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昨晚没睡好,再加上白天的时候突发晕厥,现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点也打不起精神。他一开门,褚向光已然等在门口了。
他和褚向光当真缘份不浅,在光明学院时,两人就住在隔壁,到了第三区图书馆,又住对门,现在工作之后,还是没能逃开当邻居的命运。
褚向光管这叫“缘份天定”,余晖则反驳说这是“纯属孽缘”。余晖昨晚没睡好的罪魁祸首之一就是褚向光。褚向光在午夜之后,小心翼翼地敲开了余晖的房门,他见余晖没睡,非拉着余晖诉说第一天到治安处的激动和兴奋。最后褚向光把自己说得呼呼大睡,留下余晖一个人彻底失眠。褚向光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才离开余晖的公寓,回去洗漱。
半个小时后,整夜相对的两人又见面了。
“早!”褚向光神采奕奕地和余晖打招呼。
“早啊……”余晖打了个哈欠,差点以为时光倒流了,“我已经说了两次‘早’了。”
“再说一次又怎么样,知不知道仪式感对生活的重要性!”说过了吗?褚向光小嘴一撇,理直气壮。
“我只知道守时的重要性。”余晖指了指手腕上的金色机械表。这块扎眼的表并不符合余晖现在的个性,只因这是他小时候的喜好,金光闪闪,夺目耀眼。父母见余晖对这块金色的表爱不释手,当场把这块金色机械表买来给小余晖带上,但不久之后,余晖就变得一无所有了,只剩下箍在手腕上的这块表。
这些年,表带折了好几条,表盘里面的零件也换了不少,但余晖就是舍不得丢弃这块承载了他与父母回忆的旧物,而且非常注重保养和保护。余晖在第九区执行卧底任务时,就把表摘了下来。现在进了特案组,才重新戴上。
特案组虽然经常执行特别任务,但危险性不算太高,毕竟特案组成员日常是不佩戴枪支弹药的。
上都只有第九区的一些部门是枪不离身的,其他区,只在执行特殊任务或者处于特殊时期,治安处才会开放武器权限,给需要的治安官配枪。褚向光因为日常不能配枪这件事还挺失望的,但转念一想,这说明特案组的工作不算危险,用不着经常玩命,如此说来,也是好事一桩。
“光晖小队立即出发!目标第三区治安处特案组!”褚向光伸出一只手臂,一抬一落。
“我拒绝加入这个小队。”余晖连连摇头。
“我们从进光明学院开始,就是坚不可摧的同盟,你怎么能背叛盟友呢?”褚向光追着余晖,一路小跑。
上都是分配住房的,但余晖和褚向光刚刚工作,还需要排上一阵,所以二人暂时住在治安处的员工公寓。这里和治安处仅仅一街之隔,上下班十分便捷。
余晖和褚向光跑到治安处时,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治安处门口挤了一堆人,眼看上班时间就要到了,愣是没有一个人往里面走。褚向光此时已然和等在不远处的同事聊上了。
原来,治安处停电了。虽然处里紧急启动了应急电源,但门禁还是出了一点小问题,预计要三分钟之后才能恢复正常。
上都如同一个庞大而精密的仪器,要维持上都的正常运行需要耗费极大的能源,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电能。但由于光明城的前身是一个被半废弃的实验星球,资源严重不足,所以上都的能源供给问题,一直得不到根本性解决。即便新型矿物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已然初见成效,但远水还是解不了近渴。
三分钟后,治安处的电力恢复了正常,门禁系统也重启完成。
余晖和褚向光在停车场方向,撞见了特案组的其他成员。
光晖小队在第三区治安处特案组的第二天,不太顺利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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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延庭再次踏入陈厚生的办公室时,他的职位已变了。总执行处副执行长的副字去掉了,变成了总执行处执行长。
上任执行长在日前申请病退,离职的相关手续已全部办妥,工作交接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其实,所谓病退只是对外界的说法,真正的原因是前任执行长和宴城有不小的瓜葛,虽然目前治安处还没掌握关键证据,但执行长怕终有一日东窗事发,为了避免到时收不了场,还不如提早退休,确保全身而退。
当了多年副职的郑延庭,总算熬出了头,不过如此一来,愿意陪他下棋的棋友就更少了,而愿意陪他下棋,又不会刻意让招的棋友那更是少之又少了。其实,郑延庭十分不愿承认,这样的人,在整个光明塔里,怕是只剩治安长陈厚生一个了。
“监审处的人难道各个高风亮节,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依我看,这种可能基本不可能。”郑延庭不假思索地走了一步棋,治安处查封宴城的那天带走了很多人,基本涵盖了光明塔各个部门,但唯独不见监审处的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陈厚生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棋盘,每一步都深思熟虑,似乎是在弥补上一次的心不在焉。
“关键是,我们要知道这墙上的缝隙在哪?”郑延庭匆匆应对了一下,继续他的疑问,“那几天,监审处全员加班,每天开会到深夜,其中缘由值得思量!”
