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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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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过去,齐国的天空也开始飘雪了。

但粮草筹备的进展很不乐观,公孙斗出使列国,要不就是不愿借粮虎视眈眈等着齐国遭灾,好趁机分一杯羹,要不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确实无粮可借,还有的与齐国死敌滕国结交盟好,不愿得罪滕国而对齐国遭灾作壁上观。

阙涟那边带着银钱四处购买粮食,也同样遇到了阻碍,不知从那里冒出几支商队,以比阙涟他们更高的价格拦截粮草,其他分路去购粮的也几乎颗粒无收,只有到最后气不过的阙涟率领一队人马干脆做起了无本生意,半道埋伏才抢了一批粮食。

但阙涟带回来的粮草也是杯水车薪。

宣台宫的冬日第一场大雪落下来时,青卢宫接到了半个月前自东夷传来的消息,芮夷族和蓝夷族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雪灾,抢掠了齐国东边境线上的几个城池。

紧接着又收到长郡和兰邑传来的消息,今年雪灾严重,大雪持续数十日,原本加固的房屋被压塌,连迁出安置地也受到雪灾,牲畜被冻死,国人也死伤无数。

死伤无数四个字,对齐恕而言还没有什么概念,她没有亲眼见过尸横遍野,也没有见过饿殍遍地,她手上沾过人血,却也不能想象尸骸如山的惨状。

她在长安宫的日子依旧平淡而安稳,如人偶一般静静翻阅着典籍,无悲无喜,也无生趣,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偶尔会为齐王的忧愁而忧愁,这算她为数不多的羁绊之一。

公孙斗出使回来便被齐王派去了东边征兵,准备防御芮夷和蓝夷的再次劫掠,如果不是齐国也遭了灾,齐王也许会顺势打一仗,出一出被滕国打掉两座城池的恶气。

阙涟也被齐王默许,带着季夷族的人潜出齐国,去做无本生意。

从始至终,老瞿平没有退步,齐王也没有低头。

阙涟等人劫掠来的粮草不经过泠都城,齐王下令直接送往长郡和兰邑,日子一日日熬着,齐王的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嘴上因着急上火起了几个疮,侍医为他上药时小心翼翼清理浓疮,磨磨蹭蹭了半天,齐王嫌他手脚慢,自己抓起帕子往唇上用力一搓,吃痛地嘶了一声,手指随意沾了药汁自己抹上,便不耐地挥手将人赶走。

齐恕看在眼里,终于向齐王提出,想要去郯国联姻。

对她而言,她只想过一个稍微好一点的生活,对齐国的王位,她并没有什么心思,也许陌生的郯国不是一个好去处,但能解决齐王的燃眉之急,有齐国做倚仗,她的日子应当不会太难过。

齐王听后大怒,厉声质问:“是不是公子兼和老瞿平对你下手了?寡人这杀了他们!”

齐恕忙说不是,急火攻心的齐王已经听不下任何话,提上齐王剑,便要去杀公子兼。

齐恕快步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齐王犹要挣脱,齐恕发出哭声:“父王、父王、阿父——”

叠声的叫唤与小女儿的哭腔声中,齐王才拉回理智,停下脚步。

他噔地松手,手中齐王剑哐当落地,齐王百感交集地回望紧紧抱着自己腿的小女儿,眼睫上晶莹缀着一颗泪珠,艰难地咽了咽嗓子,颤抖着手缓缓蹲下,紧握住齐恕双臂,“我儿,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齐王满心慈爱满眼期待地望着齐恕,想要再听她叫一遍刚才的称呼。

齐恕自觉自己方才的失控与失态,此时快速恢复冷静,只得生硬的叫一声:“阿父。”

公孙斗好几次教过她,齐人子女称呼母与父,常以阿字缀前,在齐语里,阿父阿母是最亲昵的“我父我母”之谓,如她那般称呼父王在王室之中倒也没错,但也不算亲近,齐王好几次明示公孙斗,让他设法帮他们拉拢一下父女感情,他总觉得他们父女之间,有很深的隔阂和距离感,齐恕的冷静与淡漠,时常让齐王忍不住半夜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她还不够好,又悔恨当初自己无力,不能将自己的女儿接到身边抚养,让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

当她终于叫出这声阿父时,齐王抱住她喜极而泣,任齐恕再如何将自我与此时代剥离,此时心中也不免起波澜,又叫了一声阿父。

半晌,齐王收拾好心情后,又将齐恕抱起,坐在他腿上,问她:“这些日子寡人事忙,没有去长安宫看你,可是宫中有人对你不敬,令你过得不愉悦?”

齐恕摇摇头说没有。

齐王又问,“那可是长安宫中衣食住行又不合心意之处?”

