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诃一醒来,就看到一只巨大的、长满毛的的蜘蛛腿往自己额心靠近——
什么东西?!好恶心!
【再现·铜墙铁骨】
谈诃一边条件反射地将身体防御拉满,一边放出风压,吹飞对面人的同时,自己也借机与对方拉开距离。
对面是一群奇形怪状的“人”。
蜘蛛女、鱼头人、触手上长满嘴的章鱼、脸长在腹部的活体俄罗斯娃娃……以及一脸惊喜的白发男人。
【再现·光环】
谈诃现学现用,主打一个不管对面是谁,先控制住再说。
谈诃意识到自己之前想法太天真了,想当然地来帮助黄金乡人,可却没想到黄金乡人对理想国人早已恨之入骨,她贸贸然前来,先别说能不能帮忙,没被当理想国人直接弄死都算运气好了。
吃一堑长一智。
她刚刚被偷袭失去意识,现在可不能再小心大意了。
就算要谈话,也要确保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光线射出,对面一惊,白发男人第一个反应过来——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他闪身挡在其他人面前。
光线在他身前一寸骤然改道向上,升至众人头顶,猛地炸开,如同烟花下坠般,生成一个巨大的光牢,将包括白发男人在内的所有人,通通封闭在内。
谈诃:“我也不想把你们当敌人。”
她指了指自己额心,又指了指蜘蛛女那条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蜘蛛腿:“要不先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傲慢,但谈诃控制住这些人,只是为了能够更心平气和地谈话。
回应她的却是大量惊恐的目光。
谈诃理解。
如果她是黄金乡人,面对一个理想国人,怕是也会这样,又憎恨,又本能地害怕。
谈诃想帮助黄金乡人,但也要尊重对方愿不愿意接受。
她不去解释自己不是理想国人,只温声道:“我想知道,你们刚刚打算对我做什么?”
谈诃明白,黄金乡人曾经、以及现在还在遭受的痛苦,都不是轻飘飘的一两句话可以消弭的,但沟通是改变的第一步。
白发男人想说话,蜘蛛女却先他一步:“我想把大家搜集到的记忆传给你。”
谈诃:“?能展开说说吗?”
蜘蛛女身体姿势上防备着谈诃,说话的语调尽量不露紧张:“神赐予我的异能是记忆传输,可以将我拥有的记忆传送给别人,你既然选择了我们的阵营,我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我们的记忆。”
黄金乡人的记忆?
谈诃暗中对蜘蛛女施展读心术,蜘蛛女并未撒谎。
用蜘蛛腿刺入额心,也是记忆传输的方式。
谈诃:……这记忆传输的方法怪吓人的。
谈诃想了想:“好。”
蜘蛛女一愣,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理想国人会这么轻易相信她。
谈诃解开光牢:“我愿意接受黄金乡的记忆。”
这次,她想赌一把,率先付出信任。
蜘蛛女与一众黄金乡人怔愣半天,眼中的警惕、害怕悄然散去。
白发男人走到谈诃身边:“我会保护你。”
谈诃:“?”
白发男人:“你在森林里保护过我,我也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在记忆传送期间伤害你。”
谈诃努力回忆了下,猜想他说的大概是上次在安息之森时,她顺手帮他解决背后袭来的长齿虎的事。
没想到,这么小的事,白发男人竟然这么郑重地记住。
谈诃:“……谢谢。”
行吧,她原谅他第一次见面二话不说杀人夺宝、送她回复活点这事了。
虽然谈诃是在用读心术确认过蜘蛛女等黄金乡人对她没有加害之意后,才愿意接收记忆,但白发男人的承诺,谈诃仍然略感触动。
她给出的善意,即便她没放在心上,也有被好好收到,好好珍视,然后,回到她身上。
谈诃做了个深呼吸,闭上眼:“来吧。”
接收记忆可以,但看着巨大蜘蛛腿往自己脑门刺,还是不必了。
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额头变得痒痒的。
下一瞬,庞大的记忆朝谈诃汹涌而来——
200多年前。
一座巨大的纯白色方舟出现在宇宙中。
彼时的宇宙在经历长达百年的星际大战后,所有星系文明毁灭,化作一片虚无。
面对空空荡荡的宇宙,方舟幸存者们感激神的恩赐,努力生活,努力寻找“希望”,做好随时能回到过去,阻止世界末日发生的准备。
他们像黑暗宇宙中的一座灯塔,也像一座孤岛。
很快,方舟内部出现问题。
首先,他们从过去带来的物资有限,即便有最高科技水平的种植、养殖手段,伴随理想国人口日益增长,资源逐渐紧缺。
其次,神所说的“希望”无影无形,没有丝毫线索。
最重要的是,踌躇满志的方舟幸存者们在最初的斗志满满后,很快就被孤独湮灭。
方舟名单是通过十分严苛的标准制定的。
代表智慧的老人,拥有劳动力的青壮年,代表未来的孩子,身体必须健康,没有任何基因上的隐患,男女比例必须平等,人类需要繁衍下去,至于身份地位、过往的社会关系通通不重要,这是一份完全理智、不掺杂任何私利、纯粹以数值选出来的最优名单。
但同时,也导致了一个问题。
方舟幸存者们之间大多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可能在星际大战开始前互相不认识。
而他们的家人、朋友、爱人或许死在了星际大战中,或许被留在了过去。
他们承载着所有希望,所以必须友爱、互助、为了同一个高尚的目标奉献自己,毕竟他们能活着,是因为身后有无数人的托举。
他们原以为自己能做到的,可随着时间一日日流逝,他们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份希望比想象中要沉重太多太多。
他们不能争吵,他们不能自私,只能做一个“圣人”。
在那一段时间里,方舟上空压了一层极重的低气压。
于是,方舟幸存者们集体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们将展开对外探索,寻找更多资源的同时,也尝试寻找星际大战中的幸存者。
这场探索耗费了方舟上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和物资,找遍了整个宇宙,然而他们唯一找到的,只有不知被哪个种族冷冻保存下来的“人形能源”。
方舟幸存者们不是初入星际的古代人。
他们明白“人形能源”是什么,那是和自己同种形态的资源物品。
整个宇宙,星球毁了,智慧生物灭绝,唯独只有这“人形能源”。
也行吧。
至少,他们找到了让方舟继续生存下去的大型资源矿。
也是从那一天起,方舟幸存者们停止了宇宙探索行动,他们在方舟内部建造了黄金乡,将方舟改名理想国。
他们要好好活下去,无私的、高尚的、友爱互助的活下去,等待“希望”出现的那一天。
从此,理想国成了虚无宇宙中,唯一的乐土。
谈诃皱着眉睁眼,蜘蛛女怔了怔,收回蜘蛛腿。
谈诃感到奇怪,这与其说是是黄金乡的记忆,倒不如说是理想国的记忆吧?
