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已经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灵气,却发现经脉早已枯竭如朽木;他尝试用术法抵挡,却连符咒都难以凝聚;甚至试图用自身意志去封印魇母的灵识——但她就像永不衰败的黑夜,始终笼罩在他上方。
他脚步踉跄,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天地像被抽走了颜色,耳边只有魇母的低语,如同恶魔在灵魂深处吟唱。他跪倒在地,手中长剑已断,碎片洒落在地上,折射出死气沉沉的微光。
“呵呵……终于撑不住了吗?”魇母看着他,张开那张令人窒息的黑雾巨口,一步步走近,“你的灵魂……真是甘甜,异世之人?可笑的命运玩笑。”
她的手指划过他的眉心,一股森冷直逼神魂深处,企图将他的灵识撕开,吞噬精魄。然而,就在那一瞬,时砚的身体猛地僵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力量,自灵魂深处苏醒了。
他的身躯倒了下去,却并未立刻失去意识。在神魂即将破碎的一刻,他的灵识突然被拉入一片幽深而浩瀚的空间,那是无形、无声、无边的寂静——但就在这片沉寂的尽头,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不是时砚,也不是魇母,而是一个神祇般的存在。
他站在那里,背对众生,却目光可以穿透因果与命运,冷冷地望向魇母。
魇母一愣,惊恐地后退一步:“这……这是什么?”
那目光之中,没有怒意,没有悲悯,只有绝对、纯粹、无可抗拒的——神的凝视。
魇母忽然意识到,那并非普通神灵,甚至不是仙人。她的声音颤抖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一个人类……你却妄图践踏命数。”
神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低沉得仿佛万古黄钟,在魇母识海中轰然炸响。那一刻,她看到了自己命格上的一道裂缝裂开,仿佛整个天道对她的存在发出了否定。
“这不可能!这人类怎么可能承载你?!你不是……你不该出现在这个界——”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道神的身影已经抬起手,轻轻一挥。
没有光芒,没有爆炸,也没有咒语。只是那一挥,魇母的形体便仿佛从未存在过,瞬间被抹去,连带她的本源、本体、甚至记忆,都在这一刻化作虚无。
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只在意识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悲鸣:
“你到底……是谁……”
神的身影慢慢散去,仿佛从未存在。但时砚的身体却在原地微微颤动,仿佛刚刚从深渊中被提起。
远处,天空中破碎的黑雾渐渐散去,一缕清光洒落,涂山山河重归宁静。灵气回流,大地复苏。魇母的诅咒与阴影,彻底消亡。
时砚倒在地上,陷入了深度昏迷。他的灵魂却依旧温热,像是被什么温柔又古老的力量守护着。
他不知道自己体内藏着怎样的秘密。更不知道,那道神的凝视,究竟来自哪里。只知道,从此之后,他的命运,已经无法再归于凡尘。
时砚昏迷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整个涂山都笼罩在低语与等待之中。涂山之地经历劫难,山脉震裂、灵泉枯涸、星光暗淡,但在魇母湮灭之后,那些失控的自然律动又开始缓慢回归。一切似乎重新归于宁静,但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一个人类——用血与命换来的短暂和平。
他醒来的那一刻,是黄昏。
锦锦第一时间扑到床前,眼圈泛红,声音却强忍着欢快:“你终于醒啦!再不醒我都要以为你要赖在涂山白吃白喝一辈子了!”
时砚微微一笑,声音依旧虚弱:“我想白吃……但估计你们不养废人。”
屋外突然一阵骚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十几个狐族长老和青年簇拥着走了进来,连涂山族长也亲自到场。
“小子,你终于醒了。”族长拄杖前行,目光炯炯,脸上的皱纹都似乎舒展开了一些,“你若再不醒,我们可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我……”时砚刚欲起身行礼,却被锦锦摁住肩膀,“你别动啊你才刚醒!”
人群中,那个平时最看不惯人类、时常对时砚冷嘲热讽的狐族少年——澜岐,也别别扭扭走上前来,哼了一声,把头偏到一边:“喂,我……我也不是感谢你……只是……涂山不欠人情罢了。”
“澜岐哥哥可是亲自照顾你整整两天没睡觉呢!”旁边的小狐狸揭穿他。
澜岐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桃子,怒道:“你、你别胡说!”
时砚轻笑:“我记下了。”
这时,涂山族长缓缓开口:“其实……一开始,我也并不觉得你能做到。”
他顿了顿,继续道:
“上古预言云,‘彼界之人,踏霜而来;非神非妖,非命非劫;能解幽祸,渡我涂山。’千百年来,我们寻遍各界,也曾尝试引渡异界之人,但皆无果。”
“直到你来了。”
“你既无强绝修为,也无天命傍身,甚至初来时身负重伤……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才终于明白,‘踏霜而来’不在外象,而在意志。”
“你做到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钥,钥上有金线流转,隐有涂山山形环绕。
“这是开启‘涂山之门’的钥匙。只赐予我族真正承认的朋友。”
他郑重递过来,言辞不再客气:
“从今往后,只要你还愿意踏入这片山林,我涂山必倾全族之力助你一臂之力。”
全场静默了一瞬,随后是一连串低语、狐族之人的微笑与点头。
一位外来人类,此刻已被整个涂山,真正接纳。
时砚低头望着手中的玉钥,感觉它微微发热,仿佛回应着他的心跳。
“多谢。”
他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落在每一位涂山人的心头——仿佛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归属,悄然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