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改变一切吗？】

不知何时，脑中常常能听到这样一句奇怪的声音。

或许是这几天太累了吧。路酉光想。

世界的新秩序正在确立，一切本该欣欣向荣，却因上位者的针锋相对，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城市不再是庇护人们的港湾，它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睥睨着将它筑起的劳动者。

路江又一次接到催促她投递选票的信息。她叹了口气，随手丢掉了那张纸。

是时候离开了。路江摸着路酉光的头，很无奈地说。

这座城市会吃人。

离开的那一天，他们最后去了古城路的旧址。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路酉光走过去，很熟练地找到路晴雪的墓碑，在碑前放下自己折的花。

花青市没有花了，妈妈，所以我特地为您折了漂亮的玫瑰。您常常说您喜欢玫瑰，总能让您想起爸爸。

现在，您看到玫瑰，也能不能想起我呢？

我很想您。

路酉光温柔抚摸着自己亲手刻下的碑文，脑中突兀的，又响起了那句冰冷的：

【你想要改变一切吗？】

【改变？为什么要改变。】

【你不想让妈妈回来吗。】

【……你是谁。】

【宿主好，我是助人为乐系统R-80，乐意为您服务。】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此刻鹿鸣呦十分怀念系统冷酷无情的电子音。

“找到路了，小伊，和我走吧，啊，就是我听到系统的声音了，你也想听吗，我可以把我的脑电波频率共享给你。”

“好。”

鹿鸣呦用手捧起伊千眠的脸，她垂下眼睫，用额头贴近伊千眠的额头。

“可以了，你不要离我太远就行，我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鹿鸣呦松开她，“这是我们从掉进坑里开始，第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一起听听吧。”

听听这个系统想干什么。

【祂听到了你的呼唤，希望实现你的愿望。和我签订契约吧，宿主，你将拥有改变一切的权力。】

路酉光没有说话了，像是在思考系统的话。

“听得清吗？”

“嗯，可以，什么签订契约。”好神奇的感觉，她们像是幕外人，却稀里糊涂就掺和进了别人的故事。

【有什么条件吗？】路酉光缓慢地开口。

【当然。既然您问了，就代表您接受我们的条件。】

【我没……】

【契约成立。】

路酉光心口一疼，她彻底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在路江心急如焚的目光中，缓缓睡在了母亲的墓前。

醒不过来的那种。

“这不……绑架吗？？？！这系统怎么跟个黑心公司一样。”鹿鸣呦下意识跑过去想接倒下的路酉光，手却只能穿过她的幻影。她一下子顿住，呆呆看着从未方寸大乱过的路江此刻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握了握拳，“我……”是假的吗。

伊千眠没有说话，走到鹿鸣呦面前，也将一只手握拳，和鹿鸣呦的拳头轻轻碰了碰。

是真实的触感。鹿鸣呦回神。

系统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代价是，您的灵魂，将永远属于时空管理局。】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路酉光行于形形色色的世界，当过狗血文里的首富千金，唱过万人敬仰的巫祭祝词。

但她最怀念的，却还是最开始时，在乌烟瘴气的末世之下，她们一起缩在破破烂烂随意搭成的小床里。她喜欢枕在妈妈或是大姨的臂膀，都不用抬头去看，满满都是令人安心的温暖。

这种思念，每走过一个世界就越发浓烈。

她也问过系统，她就这么离开了，她原来的世界和原来的身体怎么办，路江看到她的尸体，又少了一个亲人，该怎么办。

这么想，她又有些愧疚。

系统很不理解她的情绪：【宿主，你将要“改变一切”，为什么那么纠结在那个过去呢。】反正是不完美过去，它的宿主不正是为此而行，渴望另一种更好的未来吗？

答非所问。路酉光摇头。

她心里仍空落落的。

第一个故事，路酉光穿成了龙傲天男主白月光的恶毒小跟班，原书女主则是白月光的替身花瓶。这次她的救赎对象，是这本青春疼痛文学的女主，付瑶。

她在书中只有寥寥几笔，系统想着她是第一次穿越，没为难她，让她自己定夺人设。她也不负所望的，将心剖开捧到女主面前。带她听晚风，教她防身术，帮她逃出男主的囚笼，丰满羽翼，一步步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原来的世界里，路酉光没有交过什么朋友，也没有机会去交朋友。因为家里没有行雾者，她们寄人篱下，东躲西藏，在末世里苟延残喘着。

这个世界让她有了上学的机会，甚至能够光明正大的在街上行走。她很欣喜，小心翼翼地享受着原主的一切。

【但我就这么穿进来，这个身体的原主会怎么样呢？】

【可能死了吧。这不归我们管。】

【那等我走后，这个身体会怎样？】

【这和主线任务无关吧，宿主。】但秉持着助人为乐的职业精神，她的专属系统还是说了，【可能就埋了，或者烧了。老实说，宿主，我们并不提供躯体的售后服务。】

路酉光黯淡了许久，最终还是打起精神。

“只要生活还在继续，一切都有转机。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小光，你要相信美好的明天也想向你奔来。”

