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掩在阴影下的眉梢额头。她环抱住膝头,问:“它到底叫什么。”
魏斯捷蹙眉思考:“小黑?小花?尹老板时不时收留流浪猫,不记得了。”
她接着问:“你忙完了吗。”
他侧头:“聊完了?”
“刚刚在店里没找到你。”
“嗯,”他松手,直起身,“我的车在后门。”
他踩在楼梯上朝她伸手,逆着光的徐从心只觉他身形高大,山一样压下来,她挑衅的瞪视无声无息消弭在气流中。
她就这样蹲着,问:“你为什么躲着我。”
他动了动,低下来攥她的手:“你不希望这样?”
“嗯,你不用这样。”徐从心借力站起来,冲追着他们走的狸花猫说再见,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梁维都要结婚了,我爱做梦,但也不会逃避现实,其实,我之前就想跟他坦——”
“不用说了,”他打断她,“我下次不会了。”
两人牵着手往尹丽君跟前明晃晃经过,清洗掌心,徐从心整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披发,发梢挂着几丝水光,绕来灶边道别:“走了尹老板。”停在门边的魏斯捷微微朝她鞠躬,还是那副客气的姿态。
尹丽君抽空答话:“下回再一起来玩?”
徐从心张开手掌给她捏了捏肩,恰到好处的力道:“没问题啊。”
晚上,洗得湿漉漉的徐从心忘拿毛巾,中途停了热水,推开半条门缝唤魏斯捷帮忙。随毛巾递进来的,还有一个热乎乎的躯体,徐从心捂着毛巾后缩,甩了甩抹过护发素的长发:“……我还没洗好。”
“没事。”他三两下拨开她,将毛巾扔到置物架上,探臂拥过她的同时挑动开关,鼻息融在降落的水雾里:“我帮你。”
磨磨蹭蹭洗完,关了水,徐从心脑袋发晕,大腿还挂在他手掌上,尾椎被撞得有些隐痛。似乎是有了对比,也不知道今日从何而来的力气,他比之前在浴室的时候熟练得多,不然,如此狭窄的空间根本不会留有徐从心发挥的余地。
门外凉爽的空气袭来,身上尚未干结的水珠冻得她一缩,连带着魏斯捷沉沉抽了口气。
“出去,”她抖着声劝他,不顾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聚在两人脚底,“去床上。”
他没说话,只稳稳抱着她朝外,经过浴室门时突然将她抵吻在墙边。
徐从心从里到外都软得不行,更顾不上他同样湿哒哒的身子压来胸前,情动的线条近乎嵌在一起。她被动地攀上他的脖子,分神思考这段路为何走得如此漫长,搅弄已经让她理智蒸发,失重感则浓缩她的意志,汇聚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直到脊背轻轻触碰床面,她松一口气般摸了摸他的脸,又被压到一边。
“他是你初恋吗。”
徐从心怔住,对于在床上谈论这事有些排斥。他盯着她不放:“说话。”
“一厢情愿,算得上恋吗。”她给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答案,话出口,竟有些委屈,又有些忿忿不平,她从未跟人说过这些,意料外的释然感涌入身体。
“是他不长眼。”他垂头,轻轻碾过她柔软的唇瓣。
“嗯。”情绪上泛,徐从心不知缘由地想要多说几句,可哽咽糊住了嗓子,她张张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眨着眼睛避开他。
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动,抬高看了看,模糊地问:“可以咬吗。”
皮肤上的印记留了些日子。徐从心每到洗漱时,都撑在台面久久打量,当时并不觉得痛,只记得有些硬的头发,还有肌肤挤压的感受。
好在她不怎么出门,无需费心费力遮掩,真等到她盛装出动的日子,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
入职恰好在年后,徐从心人还没认全,跟办公室一起聚了一餐。公司是商品销售类的,还承接一些供应链业务,同事经常出差,要么看货要么陪客户,聚餐的人并不齐,徐从心坐在小邵旁边,了解一些公司主营的产品。
公司规模小,没事便在办公室扎堆聊天,没有那么分明的上下级概念。徐从心并不怯场,捧着杯子走了一遍,跟在座的前辈打招呼,她现在包揽公司的行政事务,与同事打好关系并无坏处。
之后几日接连有供应商前来拜访,徐从心处理完一些后勤事宜,提前下班。
她在电梯里接到梁维的电话,信号稍带卡顿,出到门外,她拧眉接着问:“你要我去哪?”
