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林霏进屋帮木摇秋拿东西，按理说他师父给人渡化一般都会准备齐全，不该如此粗心才是。
林霏满心全是找东西，丝毫没注意身后的门在他踏进来的瞬间已经掩上了。
不对！
林霏在狭小的房间里巡视一圈，地上物件看似随意摆置，却都有迹可循。
这是个法阵！
脑海中闪过木摇秋教过他的知识，这是其中一种，最常用来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使得鬼怪进不去。唯一的坏处就是，里面活着的人也出不去。
如果想出去，要么等待布阵的人破阵，要么比布阵的人厉害，可以随意进出。
第二条显然没可能。
林霏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困在这儿了。
他师父没事儿在这屋子里布阵干嘛，林霏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打扰木摇秋，只好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打起瞌睡。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林霏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声响。
紧接着，木摇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林霏，这三天你只管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
语气严肃低沉，像古钟敲在他的心上。
林霏急忙问：“为什么？！”
门外没了声音，过了会儿，从门缝中塞进来一张符箓，林霏连忙跑过去将符展开，上面鲜艳的血迹还没有干，密密麻麻画满了整张黄纸，复杂又神秘。
林霏看懂了那符的意义，满眼不可思议，连眨眼都变得缓慢，他咽了口唾沫，难以接受地开口：“师、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一门之隔的木摇秋闻言皱眉。
“你当真是功课没学好。”
“我学好了！”林霏忽然抬高音量，大吼道。
就是因为他学好了，所以才不敢相信。
“你要以命换命？！”林霏砸门，明明看不见木摇秋，但他知道木摇秋一定在看着自己。
“你要以岑还川的命换我的命？！”林霏再次重复道，“师父！你知道这有违天理！”
“我当然知道，蠢货！”木摇秋厉声骂道，“要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愿意做？”
“我不需要！”林霏又是狠狠砸门，“快放我出去！”
“林霏，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从我见他第一眼就下定决心了。”木摇秋声音放缓，像是在哄无理取闹的孩子，“岑还川天生魂体，只要将你俩命格转换，他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但你活过来了啊。”
“林霏，不要犯傻。”
林霏心痛，没想到这样冰冷无情的话竟然从他师父嘴里说出来，“师父……我不需要，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你不要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木摇秋忽然抬手，透过影子，抚摸了下林霏的头，轻轻缓缓道：“师父贪心，想让你陪我更久一点。”
林霏听此，彻底忍不住，眼泪汹涌涌出，头摇成拨浪鼓，反驳：“这是错的！这是错的啊！！！”
他全身失了力气，跪到地上，俯身下去，额头触碰地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恳求道：“师父、师父！我求你了，别这样做！岑还川会死的！”
“那你就不会死吗？”
“……”林霏无言片刻，依旧重复磕头动作，情绪渐渐平息，麻木道：“我早该死了，师父，谢谢救了我。”
木摇秋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好的预感，随后便听林霏平静地说：
“如果您非要这么做，我会现在就去死。”
木摇秋心惊，指甲抠破掌心，深呼吸几番，冷漠开口：“你大可一试，看我能不能救回来。”
说完，便绝情离开。
林霏听到脚步声渐远，痛彻心扉地喊叫：“师父！你会遭报应的！”
无人回应。
林霏哭到全身颤抖，额头的血液早就干涸，与几缕碎发黏在一起，眼睛红肿，布满血丝，泪痕存在脸上，变得似鬼非人。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要阻止木摇秋！
林霏握拳砸向地板，开始寻找破阵之法。
……
一阵风吹过，将轻薄破碎的黄纸带走了。
许琢愣愣看着空荡的手心，忽而心脏骤疼，像是被人往外撕扯一般。
岑还川……是你吗？
许琢疼得满头大汗，竟然倒地昏了过去。
这一觉并不安稳，许琢做了个梦。
梦中岑还川正血淋淋倒在房间中央，他的身体穿满了细细的丝线，不是丝线，像是输液的管子，被鲜血染红了。这样的管子错综复杂绕满了房间。
许琢想要冲过去，却不知道被什么定住，难以挪动步伐，反而是岑还川感觉到动静，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是自己还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梦中的岑还川问。
