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之后,教母就再也没来找过芙莉。
芙莉想知道封灵罐的事情,但是这个答案唯一的出口只有教母能给,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
芙莉走出去。
前几天她播下去的种子已经破土有了芽。
她转头找了工具去浇水。
“快点长吧,这样就不会光秃秃了,真是看得难受。”
底下的芽微微摇动。
芙莉登时警惕,回头:“谁?”
她没有看见那个人,嘴巴先是被捂住。
芙莉睁大了双眼。
捂住她嘴巴的手上带着黑色金纹手套,她认得。
这是洛德的手套。
她咕噜咕噜发出了声音,身后的人慢慢松开手。
芙莉转过头,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可在看到的那一刻她还是僵住了。
她立刻四处张望,发现没人后暗暗轻吁口气,然后又立刻把洛德拉到殿内,再一鼓作气把门关上。
这是绝对不能够让人知道的事情。
她的身体贴着门,看着洛德,胸膛上下起伏。
洛德一脸奇怪:“这是你的地盘,你怕什么?”
芙莉想说正是因为是自己的地盘才怕,但想着又要给他解释许多,她懒了,摆手道:“你别管。”
“来这里做什么?”
“带你回去。”
洛德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重了些。
芙莉没有反抗,她顿了顿,道:“谁的主意?”
“是全染的要求。”
“他为什么不来带我?”
“他......遇到了点麻烦。”
“麻烦?”
“嗯,他受伤了。”
芙莉震惊:“伊娃打的?”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内贼,暗地对全染下手。”
“那他怎么样?”
“本来没事的......”洛德话说一半,瞥了一眼芙莉。
芙莉嗅到了不愉快的气息。
她想知道全染的消息,于是按捺住了反问的冲动,轻声问:“然后呢?”
洛德轻轻“切”了一声:“他需要休息的时候得知你被人掳走,于是跑出去找你,那天下大雨,他的伤势感染了,发了高烧。”
“现在呢?还在发高烧吗?”
“嗯,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走吧。”
“什么?”
芙莉挣开洛德的手:“赶紧走,不要被发现了,我可以跟在你后边给你提供最后的保护,虽然......不一定有用。”
“什么意思?”洛德露出点不耐烦的意思。
芙莉顿了顿,看着他:“飞鸟,你认识吗?”
“他?”
“嗯,他是在我们这边死的,我不希望你和他落得同个下场。”
洛德轻笑,带了点轻蔑的意思。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伊娃她真的能让你灰飞烟灭的。”
“那就来试试,反正今天你是必须得跟我走的。”
说着,芙莉被他拖了去。
门在下一秒被打开。
芙莉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外边。
这个时候,送饭的人还没来,外边冷冷清清。
洛德强行拉着她走了十几步后,发现对方停住了脚步,死活不肯往前走。
“你信不信我打晕你?”
回头,他看到芙莉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眼睛。
那眼神微冷。
洛德愣怔了下,只听芙莉对着他道:“跟我来。”
芙莉反向用力,要他跟着自己走。
洛德站在原地不动:“你想干什么?”
“你那个方向走会让他们更快发现,走小道。”
“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我也想去见他。你都不怕死了,我也不想劝了,累人。”
风吹过,掀起芙莉的长发。
洛德在风止住的时候,张开了嘴巴:“姑且信你一次。”
芙莉带着他抄小路,一路上给他讲各种防范的路径,说到洛德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能不能先停一停?”
芙莉停下来。
洛德白了她一眼:“继续走,我不是说的这个,我是说你嘴巴先停一停。”
“哦。”芙莉低低应了声。
快到出口的时候,她抬手,脚步立刻停下。
洛德跟着停住。
“怎么了?”
“奇怪,今天人怎么这么少?之前守卫的人挺多的,今天才三个,难道是应战调走了?”
“切!”
洛德弹了弹手指,只见一道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守卫的人说完之后立刻倒地不醒。
另外两个在转过来的时候立刻被接下来的余波击中。
洛德反过来,拉着芙莉往前跑,正准备带着她跳下去时,他看到芙莉有点惊恐的模样。
洛德蹙眉:“又怎么了?”
“他们......死了吗?”
“没有,晕过去了而已,可以吧?”
芙莉没说话,点了点头。
她和洛德跳下出口,一切都很顺利。
鹰背在半空中接住他们,然后往魔族的方向去。
“为什么没杀他们?”
“全染说了不让。”
“嗯?”
洛德瞥了她一眼:“说你不让,不希望有太多杀戮,要不然我就给杀了。去他的,杀我兄弟的时候就那么爽快,凭什么就不让?”
芙莉点头。
“你点头做什么?”
