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现在苗疆祭鼓节之乱的主要嫌疑人是赤羽信之介,灵族只是执行方。趁着俏如来在开庭陈述,李霸地低头仔细翻阅手上的证据详情。
“诸位参与的,是中原,苗疆与道域在中原醉芳林联合开展的法庭审理。这是一场半公开审理,在场各位所有的言行,都会被记录。
“本庭所讨论的案件,在魔世侵略战争刚刚平息,中苗海三方和平条约初步缔结,九界对和平最为期待的时候发生。
“犯罪嫌疑人赤羽信之介,通过在祭拜牌位中埋藏符咒,暗中布置阵法的手段,煽动苗疆灵族冲击苗王宫,绑架中原人质,制造动乱。出于案件的特殊性质,案件相关情况,本庭默认在场诸位已经知悉。
“赤羽信之介□□的罪行是否属实,将在本庭予以讨论。现在,请双方开始陈词。”
又一声锤响。李霸地合上证据资料夹,站起身说道:
“我是中原方代理控诉人坤仪载星,见过各位。法官大人,赤羽信之介煽动苗疆灵族闹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我坤仪载星作为亲历者,可以作为人证,证明他的确参与过此事!”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中回荡。然而,不及尾音落地,他便听见赤羽信之介掷地有声一句冷笑。
“法官大人。”赤羽信之介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四个字,抬起了头,“你是中原人吧。”
俏如来没有说话。
“很巧,我身旁这名污点证人也是中原人。”
赤羽信之介站直身子,挑衅的目光从审判席滑落到李霸地身上。
“一个中原人要审我,一个中原人要指证我,这个中原人的法庭,实在让本师诚惶诚恐。在这片中原的土地上,赤羽要为自己申辩,哪里还有余地,哪里还有自——”
俏如来说:“醉芳林是中苗交界处,此刻苗王亦在旁听。若非中原方面争取,苗疆方面本该在今日对你执行苗疆法律。请赤羽信之介保持情绪稳定,珍惜性命,不要在庭内喧哗。”
赤羽信之介噤声了。他避开苍越孤鸣投射来的冰冷视线,也没有理会偷笑的李霸地,而是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你们审的人是我,为我自己辩护的人,也只能是我。这个庭审游戏,本师就陪你们玩吧。你们手上对本师不利的证据,一者是内中有东瀛咒符的乌木牌位,上面有八刀痕字样;一者是苗疆后花园的阵法图。这两样东西,都含有十足的东瀛特征,让你们将目光锁定在本师。”
李霸地一边翻着证据资料,心里一边犯嘀咕。赤羽说的两样证据里面都有,但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没有说出第三样——
那一看就打着东瀛绳结的木钉子呢?
这东西李霸地也没见过,他仔细看了看相关介绍。原来这些钉子是在孟赫绑架他的地点附近查获的,上面没有明显的术法痕迹,因而没有进一步查验。
想起孟赫,事到如今,李霸地回忆起那次的轮椅大战,还是心有戚戚焉。如果不是情急之下爆发出飘渺剑法,之后不知会被怎样对待。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当时不论是山洞里还是山洞外,他都对这些木钉子完全没有印象。证据资料里说,收集它们的是风逍遥,看来道域的人果然对术法敏感得多。
这边李霸地的思绪飞来飞去,那边赤羽信之介的陈词还没停下。李霸地将注意力转回赤羽信之介,越听却是眉头越紧。
“而这两样证据,看似足以将事情牵系到本师,实际上只是水月镜花。”
赤羽信之介迎着众人的目光,站直身子。
“不错,本师是来自东瀛,这几样东瀛的东西,乍一看都与本师相关。
“但还请诸位仔细思量。本师的行踪,并未在苗疆隐瞒;本师的所长,也向来不曾遮掩。灵族叛逆规模甚大,想必谋划旷日持久,这些所谓的证据,更有可能是对本师的栽赃!”
李霸地一拍桌子:“慢着!栽赃或许是合理的动机,但不符合事实!”
赤羽信之介说:“你怎样证明?”
李霸地说:“我不需要证明。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他将白色的东瀛符咒提了起来,展示给其他人看。
“这里有道域的大能坐镇,赤羽信之介不服,可以随时提出鉴定。这上面的咒文格式齐整,内容清晰,我现在就可以断定,这是一张专业的阵法符箓!灵族作为苗疆本地住民,哪怕有意栽赃,也没有能力伪造这么专业的咒符!”
赤羽信之介还想发难。此时观众席上道域大哥举起了手,俏如来请他发言,他站了起来,说道:“道域靖灵君,见过各位。我方作为中原苗疆共同邀请的第三方,已检验过该项证物。符箓内中有精细规整的内力纹路,不符合苗疆常用术法风格。”
原来他叫靖灵君。李霸地默默记了一下靖灵君的样貌,只听赤羽信之介又说:
“让道域做第三方是欲盖弥彰!就算不说符箓,说到阵法——连中原方自己的调查人员都告诉我,苗王宫内的阵法有道域术法的特性。”
他看了一眼忆无心。
“现在又让道域的人来指证本师!这可笑的法庭,早些结束为妙!”