他报了间咖啡厅的名字,徐从心一时反应不出方位,又听见他说:“我看见你男朋友了。”
“……什么意思,”徐从心愣在原地,质问他,“你去找他了?”
“不是找不找的问题,”梁维冷淡地笑了下,“你先过来吧,事情很难在电话里说清楚。”
无由来的心慌,徐从心叫了车往咖啡厅赶,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方才她查看地图,发现咖啡厅对面的区法院,下车后隔街一瞧,店面简直就在法院的正前方。
法院建筑总是这样,恍若通天的阶梯之下站着一群人,其中的梁维在跟魏斯捷交谈,看不清表情。梁维时不时打量四周,率先看到了徐从心。他冲魏斯捷稍作示意,穿街而来,小跑到她身边:“进去坐着说?”
徐从心动了动叠攀着的手臂,扫过魏斯捷:“好。”
魏斯捷身边的人是他父母,还有母亲那边的小姨,梁维隔着咖啡店靠街的玻璃,一一点给徐从心认识。
客户在一个半月前委托一桩案子,意图夺回对方亲戚三人用以逃避还款的车库,被告中没有魏斯捷的名字,故而今日碰见对席而坐的他,梁维瞬间将他在心中的分量降到最低。欠债不还,还弄一些躲躲藏藏的脏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一家人,他不清楚徐从心为何要掺和进去。
梁维点的摩卡端上来,他侧头道谢,看回面无表情的徐从心。
“我知道他们家的事,”徐从心搅动玻璃吸管,将奶油融进棕色液体,“梁维,你这样做不对。”
梁维气笑:“你知道全部吗。”恐怕她眼中的魏斯捷,还不如他一个月以来从证据清单里了解得更为透彻,更加真实,更无可救药。
见徐从心沉默,他接着问:“真不觉得他图你什么?”
徐从心停住手:“官司打的怎么样。”他被噎了噎,徐从心顿时咧唇笑起来:“你输了吧。”
梁维:“你在关心他?”
“没有,”她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身上没什么好图的。带着目的性接触我的人,我能看出来。”
梁维:“你看出什么了。”
徐从心讽道:“至少他跟你不一样。”
梁维手掌在膝头摩挲,良久说:“好,我劝不动你,你最好是保持清醒。”
沉默显得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店头推开的门带来一阵寒意。
梁维的位置面门,他捡起表情,朝进来的人扬了扬手:“过来坐?”
魏斯捷挪开二人中间的空位,平静地问:“在聊什么。”
徐从心心底打鼓,朝正在点单的魏斯捷偷看。等他同服务生把话说完,要抬起头的时候,她收回了余光。
梁维试图用玩笑打破僵局:“我们似乎不适合坐在一起。”
“我一会儿就走。”
魏斯捷点点头,接着问徐从心:“你去哪。”
徐从心垂头,双手在腿上互相拽着,沉默不语。他不问她为何而来,也不解释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亦不责怪他的隐瞒,毕竟她深信即便是最亲密的关系里也应当保有自留地,他不说的,便是她不该碰的,适度的距离才能维系这段如履冰面的感情。
一旦这层冰被不相干的人敲破,她感到一些背叛,一些延时涌来的难堪,更何况这人是梁维。
服务生将漾着冰块的饮料送上来,魏斯捷轻声道谢,那层目光仍旧虚虚实实地笼在她头顶。
徐从心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反而成了梁维打击魏斯捷的工具。她扬了扬手机,示意梁维由她结账:“说完了吗?你可以先走了。”
梁维循着她的面庞看了又看,像看一个从来没认识过的人。他额角跳了又跳,心情不断下沉,咬牙般挤出几个字:“我在帮你。”
“帮完我,之后呢,要我回报你什么,”徐从心认真凝着他,“你真的在为我着想吗?梁维,不要这样。”
梁维呼吸沉沉,表情难看了许多:“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徐从心淡淡地笑:“是怕我怪你吗。”
“我巴不得你怪我,”他也缓和地扯唇,“说实话,我很担心你。”