齐恕也说没有,但她注意力都在齐王抱她的动作上。

这些亲近的举动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再正常不过的疼爱,但每次齐王抱她都让她很不自在,毕竟从心理上来说,她并不是齐王眼中的幼童稚女,也还没法全心全意将宣台宫当做自己的家,将齐国当做自己的国,将齐王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

但她还是没有挣脱齐王,努力在这份别扭不适中渐渐寻找一个可安抚自己的理由,不要打击齐王的慈父情。

齐王又问,“若不是在宣台宫中住得不合心意,那为何要离开齐国,去郯国那么远的地方联姻?”明明起初她也不愿去郯国联姻。

齐恕想了想,坦言道:“长郡与兰邑灾情严重,芮夷与蓝夷又在此时生事,儿不愿见父王处在两难之间,进退维谷。”

齐王笑道:“阿父乃堂堂齐王,又有满朝社稷之臣,何用稚子忧国。”

其实齐恕想说,明明齐王手上有兵,却不直接对违背王令的潥谷曲氏动手,老瞿平屡次抗衡,齐王也只能僵持对峙,这与她印象所知的王权大相径庭,就算是在缙国,位高权重的孟宰在老缙王面前也要看脸色做事。

潥谷不纳粮那就抢,先拿曲氏开刀,如老瞿平这样虽不是齐王却等同于齐王的权贵,从来不是任何妄图有所作为的君主能容忍的臣子,齐王与老瞿平之间必得有一个要乖乖低头,这是迟早的事,夺权立威,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齐恕犹疑片刻,将心中所想说出来,齐王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拉着齐恕坐到一旁欣慰道:“不愧是我齐国小君,有人君之范。”

但是齐王又叹气解释道:“寡人何尝不想这样做,可内斗干系一国兴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如此行事。”

齐恕默然,她看来,齐王像一个修补的木匠,和老贵族们拉大锯扯大锯,锯下来一星半点的木头,用于修补齐国这座高屋。

齐恕面上表示了然,心里却不以为意,老瞿平等身为社稷之臣,在此危难之际仍因一己私欲置公事国事于不顾,留之何用?一座破旧的屋子再怎么修修补补,也经不住几场天灾,不如彻底毁掉,重新盖,如何装修如何陈设皆随自己心意。

她没有张口,衣袖就被齐王起身动作扯了一下,齐王面带担忧焦虑,齐恕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殿外青冠传唤捧着一卷竹简急急进入殿中,口呼“王上”,拜倒在齐王脚下。

就在她打量揣度之际,青冠侍人禀报:“王上,汜水急报。”

长郡雪停之后,伤亡惨重,赈灾粮草匮乏,灾民流窜侵扰周边抢夺粮食,与汜水白泥村人发生械斗,出现重大死伤。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早知道今年齐国会发生雪灾,就不用粮草和缙国换地了。估计当初回国以粮换地又换马的计策有多少人高看她一眼,现在就有多少人背地里骂她。

不过当初以粮换地时,谁又能想到现在?

发生了如此严重之事,齐王想亲自去看看情况,可泠都城中得有人坐镇,可用之人又都派出去了,一时之间,齐王在用人上也犯了难。

不得已,齐王只得暂时放下个人情绪,向老瞿平低头,派亲从闻莆亲自去请老瞿平进宫议事。

称病在家的老瞿平与瞿宾等人送走传信的闻莆,瞿宾哼笑:“终究还是他先低头,这时候才知道是谁离不开谁。”

老瞿平坐在床榻上,捂着锦被,屋里烧着火盆,方才不曾起身迎接闻莆,现在又不赞同地看了瞿宾一眼。

瞿宾立即闭嘴,颔首认真低头站在一旁,半晌,见老瞿平不说话,方悄然抬头看了一眼:“叔父……不进宫?”

老瞿平忽然问他:“就非公子兼不可?”

瞿宾“啊”了一声,反应过来,颇为难地说:“叔父,我与兼自幼相识,又结了两小儿的亲,已是利益一体,这储君之位若说给谁最好,我心里自然认为还是给兼。”

“时弟沉疴难起,朋儿又……文漪虽聪慧,但毕竟是小女儿,又在年幼,子侄说句不好听的,凭叔父能泽荫三代,可世事变化如云,倘叔父有个不测,瞿氏一族如何是好?”瞿宾道,“若公子兼能继位为齐王,瞿家便能继续数代权贵,朋儿将来的日子,也能走得顺些。”

老瞿平沉沉叹了口气,到底年纪大了,多了老年人的暮沉之气,想到先王当年将太子臼儿交到他的手上时说,“子平,我将太子交给你,也将齐国的江山社稷交给你,你替我好好管教,他年王位之上,万不要让人说出此子不似人君的话。”

老瞿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个好师傅,但齐王臼儿已然是个不错的王,若说不似人君,在他看来沽名钓誉无担当如公子兼才是真的不似人君。

可想想自己那缠绵病榻只剩一口气的儿子瞿时,再看看床尾抓着一个酒爵玩了一整日的痴呆长孙瞿朋,还有窗外白雪盖满肩头,捧书诵读的幼孙女文漪,老瞿平微微闭目,心中叹息,先王啊,子平对不住你。

“替我去向王上告罪,就说我病痛缠身,不堪重任,值此困危之际,还请大王以社稷为重,立储君监国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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