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魏一梁气势大振,刘嘉并不想动这两块车库,毕竟是魏一梁送给她的东西,可眼下无可奈何,似乎唯有这一条救急路。
两人边往台阶下走,边吵着架,小姨掺和在其中劝架,魏斯捷恍若未闻地跟在最后,被追出来的梁维拦住。
梁维虽然输了官司,语气依旧挑衅:“从心知道你们家乱成一锅粥吗。”
魏斯捷低垂的头看向他:“我会同她坦白。”
“好一个亡羊补牢,”梁维被他逗笑,“你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方式。”
魏斯捷本就被前边几人的争吵闹得心慌意乱,艳阳天的他仍周身冰冷,思绪低沉,不欲与梁维过多纠缠:“我不想把她拉进这些烂摊子里。”
梁维轻笑:“你这就是爱她吗。”
“不是,”魏斯捷淡淡否认,“我尊重她的选择。”
梁维离开后,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魏斯捷将钱转给刘嘉:“最后一期,我下个月打给你。”
刘嘉看着卡里多出来的数字,目瞪口呆,上上下下扫视他,难过得想哭。“我跟你小姨说好了,”她眼眶酸软,“车库卖一个就好了,拿着也没用。”
“好,”魏斯捷转向小姨,“那下一期的款我打给您。”
夜晚,两人躺在床上聊了许久。睡相良好的魏斯捷从背后揽着她,手臂搭在她腰间凹下去的线条中,让她在深冬的夜里捂出一层薄汗。
他在清晨起得更早,昨夜已经向徐从心汇报过刘嘉要回家,他送母亲去车站。
腰窝上的重量抽走,那片微微汗湿的肌肤得到解放,徐从心感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被掖到耳后,他吻上她的耳尖,热气痒痒地贴上肌肤:“对不起。”她睫毛颤了颤,闭着眼等候下文,他只低低道了句“我……”不等说完,便抽身离去。
徐从心在辗转中陷入一场清浅的回笼觉。她做了个儿时常做的梦,跑动似的路径,最后她纵身一跃,在床上挣扎着醒来。
面上皮肤又僵又干,她伸手,触到干涸的泪痕。
咬着牙刷昏沉沉洗漱,她检查了手机里的讯息,贺耿佳显然不知道昨日梁维的所作所为,在给她分享立恒的工作日常。网上拓客项目已经做起来,她作为半个“法律人”,竟比不上全不懂法的专业客服,故而近日加紧学习,锻炼一套熟练的应对话术。
徐有诚约了几个创业团队见面,叫徐从心一起。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到约定的地点同他还有小邵碰面。自从上回在校园相亲平台收获成功之后,徐有诚越来越喜欢跟各式各样的创业团队接触,这样初步的、小型的投资没有那么高大上,需要创业人跟他讲好一个项目故事,再谈谈盈利模式,是个一拍即合的过程。
徐从心觉得这些干劲满满的年轻人与徐有诚挺像的,难怪她爸兴致勃勃,估计也在重温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晚上,徐从心陪徐有诚参与同乡俱乐部的聚餐。
席间有人举着酒杯跟徐从心套近乎,顺便要她的联系方式,手机还未掏出来,徐有诚已经颇有眼力见地唤她:“心心,过来帮爸爸看个东西。”
徐从心同他对视一眼,憋着笑跑过去,接过他停留在聊天框的手机:“真不怕我乱翻啊。”
“你翻啊,”徐有诚朝她跑过来的方向瞅了几眼,方才搭讪的男人已经讪讪收回笑容,“你翻出什么跟我说说。”
徐从心不接茬,不欲掺和进他跟陈红玉之间的事,万一闹得不愉快,两边人都要责怪她多此一举。她切去其他页面:“带我来不就是相亲的,真不怕断我后路。”
徐有诚不自在地“切”了声,说:“那个贼眉鼠眼的不行,我跟他伯伯认识。”
“你别瞎忙了,”她拍徐有诚的肩,“我不劳你费心。”
后半程,徐从心先行退场,在小区门口就下了车,一路踩着人行道上的砖缝跳着回家。久未有的畅快透彻冬夜,冷空气吸进鼻腔有些疼,但不妨碍她上扬的情绪。
回到家才发觉后脚跟被鞋子磨破,这鞋是徐有诚给她买的,为表谢意今日特地穿了出去,没曾想倒是一个美丽刑具。
她翘着脚后跟,正观察红肿的皮肤时,魏斯捷推门进来了。
他边走边换衣服,松松套上一件居家长袖,蹲来她跟前,掰过那截细润的脚腕看了会儿:“流血了。”
脚面被转了个弧度,两膝间是他侧偏的脑袋还有宽阔的肩膀,想入非非的她抽了抽脚,没抽动:“我不想涂碘酒。”
他捏着纸巾沿着血迹擦干净,贴上创可贴才松手:“好了,暂时别穿那双鞋。”
家里新到一个书架,徐从心进门时便看见了,但着急换鞋没来得及处理。
书架用扁而窄的长纸盒装着,以拯救摇摇欲坠的原住民。徐从心撑着下巴观赏半天,忍不住叫停正在旋螺丝钉的魏斯捷,接过工具徐徐尝试。在微弱的嗡嗡声里,她小声问:“你早上跟我说了什么呀。”
“嗯?”他支着几根铁架,正将版面横放到中间:“没什么。”
歪头确认版面水平,他将几个小器件卡进,转过身子看她:“又把你吵醒了?”
