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收起了笑容，不是很明白付清灼的话。

“你不想我缠着你。”苏落面无表情地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觉得我很幼稚。”

“我并不讨厌。”

苏落身体向后靠到椅背上，面色僵硬：“那你什么意思？”

付清灼看着苏落，说：“我今年27岁，比你大6岁。”

苏落不说话，不知道付清灼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我这个年纪，对爱情、亲情和友情的看法基本已经定型了，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喜欢什么，我不会再因为一时冲动就抛开一切，不管不顾地追逐。”

“我熟悉我生活的一切，我喜欢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喜欢有规律的生活。”

付清灼看到，苏落眼里的光好像一点点淡下去。

“可是你不一样，你很年轻，你有无限的活力，你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你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你跟我喜欢的东西不太一样。”

这是拒绝话术的一种吗？苏落忍不住想。

付清灼眼神温和却坚定地说：“这样不同的我们，一定会遇到很多矛盾，需要花很多时间来磨合。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一时的新鲜感，喜欢我身上某些特定的男性特质，还是真的想跟我进一步的关系，无论是什么，我想跟你说，是的，我对你有好感。”

苏落躲开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付清灼继续说：“在我们的关系里，无论表面如何，你都会是被动的那一方，我是一个进入社会的男人，我有成熟的防御系统，而你还在读书，社会阅历不多，容易感性行事，容易受伤。”

“所以，我希望你是认真想过之后，决定要不要跟我继续接触。”

这些话很有道理，但是太现实了，这一点也不浪漫，苏落不喜欢。

“我本来计划这几天的相处，我们可以互相更了解一些，但如果你想要我的答复，这就是我的答复，我希望彼此了解之后再作决定。”付清灼说。

说出这些，已经用了付清灼所有的坦白力气，可是苏落听不懂，或者说不想听，她觉得付清灼还是在嘲笑她太幼稚。

深思熟虑、比较后的爱情，还是纯粹的爱情吗？

他又拒绝了她一次。

苏落愤恨地盯着付清灼的咖啡，思考如果把它泼到付清灼脸上，他会是什么表情。

“我不想听这些。”苏落说。

“苏落……”

苏落忍着眼眶的酸涩，说：“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喜不喜欢我就好了，受不受伤是我的事，你担心那么多干什么？”

“你的情绪太多太满了，受伤的大概率会是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影响生活。”

“你还要说这些！”苏落只觉得难过，“我说了情绪崩溃是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处理。好，我跟你坦白，我有双相情感障碍，大概还没有痊愈，我是精神病，所以你要是觉得我情绪不稳定，那你就直接拒绝我，拒绝了我又吻我，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苏落，你冷静一点。”

“我不要冷静。”

看着苏落难受的样子，付清灼心都要碎了，他站起来想安慰她，苏落推开椅子跑开了。

她果然还是没听懂。

——

“呜呜呜……”

苏落埋在被子，痛恨自己的不争气，总是被他牵着情绪走。

为什么她才21岁，为什么他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那些撇清责任的话，为什么她要遇到他。

擤鼻涕的纸巾很快在床下堆了一堆。

十几分钟后，苏落哭够了。

她红着眼睛躺在床上，开始回想付清灼的话。

他说他们不一样，他说他对她有好感，他说他很成熟她玩不过他，他说他是一个很严谨的人。

他很稳重。

想着想着，苏落笑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她带着哭完很重的鼻音，哈哈地笑了出来。

有个梗怎么说来着？

——我玩你跟玩狗一样。

付清灼说他很稳重，他稳重吗？

苏落心里的一杆秤逐渐歪斜，从忐忑滑到另一端。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她打通了付清灼的电话。

“喂？”付清灼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情绪不高。

苏落没有多废话：“过来找我。”

付清灼是知道她的房间号的，苏落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几分钟后，门被敲响了。

苏落擦用冷水敷了敷又热又肿的眼睛，然后擦干净。

“呼——”

苏落舒了一口气，拉开门。

付清灼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苏落伸手把他拉进来，然后关上门。

付清灼盯着她的脸，轻声说：“你哭过了。”

苏落不回答，双臂环住他的腰，用力用力抱住他。

付清灼没有拒绝，犹豫了一下就抬手拥住了她，轻轻吻在她发顶。

哪有这样的，苏落想，拥抱不拒绝，亲亲也不拒绝，却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难道是怕她新鲜感过了就不喜欢他了？