后花园那次交锋,他倒也记得清楚。好在该交代的俏如来都交代过了,李霸地提出发言。俏如来点头后,李霸地说道:
“辩方不必如此激动。控方既然提出道域作为第三方检验证据,那定然是掌握了更为确凿的证物。法官大人!控方申请证人出庭!”
俏如来问:“此案所牵涉人员,皆在庭内。控方要申请哪一名证人?”
李霸地看了一眼苍越孤鸣。苍越孤鸣朝他点了点头,李霸地转向俏如来说道:
“控方申请苗疆军长风逍遥出庭作证!”
风逍遥本来在观众席闲聊,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神色一下凝重起来。他浅叹一声,站起身大步走向证人席。
“我是苗疆军长风逍遥。”
他对证人席上的话筒很感兴趣,拿着摆弄了两下才继续作证。
“本次出庭,是为了证明赤羽信之介切实参与苗疆灵族叛乱。我在此以鼓王爷起誓,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证词,绝不掺假。”
李霸地说:“请你就苗疆灵族叛乱期间的发现作证。”
风逍遥沉默了一会,做了个深呼吸,才缓缓开口:
“祭鼓节期间,我作为军长在苗王宫外围巡逻。在祭鼓节第二天的时候,有一队未报备过的士兵出现在苗王宫附近。他们说节庆人多,经前军长铁骕求衣许可,前来护卫苗王,并且出示了令牌。因此我将他们放行。谁成想,这队士兵进入后不久,苗王宫内便发生暴乱。暴乱中,铁骕求衣……”
他朝铁骕求衣的方向望了一眼。铁骕求衣抱胸闭着眼睛不为所动,风逍遥低落地盯了话筒一阵,继续作证道:
“铁骕求衣因公殉职,中间的工作暂且由我接手。在搜查苗王宫周边时,我在灵族叛首孟赫关押人质的地方,发现四枚木钉。这些木钉上面的绳结,正是东瀛式样。
“之后我又搜查了苗王宫方圆十里内其他地方,没什么收获。随后我收到苗王召令,回到苗王宫待命。这就是我在苗疆灵族叛乱间的经历和发现。”
风逍遥说到的令牌,李霸地在证据资料中也看到了。那就是一份普通的黄铜军令,上面刻了狼头,看上去颇有分量。这时,俏如来询问赤羽信之介:
“辩方可有反对意见?”
赤羽信之介嘲讽的笑声,在大堂的层层回荡中显得愈发冰冷与张狂。
“辩方有意见。”
他笑完,慢条斯理地将衣服上的褶皱整理平整,说道:
“辩方仍然维持先前主张,这是灵族的栽赃陷害。
“方才的证词,其实只是提出了两个新的证据。其一是军令,显而易见,它与本案无关。其二,向来就是盟主所宣称,能判本师死刑的木钉了。”
李霸地说:“尚同会倒行逆施,已被胜邪封盾覆灭,我不是盟主。”
赤羽信之介道:“你是与不是,也改变不了提出错误证据的事实。何谓错误?你既然说木钉是更为确凿的证据,那么它的信息,就该与前面的阵法与牌位有决定性的不同。
“然而事实如何?木钉上的东瀛绳结?哈!滑天下之大稽!它和所谓符咒上的纹路,阵法的东瀛特征有什么不同!都只是与本师间接相关,却不能直接牵连到本师!”
他朝李霸地嘲讽地瞥了一眼:“还是说,盟主秉持胜邪封盾‘量变引起质变’的歪理,觉得阵法与牌位太过单薄,指望区区一个木钉,改变判决的天平吗?赤羽现在就可以断定,这是痴心妄想!”
李霸地咬着牙,将胸中憋闷深深吐出。只听赤羽悠悠然又道:
“更甚一步,这绳结反而能印证本师猜测。本场动乱本师也在场,灵族行动之迅捷,目标之明确,若非有高人相助,定然不是一日之功。叛乱规模也足以作证,灵族为这场动乱蓄谋已久。区区一个绳结,学来并非难事。牌位,更是随便找一个木匠都能做!至于符咒,事到如今,或许它的来源早已成谜。但凭借牌位与木钉,要绞杀本师,盟主,你稚嫩了!”
冰冷的风顺着赤羽信之介冷漠的红色视线吹了过来,将李霸地手心细汗沁成冰凉。他听到赤羽信之介用微微带着得意的腔调,平稳地说:
“胜邪封盾与东瀛之仇恨,并非凭空污蔑所能化消。盟主,你要将无端的罪业锁链加诸本师之身,终究是无用功。现在,发挥你所有的能为,来斩断本师的逻辑锁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