“没有啊,”徐从心想了想,“我梦见你哭了。”
“哦?”
他曲起指节,轻轻刮了刮她眼下,一下看穿:“你哭什么。”
“不是我,是你,”徐从心拽住他的手,沿着手指蹭了蹭,“伤心的时候难免会流生理性泪水,所以你伤心要说,我不会觉得奇怪。”
他抽手,帮她搞定拆到一半的泡沫纸:“你要知道,梦跟现实是反过来的。”
泡沫包装横七竖八散落地面,拖鞋踩上去一阵摩擦的噪音。徐从心跟着站起身,往上架几层版面,突然说:“魏斯捷,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就平静地看着她,淡笑:“上了法庭才有这边那边的事,不重要。”生活中哪来那么多非黑即白的界限,他不用她表态。
木板带有浓重的工业气味,徐从心在屋内帮了会儿忙便觉得鼻子发闷,跟魏斯捷一前一后将书架拎到门外散气。
入夜的老旧市井,像一汪沉底却沸腾的水,往来的车流已然收歇,处处时时有锅碗碰撞,或小儿喧闹的声音传来。徐从心嗅了一鼻子清爽的风味,拖来把椅子,坐在离书架两步远的地方。
魏斯捷曲膝半蹲在旁边,佝低的身体比徐从心还要矮一些,她挑豆芽似地碰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忽见他昂了头,透过或疏或密的叶影,遥望天空。
“有星星吗。”徐从心跟着仰头。
“没有,”魏斯捷顿了顿,“连月亮都被遮住了。”
“这书架不超过一百,”她推推他的肩膀,很轻的力道,被他同样温柔地捉住手,“我们有必要在门口站岗吗。”
他动作没变:“雾气大,等等看,看月亮会不会出来。”
厚重雾气一整日都未曾散过,月亮自然是等不来,倒是等得徐从心困意丛生,回去倒头便睡。
公司团建要定制横幅与文化衫,图方便的徐从心趁午餐去找刘念雅。
店里开着暖空调,玻璃门上人影幢幢,这个时间点竟然有三两顾客。徐从心扬起的笑在撞见窦经纬时收起,两人隔着反光的玻璃对视一眼,纷纷移开,可窦经纬在稍显暗的室内,应当将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徐从心快步离开,不过十来分钟便回到公司,在食堂打了份餐落座。
她仍忍不住刻薄地笑出来,方才,窦经纬手臂扶着位女性,背影窈窕,不难看错。她不可惜窦经纬移情别恋,毕竟这情这恋落在她身上,比针扎还难受,只是如今回看,连这份阵痛都是假的,他何必与她斗嘴斗法呢。
临下班,徐从心才在手机上联系了刘念雅,请教她订衣服的事,刘念雅秒回,一口答应下来。确认厂家,对接尺码,她对这些事情熟得不能再熟,一周后将衣服打包送过来。
商贸城竞争越来越激烈,刘念雅的左邻右舍都开始早起视频带货,接到电话的徐从心很惊讶,立马下楼接人。徐从心本意并非让她亲自跑动这些事,有些愧疚。
两人前后护着推车,耐心等了几轮,终于挤上一趟没人的空梯。
“那美女是我的老顾客,她没答应窦经纬,”刘念雅隔着推车看一眼徐从心,“人家接触了一阵子,他人确实不行。我怕你生气,没跟你说。”
徐从心没扭头,电梯锃亮的四壁足够她瞧清对方试探的态度。她说:“没事。”
在对方跟窦经纬的初步接触里,窦经纬怀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热情,这样的热情让被追求方倍感满足。作为旁观者,刘念雅对他的这副模样有点眼熟,隐隐约约想起个谁,但不太好说。
无论如何,疑虑终究在别的前女友出现时爆发。那位美女撞见他在手机上跟人调情,言语早越过朋友界限,再加上一个前女友身份,格外不合理。她举着手机直接怼到窦经纬跟前,而他解释,人家是从外国过来的留学生,这才几年,改不掉缺失分寸的表达习惯。