许琢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
“怎么还哭了？”岑还川温柔地说，“没事，我一点都不疼……”
“可是你快死了。”许琢听见自己说话。
“是吗？”岑还川忽然站起身，将身上的管子拽掉，满身的血窟窿正往外汩汩流血，血迹蜿蜒至许琢的脚下，渐渐隐没脚腕。
人的血怎么可能这么多？
许琢垂眸细想，再一抬眼，岑还川已经走到自己面前，“那很好啊，你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许琢！”
“许琢！快醒醒！”
岑还川的身影消失不见，许琢下意识抬手要抓，却穿过去，睁开眼看见戴明珰的手臂被他打散了。
“许琢！你怎么样？！”戴明珰脸色焦急，断臂不再似以往复原，她的身体更加淡薄了。
许琢头疼欲裂，还没从刚才奇怪的梦境中醒来，便听到戴明珰慌张道：“岑还川有危险！”
“什么？！”许琢的头更疼了，刚才难道不是梦吗？
许琢使劲摁压太阳穴，逼迫自己清醒下来，“岑还川不是进去了么，怎么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但我刚才的身体突然破散，就好像被人打散了一样！然后我就来找你了，发现你倒在地上，嘴里说什么我没听清。”戴明珰简单解释一番，想要靠近那间房子，但因符咒原因，无法靠近，只能围着团团转。
“许琢，你去看看好不好？我真的……我真的很怕小岑出现危险……”
“放心，我会去的。”许琢站起身，全身疼痛。
木摇秋不知道是否还在里面，许琢准备先去找林霏，转身想叫戴明珰与自己一起，回头便望见戴明珰的身形正淡淡消散！
“戴明珰！”许琢失了声，跑过去。
此时日头正旺，日光热辣辣晒得皮肤发疼。
戴明珰勉强维持身形，安慰许琢：“没事，现在正值当午，我行动受限，不用管我，你去吧！”
许琢一咬牙，冲戴明珰点点头，“好！你等着我！”
戴明珰躲在树荫下，目送许琢离开，等看不见他的背影，猛地吐出一口血，脸色发白。
原是她的双脚被符箓贴上，不得动弹半步。戴明珰脚底被火焰烤得生疼，心底却愈发冰凉。
但愿一切顺利。
戴明珰闭上眼，唇齿间被咬出鲜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祈祷。
……
许琢与戴明珰告别，直奔林霏的房间，林霏房间在一楼，很方便找到。
“林霏！你在吗？！”许琢叩叩敲门。
里面毫无应答。
许琢内心着急，等不及时间，手刚想推开门，门率先开了。
“林——”许琢嘴边的话生生转了个弯，“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木摇秋淡道。
没等许琢说法，木摇秋再次冷冽开口：“你找林霏什么事？”
许琢刚想说“找你也是一样的”，但当他看到木摇秋眉宇间压制不住的厉色后，便道：“没什么，我本来想问林霏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他不在就算了。”
“不需要你帮忙。”木摇秋简明拒绝。
“哦，行。”许琢转身离开。
木摇秋伸手捏了个诀打向许琢，却见许琢没有任何反应离开了。
太古怪了，木摇秋眼色愈发阴沉，冰冷凝视着许琢的背影。
刚才的诀不是一般人能躲开的，而许琢甚至躲都没躲，将他的命诀轻而易举震碎了。
找个机会，把许琢杀了。
谁都不能阻止他为林霏换命！
这是木摇秋唯一的念头。
……
许琢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看见戴明珰正闭目养神，他也不愿打搅，脑海中依旧浮现着那个恶梦。
岑还川，你还好吗？
许琢深深望着那个紧闭的房门，忽然想起隔壁房间林霏曾进去过。
这么久了，林霏还可能在里面吗？
许琢心中燃起一束火光，大步奔向那个房间，疯狂拍门：“有人吗？！林霏！你还在里面吗？！”
屋内寻法无果的林霏几近崩溃，突然听见砸门声，立即回应：“许琢！我在！我被困住了！”
许琢拧眉，“你怎么会被困住？”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有办法救我出来吗？”
许琢看着那把沉重的大锁，眼神瞄到旁边的红砖，立马拿起来冲着锁砸去，如此反复几次，门锁终于松动。
“等等！别进来！”林霏重见光明，连忙提醒！
许琢是普通人，如果进来了也只会和他一样被困在里面，这样就真的完了！
可林霏还是说晚了。
许琢一脚踏进来，听见林霏的话便不再动弹，疑问：“怎么了？”
“完了！”林霏倒地，生无可恋，“一切都完了。”
许琢被林霏的模样吓到了，林霏从来都是活泼好动，没有一次和现在这样，由内而外的散发出颓败死感。
房间内阴冷潮湿，许琢怕林霏出什么事，将人拖到外面太阳底下，焦躁询问：“到底怎么了？！”
猛地见到太阳，林霏双眼还有点不太适应，抬手挡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来了！
“我操！”林霏腾地站起来，扶着许琢双肩不停摇晃，十分惊讶，“你怎么带我出来的？！”
什么怎么出来的？许琢被林霏疯疯癫癫的模样弄得更加心乱，抬手往人头上抽了一巴掌，道：“你发什么疯呢？！头上的血怎么回事？”
林霏欣喜逃脱房间，听到这话，瞬间又安静下来，声音艰涩，“对不起，许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