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设立在街区大院的食堂准点开门。
弗雷德难得来到员工食堂和小妹们一起吃饭,原因是米瑞纳向她提议拍摄一组首领与小妹相亲相爱、共进午餐的合照,挂在食堂墙上让所有小妹们瞻仰,时刻彰显mutua是个平等友爱的大姐妹帮派。
弗雷德是个很喜欢显摆的人,再加上现在苦于找不到新的供货渠道,眼见着要发不起工资,一边联系北境人,一边想要安抚民心。身前红人米瑞纳一向她提议,她便欣然答应。
“弗雷德阁下。”米瑞纳系着围裙端着一盘菜肴从厨房后面走出来,把几碟菜一一摆在桌上,“这是您最喜欢吃的,我特意吩咐厨师做成小份。”
弗雷德微笑着点点头,给一旁的小妹舀菜:“妹妹,来。”
小妹被专门找来配合摄像,但她从没吃过鲸鱼奶炖羊肉,尝了一口后面露难色。米瑞纳笑眯眯地看着她,咳嗽示意。小妹立马端正脸色,充满感恩地说:“谢谢首领阁下,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你正在长身体呢。”弗雷德又给她舀了一勺。
米瑞纳转过头对坐在其它餐桌上的小妹们说道:“好了,你们也开始吃。”
摄像头对准食堂,这里容纳了接近二十个人。伴随着吁气与窃窃私语声,小妹们开始动筷,弗雷德也叉起一块小牛排放进嘴里。
清脆的快门声啪嚓啪嚓。
弗雷德越嚼越奇怪,忍不住用纸巾包住吐出来:“米瑞纳,今天的菜怎么有股药味......”
米瑞纳微笑地看着她。
弗雷德感到一阵不详,面色一厉,从怀里掏出枪对着米瑞纳扣响扳机,同时大声呼喊:“别吃!菜里有毒!”
可惜小妹们没吃过这些菜,以为淡淡的苦涩是正常的调味,每个人都咽了下去。
此时听到弗雷德警告、看见她开枪击杀米瑞纳,所有人都慌了神:“天啊!我吞进去了!”
“有解药吗?我吞进去了!我会死吗?”
“谁下了药?!怎么回事??”
......
一片混乱中,弗雷德冒着冷汗正要起身联系家族里其她人,却看见倒在地上的米瑞纳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来。
“你杀不掉我,弗雷德。”
她睁着那双碧绿的眼睛,微笑道。
这句话仿佛是某种揭开封印的咒语,预示着只她们两人知道的事情。
“你......”弗雷德面容扭曲起来,整张脸像是被搅拌一样拉长,尖细的声音从她的口腔、以及腹内传出,“你是巫师!”
伴随着这句话,她身形猛然拔高,离她最近的那个小妹瞬间融化进她体内。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小妹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连着没吐出来的惨叫声一起变成肉泥、将弗雷德填得更高。
两米高的弗雷德一把抓向米瑞纳,却被轻巧地躲开。与米瑞纳相比,他还是太笨拙了。
“还不够......”弗雷德嘟囔着,缓缓转身,看向食堂里其她小妹。
“你们也想被她吃掉吗?快跑!”一个声音从小妹当中冒出来,正是塞拉。她急切地喊道:“我们不一定吃了毒药,但要是被这个怪物抓住就完了!”
“往这儿来!”食堂北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人,她们紧张地朝室内的小妹们招手示意,“宝贝!快出来!”
“快来妈妈这里!”
太诡异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围在外面?
但此时危机四伏,惊慌与恐惧充满她们的内心,再加上新型迷幻剂的药效发作,她们头晕目眩,无法思考,下意识要为自己找到更安稳的出路。
当然是母亲的怀抱。
她们争先恐后地冲向北门,跑得不够快的小妹都被弗雷德吞食。弗雷德在她们身后逐渐变成一个十几米高的巨人,冲破了屋顶,迈开腿往前追去。
冲在最前面的小妹要抓住母亲一起往外逃,母亲却紧紧抱住她,安慰道:“宝贝,别怕。”
“妈妈会保护你。”
小妹看着母亲碧绿的眼睛,突然感到轻飘飘的,像是被一团云朵包裹,如在梦中呓语:“......真的吗?”
“当然,宝贝。只要有妈妈在,你不会再受伤,也不会再死亡。”
母亲微笑起来,小妹陷进绿色的沼泽中,也露出甜蜜的笑容。
一把餐刀从背后插进了小妹的身体。
小妹瞳孔一散,安心的神情还未褪去:“妈妈......?”
她的身体瘫软下来,母亲弯着腰抓紧她,附在她耳边:“好孩子,我会让你得到新生。”
母亲们丢下餐刀,朝着追来的弗雷德巨人束手就擒。弗雷德是和曼斯类似、被寄生的污染物,拥有“吞食”的能力。她无法抑制自己的食欲,她急于用一切填满自己的胃袋。
她正是以此为生的。
在她的行进过程中,身旁不管是母亲还是孩子都被吞进肚子里。她随之越变越大,像是一座山丘,努力消化着胃里的肉泥。
“新生命很可贵。”另一个街区,也就是塞拉所住的那栋居民楼,离这里并不远,塞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楼道走廊上。她眺望着巨大的弗雷德,自言自语。
“因为她们的诞生会损害母体的健康,这些吸血鬼、寄生虫、可爱的小怪物。”
“还好一个人最多只能同时生下三四个孩子,要是同时生下三十个,会怎么样?”
