,不见月光的森林暝暗,如同覆上一层浓稠的墨色。我抬起手,指尖上染了一抹尚未干透的血色,衬得手指极为苍白。
血渍还未干,在这个方向。
我追着凌乱的脚步一路前去,直到一个山洞面前,终于再次发现天下封刀的人影。
不过是些许残余小兵,我握着腰间逆浪长剑,不等那些人回过神来,便是一声清越的剑啸。
风声席卷,点点血色如落梅绽放。
“月断三千刹。”
持剑一挥,锐利白芒似无边月色,清开一条道路。我闪身擦过众人,跃入山洞之内。
玉刀爵认出了那道人影,是之前救了玉秋风的剑客。
“要追吗?”属下问。
玉刀爵神色慎重,只是吩咐:“将此处重重围住,必不能让罗喉离开此地。”
“是!”
山洞阴风呼啸,连绵不绝的乱石,沉重的脚印相互交错,指向前方。
前方——
“衡太素。”君曼睩闻声回首,只见逆光处,一人独立,血渍顺着手中长剑缓缓滴落,神色怔忪。
不知从哪里印入的淡蓝微光,似月色,似凄迷,在小小的山洞中泛着惨淡的光华。幽幽的光线印射在一步一步走来的剑客身上,沉静的呼吸,风吹起散落在肩头的乌发,露出清冷而坚定的容颜。
手中剑轻轻插在地上,我半跪在沉睡的王者面前,视线沿着他胸口的枪痕往上,最终看向紧闭着双眸的人脸上。
“是你。”我说。
黄泉什么都没解释,持着枪的手握紧一瞬,“是我。”
微微的,低沉的话语,被山洞里冰寒的风吹散。
数日前的对话,像是某种预言,来的那样快,又来的那样不及防。
我没有机会问他,此时此刻,是否会嘲笑我那日天真的话语。
江湖之人的听力很敏锐,是以我不用再确定,确定面前之人,已经与我分别。
扶在腿上的手微微地有些颤动,我抬手,握上旁边的逆浪,在两人注视的目光下,不疾不徐的站起身。
黄泉眼神一凝,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拔起地面上银色的长剑,反手一转,收剑入鞘。
“不动手吗?”这些时间的陪伴,他以为我会为罗喉报仇。
“做这种事情,有任何意义吗?”我语气很轻,垂下眼看地面缭绕的烟雾,忽然觉得风有些冷,冷得让人疲惫,“都结束了。”
最后的力气,漠然握紧手中冰冷的剑柄,像是骤然被人削去了思绪,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神色是好。这样的分别来的太突然,以至于事到如今,我还无法从面前的真实中回过神,只能怔愣愣的听自己的话语在空荡的石洞内回响。
是遗憾,是失望,是不舍,还是无法再思考更多。
脑海一片空白,我转过身,疲惫的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失去。
“都结束了。”我喃喃自语。
一切都结束了。不管以往发生了什么,经历过什么,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挽回,也来不及挽回。
我来的太迟了。
“衡太素……”君曼睩担忧的看着我,似是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不利于黄泉的事情。
此时此刻,我还能做什么?
报仇吗?我能以什么身份做这个事情。
追根究底,我也好,罗喉也好,彼此也只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走吧。”我拉起罗喉的尸体,背负在身后,侧头对黄泉道:“以武君的性格,多半有拜托你保护君曼睩,那便让我送你们一程。作为交换,我要带走武君的尸身埋葬。”
黄泉沉思片刻,答应:“可以。”
走到洞口不远处,我展开掌心,对外轻轻一吹。
迷幻的碎屑随气息舞出烟蓝的色泽,异香弥漫,刹那间遍布风中。
我放下手,“范围太广,此香只有一炷香的效果,趁机离开吧。”
君曼睩听出我的话意,回身问我:“那你呢?”
“不同路。”不欲解释太多,我率先冲出洞口,转向往另一处而去。
人已离去,黄泉对君曼睩道:“走吧。”
“嗯。”最后,她看向已然不见身影的位置,轻轻点头,随他离开。
*
走到湖边,我放下背后的罗喉。
是说他这身盔甲当真有够重,真是连死也不放过我,非得折腾我一番。
我叹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本就是居无定所的江湖浪客,就算要找放心的地方安置他的尸身,又该问何处,才是我能时时停留的所在。
“欠你的吗?”在湖边拧干手帕,勉强擦干净他身上的血渍。
来时枭雄,走时亦该安详。
擦拭中,我看见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项链,似乎是君曼睩以往戴在身上的饰品。
……嗯,这人到底什么毛病,是特别喜欢别人身上的配饰?
我抬手摸摸耳后的星象挂饰,不知应当说什么好。
——如今我后悔了吗?
一次次问自己的话语,可惜没有人能够听我的答案。
“看破说的简单,实际上还是很难。”我在他面前安静的低下头,冷白色的手轻轻覆盖上了我的指尖,没有任何温度。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人,仍记得他睁开眼的时候,是何等的威压,让人不敢轻易别开眼光。
“回忆越是清晰,越是茫然。或许,以后记忆模糊了,我才会开始不舍。”平静的情绪,终于露出一丝茫然与无措。
太突然了。
我做好了准备,却从未想过会如此突然。
这就是江湖,残酷的不允许任何人心存侥幸。
“你看,即便有武功又如何,当命运注定无法挽留的时候……”声音逐渐颤抖,我垂首抵在他胸口,任由长发将我的神色覆盖,似笑似叹,“我还是……无能为力啊。”
真是遗憾。
明明相遇的时间短暂如流星,为何会留下这么深刻的痕迹。
原来离别,是这般的滋味。
太苦涩了。
我沉沉闭上眼,不敢再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交握在掌心的手,轻轻动了动。
我一怔,连忙抬起脸,抬起眼的瞬间,便看到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倒印出我的面容。
“衡太素。”
我:……
夭寿啊!罗喉诈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