这算何种借口,令人无语至极。
将车推进小的存物间,徐从心去冰箱顺了饮料和绿豆糕给刘念雅。刘念雅压了又压,还是忍不住找心平气和的徐从心打听。
两人头一次将话说穿,徐从心确实不介意,只委婉表达她与窦经纬同校过,可以帮忙回忆他的学历、奖学金是真是假,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几日后,徐从心收到刘念雅私转给她的控诉,出自那位愤怒的美女,用一张滑不到底的长图列举窦经纬八大罪过。
里头代称不少,男男女女关系复杂,看得出窦经纬是个解释不回来的渣男,徐从心莫名紧张地读了会儿,好在没看出自己的影子。
徐从心没想到,窦经纬会找过来。
在很多事情上,她都不无辜,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甚至怀疑时间静止然后错位,终究让她受到应得的惩罚。
窦经纬不知道徐从心换了工作,只知道罪魁祸首是徐从心,她的不喜欢他早已承受,直至今日的完全接受,但他发觉自己错了,她分明是恨他。他在旗舰店上翻下找,没见熟悉的人影,最后想到询问收银。
郑小早被来人吓得不轻,战战兢兢打电话,又怕被他听见,声音压得极低:“从心,有个男的来找你……他精神不太正常,你最好是别过来了。”
徐从心一顿:“把电话给他。”
“……不太好吧。”郑小早瞄了瞄面色不虞的男人。
“没关系,”徐从心安慰道,“他不能拿我怎样。”
一阵噪响,听筒递到窦经纬手心,他将信将疑“喂”了一声。
徐从心:“你出去,到外边的广场。”
窦经纬皱眉:“你过来了?”
徐从心只答:“去那儿等我。”
她没有蠢到送上门,跟一位气头上的男性指不定闹成什么样。估摸着电话挂掉五六分钟,窦经纬在下沉广场逛了会儿,收到徐从心的单独来电。
他立马接起来:“人呢。”
“你说见就得见吗。”徐从心声音平和。
他稍缓的情绪又皱起,扶腰定住不动了,大大喘了几口气:“你是不是非得毁掉我。”
她说:“讨厌你的人多了去了,不如多想想你做了什么。”
从未得到过的感情让人抱有期望,这分明不准确,可他是这样,她也是这样。原以为她能够理解他的。
窦经纬搓了搓额头,侧脸时瞟见投在一旁玻璃面上的身影,表情称得上难看,浑身带着一股狼狈之气,他忽然说:“我真是看错了你。”
长长的一段沉默,徐从心好像笑了一下:“你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哪怕现在也还是这个样子,何谈看错?”
“是,我斗不过你,”他隐隐察觉什么,徐从心那颗顽固的心或许从未融化过,“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
徐从心扬了扬语调:“再这么吵下去,我不奉陪了啊。”
参观与团建安排在同一日,出发的时间较平常晚一些。
凌晨下了场急雨,自从睡在魏斯捷怀里之后,徐从心的耳塞放去柜子积灰,她双耳空空,被落雨惊醒,肩膀隔着两层布料紧挨着身边人。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撞到一截小臂。
魏斯捷折腾得睁开眼,不及出声,被一双轻柔的手抚阖眼皮,以示歉意,他无奈笑了笑。徐从心侧躺着,双臂搭在胸前,打量他沉在半明半昧间的侧颜。久了,手压在一块儿有些难受,她抚他的额头,指尖拂来划去,冷不丁被抓住,塞回被子。
显然,他彻底被闹醒了:“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