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一声尖细的嗓音打破了将军府的宁静。
宗云风正在西院练武,匆忙换下了打湿的衣服前去大堂接旨。
宗云风到堂屋时,众人都已经在大堂严阵以待,就等着她这个当家的来带领她们接旨了。
来传旨的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周芳。
宗云风上前作了一揖,“周公公。”
周芳笑着回礼,“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准备好了就接旨吧。”
宗云风一跪,身后的将军府的众人包括宗夫人、月舒、叶流光等一干人等皆悉数跪地。
周芳打开圣旨,清了清嗓音,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爱卿宗云风,平定大凉有功,勋绩彪炳,劳苦功高,特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以彰其功。朕念爱卿云风成婚在即,事务繁多,不宜劳累过度,故命你将虎符交由定国公,专心准备成婚事宜。钦此!”
周芳将金灿灿的圣旨一收,宣读完圣旨,他就是奴才了,连忙高举圣旨等着宗云风接旨。
谁知宗云风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宗将军,接旨吧。”
大堂寂静无声,跪在地上的奴才丫鬟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没有人回答,周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宗云风,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将宗云风的上下半身一分为二,下半生在阳光之中,上半身在阴影之中。
周芳看不清宗云风的表情,只能再轻唤一声,“宗将军接旨吧。宫里的事儿还多着呢,皇上那儿可片刻离不得奴才,还等着奴才回去呢。”
宗云风这才动了动,声音平淡无波,双手高举,“臣宗云风领旨。”
“对了,皇上特意给了口谕,说黄金万两绸缎千匹都抵不上将军平定大凉的功劳呢,皇上说您还可以向他讨一个赏赐呢。”
听到此话的叶流光耳朵一动。
宗云风:“多谢皇上。”
周芳将圣旨交到宗云风手上,“听闻将军在回京路上偶遇真爱,真是恭喜将军了。”
宗云风从地上站起来,拍拍不存在的灰尘,接过圣旨,“公公取笑了。快要正要,不若吃过午饭再走?”
周芳推辞,“不了,宫里还有等着奴才回去呢。”
“那云风就不多送,公公慢走。”
一阵寒暄之后,周芳走出将军府立刻上了马车直奔皇宫,绝不多待一秒。
这将军府,看着是盛宠,实际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
三天前,万寿宫。
冬日寒冷,哪个宫殿都是门窗紧闭,生怕透了一点冷气儿进来。
唯有景宣帝日常居住的万寿宫,开着几扇窗户。寒风一吹,将悬挂着的帷幔吹的微微晃动,加上袅袅的烟气从香炉中缓缓上浮,倒真有几分“仙境”的味道。
堂前供奉的是道家三清的画像,房间中间摆着一个金丝蒲团,蒲团上的人大冬天的身着外袍坐在蒲团之上静心打坐。
此人正是耽于修炼长生之道的景宣帝。
景宣帝此刻正在打坐,周芳守在门外,按照规矩,此刻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不能来打扰他的。
丞相苟云刚走到万寿宫门口,就听见景宣帝呼喊周芳的声音。
“周芳。”
周芳伺候景宣帝多年,当然知道这是景宣帝打坐完毕他需要进去打扫。这是历来的规矩。
周芳给苟云使了个眼色,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面盆和帕子,转身进去了房间。
“皇上,奴才来了。”
周芳进来的时候,景宣帝已经从蒲团上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了。
周芳手脚利索地将帕子拧干水分,把景宣帝坐的蒲团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他擦干净了蒲团,这才禀报道,“皇上,丞相求见,在外面等候您多时了。”
景宣帝刚打坐完毕,心情大好,平常不轻易见大臣的规矩也打破了。
“宣。”
“是。”
周芳端起铜盆,躬身退下。
走到门外,看着丞相,“苟丞相,皇上宣你了,快进去吧。”
丞相笑着捋捋胡子,将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塞进周芳的手中,“多谢周公公。”
周芳推辞道,“苟丞相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我说的是多谢周公公告知我皇上打坐结束的时间,免得让我这把老骨头受天寒地冻之苦啊。”
听到这话,周芳推辞的手往回收了一点,苟云趁机将周芳的手推回去,“公公收下便是。”
周芳也不再继续推辞,将玉佩塞进自己的怀里,“与人为善嘛,更何况丞相肯定是有军国大事要禀报,当然是国事为重了。”
丞相乐呵呵,“公公明理。”
“丞相请进。”
苟云推开大门,“臣苟云拜见皇上。”
明明没在外面站多久,苟云说话的时候上下牙齿竟然在打颤。
“平身。”景宣帝的声音传来。
透过朦胧的帷幔,苟云找了一会儿,才发现景宣帝居然站在窗户旁边吹冷风。
吓得苟云一惊,连声道,“皇上身上担着我大魏朝的社稷,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边说,边打冷战,因为窗外又吹来一股冷风。
景宣帝声音浑厚,笑声传出,“丞相竟然如此之冷,我倒觉得身体发热呢!”