徐从心终究没将话说穿,让作为对方代理人的梁维先行离开。他没资格关心她,今日将她喊过来的行为很卑劣,乱跳的心依旧未平静下来,她穿越来来往往的车辆打量对街,法院台阶下合着电动门,方才聚在那儿说话的几位长辈已经不见身影。
她低声问:“叔叔阿姨呢。”
魏斯捷:“回酒店了,他们住在前边路口。”
“哦好。”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视线里的身影突然站起来,朝她摊开掌心:“我们回家。”
神游天外的徐从心没有搭上他的手,她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干脆急匆匆走在前方,慌不择路,直到被红灯截停才恍惚问车停在何处。
魏斯捷今日根本没骑车过来。
被梁维揭短的他面色平静,站在离徐从心半步远的距离拦车。车到后,拉开门颔首,示意徐从心先上。她脑子极乱,忽然之间抱有蒸发避世的逃避心态,在微微摇晃的车厢中偏着脑袋,装睡。
睁眼时脸颊硌在一块略硬的肌肉上,她若无其事揉了揉睡热的肌肤。车子正从小区大门拐入。
魏斯捷进门洗了手,在熟悉的水流声里徐从心越发局促不安,直到他回到沙发,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他一直盯着她:“不开心了吗。”
“没有,”徐从心笑了笑,“你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今天我就不会傻乎乎跑过去了。”
他问:“梁维都跟你说了吗。”
“嗯,”徐从心解释,“不过我更想听你的版本。”
听着挂钟细微的机械噪音,他低低说:“对不起。”
徐从心哭笑不得:“干嘛这么讲礼貌?我听你说过太多次这句话了,你对什么人都这样吗。”
她望着他,犹豫过后犹豫,仍有些话冲破了犹豫:“我……想帮帮你。”她有些急迫地翻找背包:“我手头有余钱,可能微不足道,但放在我这里也没用。”
徐有诚给她的钱几乎没动,但凡她张口,徐有诚会给她更多,她爸对她的“啃老”态度从不排斥。就在几日前,她动过私下联系魏一梁的念头,这念头一出,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恐怕魏斯捷会砍了她。
拖拖拉拉到今日,她终究忍不住了。
魏斯捷不答只问:“你是不是想跟我分开。”徐从心僵住,又听他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会拒绝。”
她问:“你是在激我吗。”
“激将法很多时候只是个幌子,”他看着她,“我也是在劝你。”
徐从心喉咙干涩,一时间软了语气:“所以为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总要在别人那里知道你的消息吗。”
魏斯捷难得笑了下:“知道了装不知道比较难,不知道更好一些。”
“你问过我了吗。”徐从心捡过他垂放的掌心,指尖沿着蜿蜒的掌纹抚拭,碰上一截断落后接续的线条,她呼吸一紧,开始回想这条线意味着什么。她边动着手,边缓缓道:“你什么都不说,我会担心你啊。”
魏斯捷低头看着手掌,有股又麻又痒的感觉漫过:“对不起。”
“……真是敷衍。”她柔软的手掌被他翻扣进掌心,不得不停下小动作,同他四目相视,轻轻道:“没关系。”
有湿漉漉的吻落在她微颤的眼睫上,鼻息拂过额头,她觉得熟悉,仿佛被拉回迷蒙将醒的晨梦。他出门前总会亲吻她,有时是脸颊,有时是额头,好像还说了什么,那温和滋润的男声落进耳朵,只会让她翻个身睡得更熟,她实在想不起他说了什么。
徐从心将额头靠在他的脖颈间,静静打量桌面那盏橘黄色的台灯,耳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脉搏,她稍长的头发一下一下被他顺开,扫过手臂。
如梁维说的那样,被魏家视若珍宝的两块车库守住了,可名字毕竟挂在刘嘉妹妹那里,如若刘嘉能跟妹妹通融一下,先将两块地折价赔偿欠款,一切难关都将迎来了解。
从法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