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谈离去的时候,她还站在不远处目送,脸上满是盈盈笑意。走出很远后,季谈回头望向她,她的面容就像是融化掉的面具。季谈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她的邀请应该不作数了,连带着她人一起消失。
这时,黎泛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想都没想就拿起来接了。
“喂?”那边开口。
季谈犹豫着没说话,黎泛抢一步道:“出个声,好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好。”季谈应道,嘴巴却紧紧闭上。他不是没有把情况告诉黎泛,只不过,是以纸条的方式传达得模棱两可,这让他有些心虚。
他向来先斩后奏,黎泛也习惯了,确定是本人后只是问:“出来了?”
“算是。”季谈含糊回答,想了会儿又接了句:“早上好啊黎哥。”
那头沉默片刻,还是很给面子地回应:“早。”
“回来吧。”他说。
------
季谈回到家时,屋里悄无声息。他径直走向厨房,饭锅里有温热的食物。
他不饿,但是屋外有个饿得嗷嗷叫的Beta。他掀起锅盖思忖半晌,合上锅盖,转身向门口走去。
“没有吃的。滚吧。”他对卷毛说。
卷毛惊讶:“他居然没给你准备食物?”见季谈拧眉,他又忙撇清关系:“我不知道他!只是一般Alpha从帮扶中心回来,都会猛吃一顿的,所以家人多少会安排些餐食。”
体力消耗大,吃得多也正常。但是帮扶中心明明有个品类丰富的大食堂,如果目标群体不是大部分Alpha,那又是给谁准备的呢?
季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冷淡对卷毛道:“我和他说我吃过了,不饿。”
卷毛满脸受伤,本想说你不饿我饿啊,但这话一出口,肯定收获季谈‘关我屁事’的抗拒表情,想想就更受伤了。
但现实比想象还要无情,看他没话要说,季谈干脆“砰”地把门关上。卷毛被震一鼻子灰,满心酸不拉几地正想离开,门又打开了。
卷毛愣了愣,见那张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脸朝自己越凑越近,耳膜深处的咚咚声也越来越响亮。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比他自以为的,还要更喜欢眼前这个Alpha。
并非只是见色起意,图一时新鲜。
但是……
“忘了说件事。”季谈的声音搔得他耳廓痒。“不准探究我。和我身边的人。”
重点是后面那半截。季谈本来无所谓别人深究自己,因为自己没什么好探究的。就算探究他,大概率也会得出错误的推断,并且毫无意义。
他很少掩饰自己,被戳穿也没所谓。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懒,是因为已经丧失羞耻心脸皮太厚,还是因为——有恃无恐?
但是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要持续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他不想改变什么。他只是过客。他本以为。
“唉。”他叹口气,对卷毛说:“我不想再见到你。”说罢也不顾卷毛什么反应,反手就锁上了门。
-------
黎泛不在家,季谈在茶几上看到了他留下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上班。
“这么勤快?”季谈嘀咕两声,打着哈欠去厨房把给他留的食物全部造完,然后睡眼惺忪地躺倒在卧室床上。
等他再度醒过来,黎泛正背对他坐在床边,手机屏幕从他脸侧碎发间发出泠泠幽光。他不太清醒地爬起来,道:“……早上好。”
闻言,黎泛转过头。“已经是晚上了。”
“那就晚上好。”季谈半睁不睁地朝他微笑。
黎泛不说话,也不客套一下。他手掌撑过来,嗅到了季谈颈间不同寻常的香味。这是什么味道?他很冷静地想。应该不是Omega的信息素,因为他自己没感觉。也不是季谈自己的信息素,那个味道他太熟悉了。
“沐浴露。”季谈先一步解答了。但当黎泛抬眼看他,却发现他仍旧闭着眼打瞌睡,显然这不是解答自己的疑问。只是两人离得太近,他闻到了黎泛身上熟悉的沐浴露味儿。
“你不该睡这儿。”黎泛喃喃道。
“……抱歉。”季谈嘟囔着说,“我马上给你腾地儿。”
话是这么说,他的身子愣是半点儿没动。天气冷了,身体比人心更知冷知热,暖和得不愿挪窝。
黎泛见他不大清醒,就寻思着要不自己去睡沙发?确实,一直让季谈睡沙发也不是个事儿,他也多次抱怨一起睡不会掉块肉,但是黎泛打死都不会和他睡一起。
既然这样,好像也只有自己去睡沙发这个选项了。
于是他开始背对着季谈收拾被褥,但一个转身,被季谈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坐起来给吓一跳。
“怎么了?”他犹豫地放下被褥,走过去摸了摸季谈的额头。正常。他的手继续顺着摸到颈后。
有点烫手。
这……黎泛顿时呆滞了。什么意思?他大概知道季谈上次的发情时间,但是季谈已经告诉他那是提前发情了。
所以现在是到时间了吗?但他不是已经去过帮扶中心找Omega解决了吗?