“皇上乃天人之姿,又修炼长生不老之道,身体自然不是我们寻常人所能比的。”
景宣帝听得高兴,背着双手慢慢从窗边踱步过来,变戏法似的,伸手在苟云面前一抓,掌心居然出现了一颗小小的红色丹药。
“吃了它,你便不冷了。”
苟云刚刚站起的身子又立马跪下,“臣何德何能,能得皇上的仙丹赏赐。”
景宣帝:“少废话,吃了它。”
苟云立刻接过,当真景宣帝的面不用水吞服了下去,顿时觉得一股热气从体内升起,确实不冷了。
苟云一脸惊奇,“仙丹奇妙,皇上的长生不老之道必定大有所成。”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吧,你来找朕有什么事?”
苟云:“臣是来恭喜皇上的!”
景宣帝:“哦?什么好事?”
“宗将军不日便要成婚了!”
“......”
景宣帝端坐于蒲团闭着双眼,半响才回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苟云惊得一身冷汗,“臣是恭喜皇上啊!”
景宣帝:“何喜之有?”
“大凉这次被平定,大大鼓舞了我魏朝的士气。宗云风纵然有功,但是自古以来都怕武将功高盖主啊皇上!”
“更何况,她一回来上天便降下了瑞雪,民间舆论都向着她,总的来说,这不是好事啊。”
“不得不防啊,皇上。”
景宣帝睁开了双眼,眼睛里闪着精明,看向苟云,“那你说该当如何?”
苟云深吸一口气,“臣以为宗云风成婚是好事啊。宗云风一个女儿身,正好在家相夫教子,做些女儿家该干的事情。不该保留她的军权,让她去战场上打打杀杀。”
“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更何况,近年来,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赋税加重,百姓苦不堪言,大凉又已经平定,正好借此机会让我大魏修生养息。”
景宣帝看向窗外,点头,“有理,准了。”
苟云:“皇上圣明!”
——
将军府。
除了宗云风,每个人都很高兴。
宗夫人身体不好,不宜在外面久呆,宗云风扶着宗夫人回到自己的东院。
接到圣旨,宗夫人很高兴,回东院的路上精气神都好多了许多。
宗夫人笑着说道,“皇上真是厚爱我宗家啊,云风,你也算是继承了你父亲的遗志,保家卫国,平定大凉。”
“你父亲死之前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他没有消除大凉隐患呢。”
“真好啊真好啊,大凉平定,而你也要成婚了。你父亲的心愿和我的心愿都了了啊。”
宗夫人一路碎碎念叨着到了东院门口,才发现身旁的人比以往沉默了许多。
“云风?”宗夫人转头看向她。
“你怎么了?”
母女多年,血肉至亲,宗夫人最是了解宗云风不过,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女儿兴致不高。
冬日万物凋零,饶是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的宗夫人的东院也没什么可以欣赏的景色。
宗云风看着肃杀的东院,目光沉沉,“母亲您很高兴?为什么?”
这话问得莫名。
平定大凉,皇上赏赐,女儿成婚,哪件都是好事,为什么不高兴?
“你是不是糊涂了?”宗夫人又说了一边,“你父亲和我的心愿都完成了,怎么不高兴?”
“母亲是不是漏听了一句?我的兵权被夺了。”宗云风语气淡漠,细听却能听出怒意。
“你母亲我还没到老眼昏花,耳不聪目不明的那个地步!”
宗夫人今日心情好,也不计较宗云风的冒犯。
她以为是宗云风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手握军权,一打完仗就被皇上夺走军权,恼皇上有卸磨杀驴之嫌。
于是安慰宗云风道:
“风儿啊,皇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可能也是怜你一个女儿身整日地在军营里啊,战场上啊干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吧。整日和那些糙汉子们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我看皇上这样做是对的。”
“你也要成婚了,以前那些出格的事情,什么和朋友出门喝酒玩乐都可不能再做了啊。”
“女儿家,行为自该端庄优雅,做个淑女,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
“我看姑爷长得一表人才,你看什么时候能帮他谋个一官半职,你再生两个娃娃,给我们将军府添个人丁,我也算是如愿了。”
宗云风背着身后的手攥紧了拳头,她感受到了背叛,赤裸裸的背叛。
一种锥心的疼痛在她的心脏里晃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