关于妈妈的记忆和身影其实已经很模糊了，除了古城路出事的那一天。而剩下关于妈妈的回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句话。

她记得那天的傍晚，记得那天小小的自己在数着罐子里的幸运星。

罐子是爸爸留下的唯一礼物，纸星星里是爸爸对她们的思念。

妈妈允许她每天拆一颗，她来选，妈妈读给她听。

妈妈说，等她拆完一整罐纸星星，爸爸就回来啦。

那时她总是耐不住思念，常常趁着妈妈不注意，在睡前搬小凳子去够晶莹剔透的小罐子，偷偷拿走一颗小星星放在口袋里，然后才和妈妈一起睡觉。这样她总会有一种错觉，一种爸爸也在她们身边，从未离开，一家人睡一张床、一齐沉入梦乡的错觉。

可她却不小心搞砸了，她打碎了罐子，弄丢了星星。

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觉得星星不够了，夜空要不够亮了，爸爸要找不到她们了。

她把爸爸弄丢了。

妈妈没生气，还笑着说，还好没伤到小朋友的手。

她在妈妈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很伤心地问妈妈，要是星星撑不起天空，塌下来了怎么办。

天塌下来，还有妈妈在呢。妈妈把天顶回去，再塌妈妈再顶。你看，不就没事了嘛。

妈妈总是温柔地笑着。

第二天妈妈真的拿出来了一个差不多一模一样的罐子，里面是满当当的小星星。妈妈很温柔地抱着她，说爸爸的星星不够了，还有妈妈的星星呢。

妈妈还说，就算罐子碎了，就算星星不见了，可爸爸妈妈的爱永远在那里。就算爸爸真的回不来了，爸爸也永远永远，爱着妈妈。

爱着你，我的女儿，小光。

“只要生活还在继续，一切都有转机。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小光，你要相信美好的明天也想向你奔来。”

那时她还太小，可能还不太理解这句话。但如今她确实将这句话作为了信标，并且，她已经在路上了。

*

路酉光为原主的所作所为向付瑶道歉，付瑶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她有些失落，于是化失落为动力，好好学习埋头读书，美名其曰为顺利完成救赎女主的任务奠定知识基础。

系统思来想去，就让思来去了……呃不是，就默许了路酉光的行为，只是暗中缩短了主线任务的时间限制。

【主线任务——帮助付瑶走出替身的阴影】

「任务奖励：42天存活时长，188积分

失败后果：抹杀

时间限制：本学期期末结束前」

出人意料的是，路酉光的成绩突飞猛进，她挤掉了男主常年盘踞的第一宝座，并顺利换成了付瑶的同桌，还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她一对一的帮扶对象。

得知此事的男主非常生气，他红着眼，把路酉光堵在了墙角：“听说，你是窈窈的朋友。”

苏窈，这本青春疼痛文学里男主卑微爱着的白月光姐姐，也是……原主的，敬仰之人。她比男主大上几岁，已经出国读书了。听说去的是德国，还学的是医，她勒令男主要是敢来打扰她学习让她延毕的话，她就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于是除了圈养付瑶，睹付瑶思苏窈外，男主也会发了疯似的学习，每天早上再困，也挣扎着爬起来倒立背英德法日俄多国语言，只为站得够高，够得到心中那抹明月。当然，他也有小小的私心，他想靠自己拿到更多的荣誉与头衔，想让自己在学校光荣榜上，和苏窈靠得近一些。

结果！这一切都被那个该死的楚光夺走了！可恶，她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就这么夺走自己第一的宝座，信不信我让你家破产啊喂。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男主面无表情，他知道他爸抠得很，真是搞不懂，明明是那么大一个公司的总裁，却连给学校捐个钱都会手抖。这次他没考到第一，他爸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在其他霸总面前抬不起头了，还被老婆打说教不好儿子，这个月的卡就给他停了。

于是没钱吃饭的男主带着自己的一众迷弟迷妹，前来围堵路酉光。

“我是，”路酉光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同学，你也想约我补习吗？不好意思，我可能要看看我的时间安排，但看在苏窈姐姐的份上……”

笑话，我们大哥还要补课？某小弟冷笑一声，从身后掏出一根铁棍，递给男主。

男主接过，恶狠狠盯着路酉光。

“阿楚？”

这时，付瑶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手上还拿着草稿本和数学试卷。她看了看男主手里的铁棍，又看了看路酉光，小脸煞白。

男主呆住了，怎么能让自己精心栽培的小白花看到这样的自己呢。

“付瑶。”路酉光朝她招手，乌泱泱的人群灰溜溜的，哑着火，给付瑶让出一条路。

男主面如死灰，却见路酉光招呼着付瑶，和她说男主想让她帮忙补课，能不能勉强一下付瑶，她一起给两人上课。

“我没问题的。”这时候反倒有些羞涩了，付瑶轻扯路酉光的衣角，声音越来越小，“可以。”

“那个，”男主的喉间上下艰涩地滚了滚，“可以不收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