她接下来的苦笑落入他的眼底,更让他觉得火大。
他怒视她:“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哎,这才是你。如果和你一样,应该会幸福一点吧。”
洛德不明所以,看着她,良久,轻轻哼了一声。
“那个......”
“有话快说,说完我休息了,连着大半夜来找你,累死了。”
“哦,我只是想说那个暗伤全染的家伙应该是月长老底下的喽啰干的,伊娃他们把我掳走的前夜,我看到他死在我面前。月长老底下的跟班说,他是去刺杀全染的,但没成功。”
“难怪全族上下找不到那个人。”
洛德握紧拳头:“这个月长老......”
“找?怎么找?”
“那人用自己的血做的暗器,所以只要把全族人的血查一遍便可以知道......”
突然间,洛德看向芙莉的眼神变了。
芙莉看着他,怯怯道:“怎么了?”
“你能出来作证吗?”
“作证?”
“对,作证全染是被内贼所伤,而不是被仙族的人所伤。”
“什么意思?”
“打斗的当天这个暗器是从仙族那批人所在的方向发出的,但全染非常清楚那个是魔族的暗器,只是后边无从查起。有人借此兴风作浪,怀疑全染未来带领魔族的能力。若你能作证......”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芙莉感觉自己的手臂痛了下,她低头,看到洛德正用力地握着。
“你真是个没有良心的,他保护你,爱护你,怎么到你这里给他说句话都不肯?”
芙莉的心跳得飞快,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耳后的经脉,身体的神经都在突突而动,有什么东西就要冲破她的身体一样。
她的心被撕扯着。
“不知道,你别说我了。”
她另一只手用了点力气,掰开了洛德握住她的手,然后她侧身,背对着洛德,在鹰背上躺下。
闭着眼睛,她道:“休息吧。”
身后的人呼吸声很重,此起彼伏。
鹰突然加快了速度,甚至左右晃动得厉害。
芙莉不敢睁开眼睛,她死死抓着鹰的皮毛,大声道:“我要是在这里死了,全染会找你的。”
风声渐弱,飞行也逐渐变得平稳。
芙莉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云从自己的眼前一片片划过。
她的身体很痛,手在痛,皮肤在痛,心也很痛。
她小心翼翼侧过头,见洛德正坐着,闭着眼睛。
对方不再谴责她了。
她摸着自己的心脏,却觉得胸口犹如被烧一样。
她原来还会自己谴责自己啊?
她吞了吞喉咙,一点点转过身。
对着面前划过的一片片白色,那些教义里对“洁白之女”的要求,对良善的要求,一闪而过。
过了一会,她看到一片有些乌黑的云。
石窟,黑色的袍,魔气,收灵魂的瓶子。
这些在她的脑海里涌现,接着所有的物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染的脸。
她不想再想,闭着自己闭上眼睛沉睡。
白色的烟雾缭绕。
一点点划过。
她感觉自己坠落,一直坠落,坠落到冰冷的水池后,她不甘心,于是靠着自己往有希望的地方攀爬。
就在快看到希望的时候,痛感袭来,她忍着痛,忍着疼,想要看看面前迷雾环绕下,包裹的是怎样的一张脸。
可她看不见。
她堕入了黑暗。
周边骤然被黑雾环绕。
她吓得睁大了眼睛,反复问:“谁?有人吗?”
等到问累了,她也放弃了。
一个声音过来,幽幽地,推开了周围的黑色雾气。
一切渐渐变得明朗。
她在逐渐散去的雾气中,看到了他的脸。
他对她伸出手,问:“和我结婚吗?”
“不,不结婚。”
“为什么?”
“不结婚。”
一股巨大的力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可她不想就此妥协。
她用尽身体最后的力气反抗:“不结婚,不可能结婚。”
芙莉睁开了眼睛。
全染正抓着她的手,一脸茫然,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他看着她的脸,嘴巴微微张着。
芙莉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一个异常混乱的梦。
她盯着抓着她的手,顿了下。
刚刚的声音实在太过真实,她甚至有点怀疑,刚其实她真的听到了全染的声音。
是他在问她为什么不结婚。
过了一会,全染把芙莉的手放下,塞进被子里。
他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芙莉叫住他。
他随即停下。
“我给你答案。”
“等你休息够了再谈吧。”
芙莉坐起来:“不用了,我很清醒,也很清楚自己的选择。”
全染转过来,眼睛有些空洞:“和你梦里的答案一样吗?”
芙莉心想,果然那声音里真的有全染的探问。
她点头。
“为什么?”
芙莉的心骤然缩在一起,可是她没法心软。
真的是太长了,日子太长了。
作为一颗棋子的存在,一代又一代,必须得和自己的自由意志反抗,必须得按着某种规则而行,且永远没有尽头。
“因为......我想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