许是他呆愣的时间太长,季谈不耐烦地磨磨牙,把他还覆在自己颈侧的手拽下来,像啃鸡爪一样啃了两口,又嫌弃地丢开,十分不爽:“怎么没味儿?”
黎泛默默抠了抠手背的牙印,心情很微妙。
“你要什么味儿的?”他好声好气地哄道,发情期的Alpha最好顺着。
季谈歪着头想了想,也说不上来。“反正要有味道的。你是Alpha,没味儿。”
黎泛点点头:“我懂了,不要Alpha,要Omega。”
似乎是有被哄道,季谈对他龇着牙花笑,像是在称赞他上道。
黎泛又问:“那如果你得到了Omega,你要怎么做呢?”
季谈茫然了两秒,说:“吃掉。”
黎泛来回碾磨着手背上的凹痕,突然扬脸笑了笑。“吃人是不对的。”他语气温和,坐到季谈面前来,语气满是诚恳的劝解。“吃Omega尤其是大罪。”
他看季谈没反应,就换了一种说法:“Omega不好吃。”
季谈果然犹豫起来:“那我……只是咬两口?”
“咬哪里?”
“这里。”季谈冷不丁伸出手来,直直按向黎泛的颈后腺体。黎泛身体一僵,他却指腹使力碾着摩挲,绕着腺体划出大致范围。“这里。”他重复道。
“……嗯。”黎泛觉得自己脑子也跟着发起热来,常年耷拉的眼皮此时也睁到最大,就这么直勾勾与他对视。不知为何,他感觉鼻尖发酸。
“所以?”季谈脸皱起。
“啊?”
“只是咬两口……还不行的话就一下,只是轻轻咬一下。我保证不会疼的,可以吗?”
“……可以。”黎泛要哭了。
似乎是被他的反应吓到,季谈懵了片刻,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听到“喜欢”两个字,黎泛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他的大脑突然宕机,身体却凭借本能做出一个下意识的举动——照着季谈的脸就是一个近距离头槌。
“嗷!”
这下是真没反应过来,季谈捂脸嚎了一会儿,整个人倒是被撞清醒了。他瞪大眼,幽怨地看向黎泛,但也自知说错话了,找补道:“我就随口一问……”
黎泛从呆滞中回过神,见他清醒了,就抹把脸起身,一声不吭抱着整理好的被褥出去。
季谈追出去,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
黎泛背对着他整理床铺,闷声道:“我前几天收购了些抑制剂在阁楼,自己去找。”
气氛有些尴尬,季谈挠了挠头,没话找话道:“我当时脑子跟一团浆糊似的,根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要生气啊。要是生气了也别气太久,对身体不好,更没必要生气到睡沙发……”
显然他记忆有些错乱了。
黎泛把枕头往沙发随手一扔。“在赫利花休眠种子罐下面的柜子里。”他说。
“……我当时说那句话,只是有种既视感。我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你把我打醒是应该的。”
黎泛这才转过身来。季谈注意到他眼角泛红,整个人散发着郁闷和不开心。
“别这样。”季谈心软下来。
“不需要解释,发情期比你过分的多了去了。”黎泛眼帘半垂,情绪很平静。“现在优先去解决你的事。”
“柜子倒数第二层。去拿吧。”
-------
季谈在阁楼轮番注射了好几种抑制剂,终于找到一支勉强能用的。也许并不是这支有效,只是恰好到这支用量大到力大砖飞了。
他忧愁地注射完毕,托腮坐在小凳上,却怎么也忧愁不起来了。
也许这些抑制剂中有镇定的效果。也许只是混用抑制剂带来的副作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喝得烂醉后蹲在厕所思考人生,好像在思考,但这只是形容词而非动词。
总之,他脑袋空空。
闲得无聊,他拿起柜子上的赫利花种观察。
赫利花。他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名字。似乎是种名贵且危险的花种,它的作用不局限于催情,模拟信息素和制作诱导剂,但不知为何,这种花曾在数年前濒临灭绝。
兴许和那些禁书的消失原因一致?不管怎样,应该能从安徊那里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