“跟我谈恋爱吧，付清灼。”苏落埋在他胸口，闭着眼睛说。

付清灼没说话，苏落说：“我知道你很成熟，可是我也不要你什么，我只是喜欢你的拥抱，喜欢你的样子，喜欢你给我的感觉，我也没什么太久远的规划，你要是也喜欢我，那就别再拒绝我了。”

大手顺过后背，苏落用脑袋蹭着他的胸膛，说：“人生那么长，过得一板一眼的不累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付清灼无言。是啊，他在顾虑什么。

苏落瓮声瓮气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等付清灼回答，她顾自讲了起来。

“你不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年长者。我第一次喜欢的，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他是我的班主任，三十五岁，很高很瘦，长得不算很帅，但他风趣幽默，讲课好玩，大家都很喜欢他。跟别的老师不同的是，他每一次上课都穿得很正式，收拾得特别整洁，一般是西装，夏天的时候会穿短袖衬衫和牛仔裤，有点老派，但我很喜欢。

“为了能多跟他见面，我主动当了他的课代表。当时我们宿舍有三个人闹矛盾，他找我了解情况，问我有没有受影响，他跟我聊了很多，其实我不关心别人有没有矛盾，只要不影响到我我都OK，可我喜欢他关心我的样子，很耐心地听我说话，知道我喜欢画画，还送给我一些水彩颜料。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以前也喜欢画画，后来当了语文老师就不画了，当时我父母不想让我学美术，他说我成绩不错，可以考很好的学校，让我不要放弃。

“一来二去，我觉得自己好像对他产生了占有欲，我喜欢上他的课，我上课打盹的时候，他会叫我起来回答问题，回答错了他也不生气，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我喜欢这种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惩罚’。有时候他在课堂上谈他的小孩，我会很生气，我不想听，我不喜欢他提他的家庭。

“高三的时候我抑郁更厉害了，考试不稳定，他会开导我，还给我一些学习生活的建议，我很难受，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可是他比我大那么多，还有家庭，我什么都不能做。

“毕业的时候，我写了一封信放进花束里，送到了他办公室。我写很感谢老师，喜欢老师的课。我不敢说喜欢他，可是后来我想，他那么成熟，怎么会看不出一个小女孩对他的爱慕，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去拿毕业证书那天，他祝我毕业快乐，他说，我会到更大的舞台去，我会遇到很多很多优秀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中学老师，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工作，这是一个师长该做的。最后，他祝我前程似锦。他说得很隐晦也很体面，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本来想拥抱他，但最后也没敢。

“现在我回想，会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那种‘喜欢’的感觉，如果要描述的话，更像是因为从小作为留守儿童，对爸爸妈妈的依恋，可是那时我太缺爱了，所以把一切温暖的东西都抓在手里，当做是爱。”

苏落收紧怀抱，说：“可是你不一样，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所以不会被我当做长辈，那天我说的daddy issue不是说我喜欢老男人，而是我喜欢有那种气质的人，那种对一切都从容不迫，尽在掌握的自信感。

“过去的二十年，我从没有过稳定的生活，我的生活里充满了失控，所以当一个很坏的结果发生的时候，我会直接放弃控制，烂掉就烂掉，大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可是你知道了造谣的事情后，跟我真诚地道了歉，补偿我，还去找张老师帮我澄清。

“你告诉我，手机进水坏掉世界也不会爆炸的，人生容错率很高，不会那么容易完蛋的。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不会得到我想要的，都是我父母或者长辈想要的，强加给我，我的个人意志被无视，于是我的自我变得奇形怪状，我心里想要，嘴上却说不要，我想哭的时候，却哈哈大笑。

“你看透了我所有伪装，却没有嘲笑我，你抱着我说，这么多年，一定受了好多好多委屈吧。

“你说，我永远有选择的权利，你说，我的别扭是我的防御，可能因为小时候太痛了，所以要谢谢这些奇形怪状的堡垒保护我，现在我长大了，可以慢慢改掉了。

“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我都没有忘。

“我很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体喜欢你，我的心也喜欢你，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我呢？”

苏落说完，抬头看付清灼的表情。

他是微笑着的，眉头却微微皱着，看起来笑得很苦。

“你那是什么表情？”苏落问。

付清灼无奈地笑说：“这是我听过最长，最奇怪的告白了。”

“哦……”苏落感觉自己情绪没那么低落了，“那你如果不接受的话就不要说了。”

“没有不接受。”

苏落说：“你真的，我搞不懂你了。”

付清灼将她拉开，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问：“你真的想了解我吗？”

“你会害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