她能在其中看到理想国人的痛苦,却难以看到被当作“人形能源”对待的黄金乡人的感受。
谈诃:“这是黄金乡的记忆?”
作为被压迫方的记忆,竟然书写着压迫者的痛苦与挣扎?
蜘蛛女点点头:“我们没有文字,没有历史,在神恩赐我们进入领域前,没有语言,也活不长,所以我们只能从理想国人那里搜集记忆,拼凑我们的过去。”
谈诃说不出话来。
她顺了很久也没顺下压在喉咙上的那口气:“……还有吗?”
蜘蛛女再次抬起蜘蛛腿:“有。”
谈诃再次闭上眼:“继续。”
黄金乡建造好之后,“人形能源”们被解除冰封,然后统一管理在黄金乡内,并投入使用。
作为“人形能源”,黄金乡人们不被允许拥有智慧,他们只知道按照吩咐工作,按照本能进食、排泄、繁殖,身体机能出现问题时,也会被很快拉走当燃料焚烧,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黄金乡人感到奇怪。
为什么一墙玻璃对面,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能穿着他们制作的衣服,笑着和周围的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看着他们。
仿佛两个世界。
然后,越来越多的疑问产生,为什么,他们和我们一样,又不一样?
他不会语言,无人询问,也无人回答,他感觉到痛苦,然后被当作“bug”处理,消失在焚烧炉。
同样的情况,在黄金乡的各个角落发生。
直到有一天,神光降下,让黄金乡人能够意识脱离身体,进入“领域”。
黄金人所说的“领域”,就是理想国人口中的“游戏副本”。
同一个东西,在二者视角中完全不同。
黄金乡人刚进入领域时,是懵懂的,无知的,如同一张白纸。
神让他们在领域消灭所有入侵者,他们顺从地听话。
也就是说,他们在游戏副本中担当小怪、boss的身份。
然后,在杀戮、鲜血、理想国人痛苦又兴奋的表情中,白纸迅速被涂抹上不同的颜色。
他们学会了语言,感受到喜怒哀乐,也终于懂得,“人”是什么,“人形能源”是什么。
那一刻,晚了上百年的恨意爆发。
神听到了他们的诅咒,仁慈地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改变未来的机会。
将会有一个新的大型领域诞生,在这里,人类将被分为两个不同的阵营进行战斗,胜利者将拥有新未来的掌控权。
一时之间,黄金乡内部群起激昂。
有些人表示要杀光那些可恶的理想国人,以报这些年仇恨。
有些人表示要以牙还牙,让理想国人也感受一次被当作能源使用的感觉。
还有很小的一部分人表示,能不能通过这次面对面的机会,找到一个与理想国共存的办法。
黄金乡没有文明,他们需要同为人类的理想国人教他们如何社会性生活。
而这一小部分的人,即是以蜘蛛女为首的,黄金乡其他同类口中的“背叛者”、“异类”。
记忆传送完毕,蜘蛛女放下蜘蛛腿:“比起互相残杀,我们更希望,能够更好的生活。”
谈诃再次说不出话来。
此刻,眼前这一群人不人、异类不异类的黄金乡人们,比任何“人”都像人。
与此同时,谈诃在这些记忆中,抓住了一丝古怪——
黄金乡人视角中,阵营是可以被选择的。
事实上,谈诃的确拥有阵营选择权。
但结果是,除了谈诃,没有任何一个理想国人选择黄金乡阵营,相对的,也没有任何一个黄金乡人选择理想国阵营。
这有点说不通。
据谈诃所知,理想国人是完全把这当成游戏的,如果拥有选择权,就算出于好奇心,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猎奇的玩家吧?
谈诃不认为,理想国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会统一地选择理想国阵营。
同理,黄金乡人中,就真的没有一个人借此换到理想国阵营去吗?
谈诃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神”,会说谎吗?
【重要支线任务:寻找黄金乡真相,进度100%,任务完成。】
谈诃最终没有将对“神”的怀疑问出口。
她看得出来,蜘蛛女等黄金乡人对“神”十分崇敬,他们的生活已经那么糟糕了,在没有证据前,谈诃不想轻易去动摇他们的精神支柱。
那现在要做的是——
谈诃:“算我一个。”
黄金乡人想要更好的生活,也算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