“我会多加注意。”其实陈厚生对此事有过揣测,他派治安处突击宴城的那天,全员原地待命,所有人都不知道行动的具体内容,除了他和城主。不过,总治安处成立了专门调查宴城的小组,小组中的成员自然能推测出接下来的行动方向,所以这件事不见得就是城主透露的。如果真的是城主所为,那么也不难理解,作为城主,他必然不希望光明塔全军覆没。“将军!”
“你赢了,我输了。”竟然是死局!郑延庭为自己一心闲谈,无心下棋而后悔不已,但有胜有负,落子无悔,他并不在意这一局的输赢。
“这话不像是你的风格。”陈厚生不禁感叹起郑延庭今日的一反常态,他这个人从不轻易认输,在胜负的较量上可谓达到了偏执的境地,所以才把大部分棋友都吓跑了,差点成了孤家寡人。
“你我不是楚汉之争,我们是吴蜀联盟,共抗曹魏!”郑延庭爽朗一笑。
“郑执行长!”此话一出,陈厚生立刻警惕起来,忍不住左顾右盼,“小心隔墙有耳。”
“整个光明城恐怕没有比治安长办公室更安全的地方了。怕什么!大局已定,犯不着谨小慎微了。”郑延庭不以为意,他虽然不拘小节,线条粗糙,但粗中带细,该严谨时绝不含糊。但现下,他是真的有了绝对把握,这才放纵起来。
郑延庭所指的大局,是一场为了明年城主选举而精心准备的谋划。明年,现任城主任期将满,届时,光明城会诞生新的城主,而郑延庭正有此志。但他面前最大的阻碍是城主和光明塔委员会皆青睐并认可的第一区执行处处长,郑延庭并没有十足胜算能赢过此人,所以,他亟需一个同盟。
陈厚生和城主共事长达十二年,在很多事情上,两人都有着极度相同的看法,唯独在对待下都的问题上,二人有着不小差异。赵续章本人向来是稳定高于一切,所以他自然要扶持一个更为保守和稳妥的继任者,但陈厚生却想为下都攫取最大利益。因此,他选择了郑延庭。
在治安处突击宴城的那天,第一区执行处执行长被当场抓获,自此,郑延庭最大的威胁已不复存在,现在,他又登上了执行长之位,更加如虎添翼。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之事,只要还没到那一天,就算不得大局已定,就算到了那一天,也难保以后不出岔子。”陈厚生沉重地摇了摇头。
“光明城的天太阴了,总要有人拨开云雾,让阳光照进来,尤其是照到下都。我相信,天命在我们这一边,时运在我们这一边,更重要的是,天下民心在我们这一边。”
“但愿如此。”
“合作愉快!”郑延庭伸出右手,陈厚生伸出左手,两只手紧紧相握,上下摆动,“下都的事,还有陈潇的事,我会一直放在心上。放心吧,老陈。”
陈厚生微微颔首。
“不过眼下,我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郑延庭站起身,从棋盘这一侧转到了陈厚生身旁。
“你是说异见者?”陈厚生挑了挑眉,语气凝重。
“果然,知我者厚生。从‘追光者’到‘异见者’,下都的情况越来越乱,但这根源,不在下都,而是在上都。依我看,从现在开始,你们治安处别干别的了,就抓这一件事算了,免得这些人又捅出什么大篓子。”对郑延庭个人而言,他当前最大的困境是如何除掉所有竞争者,获得城主和光明塔委员会的支持,登上城主之位;而对光明塔而言,他们这群位处光明城中枢的人,最大的挑战是对上都,对光明塔虎视眈眈,一直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异见者。
他一旦当上城主,异见者就是他最大的威胁。
陈厚生没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
自从异见者组织浮出水面以来,上都和下都一直非常重视,调查的时间也长达一年之久。但很可惜,截止到目前,光明塔还没有掌握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对于这个组织的成员和目标,几乎一无所知,但可以预见的是,“异见者”组织比“追光者”组织成员更多,危害更大。为此,陈厚生最近对各区治安处做了一次较大的人事变动,接下来,治安处将把“异见者”作为工作重心,这也是城主赵续章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