“多谢你了,弗雷德,不知道你的力量够不够她们分食。”
弗雷德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流逝,难道是因为吞食太多达到了限制?她减缓了进食的速度,也不再准备去别的街区吃其她外派的小妹。尽管如此,不适的感觉依旧没有好转。
她的肚子慢慢鼓起来,肉泥在其中聚集、化为一团一团巨大的胚胎。肚子越胀越大,直到变成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仔细一看,其中有东西在轻轻地颤动。
咚、咚、咚......
几十个孩子的心跳。
她们做好来到这个世界的准备了。
砰!
巨大的响声,像是一个山峦大小的气球被戳破。这一天,所有人都能听到或远或近的爆炸声,有小报记者狂敲键盘:西丹政府神秘军工武器问世!
还好mutua的据点位于离旅客、普通人聚集处最远的西部沿海,还有基金会在十五年前布置的降低“诡物”波动影响的装置。——西丹政府为此提供了一大笔资金和一系列的合同,由文官将之作为机密文件储藏,只有历任总统才知道这个秘密。
人们看不到巨大的弗雷德,只听到了弗雷德炸开的声音。
“......是哪里爆炸了吗?”躺在摇椅上午睡的韦德缓缓睁开眼。
“是的。”塞拉返回房间,对祖母笑道,“但没什么危险,您好好休息吧。”
米瑞纳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地上全是血肉糊成的污泥,还有一摊摊粉色的肉泥湿淋淋地挂在楼房墙壁上,但都正在缓慢地自燃化为灰烬。许许多多的肉'体在扭动着醒来,裸露的身上蒙着血色的薄膜。
一阵风吹过,将一声声呓语带向远方。
“ma、mama.....”
mutua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进行了权力改组。上层变动,连开三场大会,成立母辈委员会,弗雷德家族被清算查杀。其余小妹原本人心惶惶,但在米瑞纳当众宣布变卖弗雷德家产使工资不降反增、大部分人支持改组、直系长辈成为在体系中能说上话的一员后又安稳下来。
她们对mutua的新理念有些犹豫,直到眼睛变绿。
与此同时,弗雷德原本的担忧也消失了。小妹们就算没有工资也不会一哄而散或者揭竿而起。
这就是对维达的“信仰”在其中的重要性。
mutua的确是个小体系,改朝换代才能如此简单,换作hermana完全不可行。
——当然,还是要靠巫师的巫术。如果是塞拉本人来,至少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成为老大,而她急于求成。
傍晚,米瑞纳交给塞拉一串钥匙。
塞拉把祖母搀扶上车,自己坐到驾驶位上。
“塞拉,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韦德疑惑地问。
“之前学会的。”塞拉踩下油门,轻柔地说,“老板们都不自己开车呢,我就学了驾驶,这样能赚更多钱。”
她们一路向北疾驰,穿过森林和葡萄园,抵达一座建在一望无际草地上的庄园。
旁边是悬崖,悬崖下是波涛汹涌拍打在崖壁上的海浪。
这次塞拉不需要停车,当她的车出现在笔直道路上时,哨岗的人就用对讲机通知了管家和仆人们。
三道大门,车速不需要减缓,正一层一层为她们拉开。
韦德看了看窗外路过的喷泉花园鲨鱼池:“塞拉,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得到了这个庄园。”塞拉轻松地说,“奶奶,我给您准备了最新的维利奥产的烤箱,安装在新厨房里,您什么时候想做面包玩都可以。”
就算韦德早就下定决心不过问孩子们的事情,但这一切都让他太震惊,忍不住追问:“我们怎么会得到这个?塞拉,你没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塞拉微笑:“别担心,奶奶,您只需要好好享受这一切。”
韦德不再说下去。
下车,五个仆人迎上来。她只需要继续往前走,沾满灰尘的风衣变成居家长袍,破皮鞋变成绵软拖鞋。门厅的门依次为她打开,她不需要回头与迟疑,只需要不断往前走。路过泳池,走上楼,塞拉看着金碧辉煌的屋顶吊饰,踩着厚实的狼皮地毯,走进这座宫殿最大的房间——弗雷德的书房。
她看着无数块碎玻璃拼成的彩窗,看着千年前的古董壁画,看着中央桌面上凸起的地形图,从衣帽间拽出一条波光粼粼的银色长裙,手指捏住袖口,踮起脚尖,跳了一支缓慢的双人舞。
最后,她躺倒在绝不塌陷的皮沙发上,踩着价值三万维币的纱毯,闭上眼睛。
这里的书房比她运迷幻剂时睡的库房好上一百倍。
她听到楼下仆人走动,小声对话;祖母在新厨房里将干净发亮的粉色烤箱敲出清响;管家吩咐匆匆赶来的家族裁缝呆会儿上楼给她量体裁衣;厨师在另一个厨房里琢磨她喜爱的菜色,远处菜园的打杂小妹骑着车匆匆运来刚摘的水果蔬菜。
再过一会儿,她可以去庄园后方的私人飞机上喝香槟,与那些被操控的、绝对忠心的朋友一起。她们将前往世界每个角落,整片普尔兰大陆都是她的乐园。
此时,她只需要躺在这里,无数人为她服务。
西丹的富人是靠穷人才成为富人的,各种意义上。
如果不奴役别人,要怎样填满那如同黑洞的胃袋呢?
“塞拉,现在你还感到饥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