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跑了。
在占了隐春秋的便宜之后。
就隐春秋那古板端正的个性……夭寿,我不会因为毁人清白被法门抓走吃猪排饭吧?
我战战兢兢躲了几天,偶尔偷溜去公开庭看看有没有我的悬赏令,当然如果价格很高的话,自首赏金能不能算我自己的。
很贫穷,急需钱。
好消息,没有我的悬赏令。
坏消息,隐春秋来过我的居所一趟。
我是怎么知道隐春秋来过的呢……师父墓前明显放着几盘蔬果,连我偷懒没除的野草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我:……
这些年来除了隐春秋不曾有人来拜访师父,这是谁做的,真相呼之欲出。
所以说,他这咒到底是解了没有?
……由于我不敢去见他,这答案约等于薛定谔的猫。
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就是他肯定很生气。
没打上门已经算我平时有给师父烧高香,师父这间茅草屋可经不起武林高手的折腾。
我斟酌再三,考虑过要不要干脆换个地方居住。可想想我贫瘠的身家和师父的沉眠之地,我还是放弃了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躲躲藏藏过了一段时间,看武林上风平水静,我又可以了!
——挖草之狼重出江湖!
彼时的我,还未曾得知什么叫酒越酿越醇,隐春秋越忍越怒。
心安理得过了数年,时间轮转,春去夏来,又到了要封印双眼的时间。
近期的封印摇摇欲坠,想来没多久就要解开。无奈只好捡起以前的眼纱,将自己眼睛圈圈绕紧,避免受害者增添多一名。
一个隐春秋就够了,来多几个当真无法处理。
当然,我不是没想过找别人帮忙。
可关系好的几位基本都是儒门人士,和隐春秋渊源极深,而另外几名虽不是儒门人士……可也认识隐春秋。
怎么回事?我的交际圈被隐春秋认识的人包围了?
隐春秋,可怕如斯!
当然,也有和隐春秋毫无关系的人存在。
说是毫无关系……其实也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是一个机缘巧合下的意外,彼时我在挖草药,无意撞破那人身份,从而被黏上的——表面是道反一员实则是潜道者的江南无路。
说实话,自从和隐春秋认识了之后,我身边三教的浓度越来越高了,错觉么……
总之因为这件事,江南无路有事没事就要到我这里刷一下存在感,顺便问问我什么时候还钱。
欠你钱了吗?就随便碰瓷?
当然这是借口,我在江湖上是以负债出名的,毕竟有个欠钱欠了半个江湖的出名师父。
今天他依旧跑过来刷存在感。
“哟,琉仔,又在打杂啊。”风声响起,一个手持剑玉球,自称「奉旨文盲」的无赖碰瓷王出现。他拍了拍我的头,头一歪落在我双眼前:“包着眼睛,是学哪位高人的神秘作风。”
“要你管,给我死远点。”推开手贱烦人的江南无路,我抱着怀里的稀世珍草往屋子里走去。
这药草要以寒冰保存,可不能在外面继续浪费时间。
江南无路被推开也不生气,施施然跟在我身后,看我从房子角落翻出用离骨渐玉制成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用草植放在内侧,咔嚓一下关上盒子,贴上封印。
“脾气真坏,安怎,有烦心事?”他翻身坐在窗台上,眼眸微垂,十分了然地问。
烦心事自然有,还和这双眼脱不了关系。
封印崩解在即,我还未寻到可以替代隐春秋封印双眼的人。
若无那件事,如今我应当准备前往隐春秋住处,稳固封印。而非蒙着双眼,担忧若继续行走在外,这双眼会不会造成其他风波。
蒙着眼是一个好方法,可绝非一劳永逸,我担心意外。
就像数甲子前,我和隐春秋之间的意外。
隐春秋……又是隐春秋。
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想起这个名字,我烦躁之意更甚。
为何会有这样的能力?为何偏偏是这样的能力?为何……偏偏是隐春秋中了这等异术。
想着,我不自觉伸出手指,触了触下唇。
那个吻……
不要去想了,我晃了晃头,让自己别去想数年前的吻。
……只是为了解术,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
江南无路久久没听到回复,看我又是发呆,又是摇头的,不由得抱怨:“喂,别把吾当空气。”
“你好烦啊。”我回过神,回头瞪他一眼。虽然因为蒙着眼纱,杀伤力没那么强,可以我的沉黑的面色,他应当能看出我的心情:“你到底来做什么?”
“来关心老朋友的负债情况。”江南无路看我终于理他,他怡然自得地跳下窗台,甚至迈开步伐凑近了些,嬉皮笑脸道:“到底是什么麻烦让你这么烦恼,说来让吾开心开心。”
这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的,靠别出一格的二皮脸吗?
我懒得理他,打开药柜把东西塞到最下方,“和你说有什么用,烦死人了,快点走。”
“不说出来怎知吾帮不上忙。”他唇角惯性地扬起,笑眯眯拍我脑袋:“是和你忽然戴上眼纱有关吗?”
……
江南无路性格虽然贱了些,可直觉相当准。
“与你无关吧。”不想自身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尤其是眼前这个有双重身份的人,除了给他带来麻烦,什么好处都没有。
我绕过他要走,江南无路没让。他吊儿郎当挪动脚步,转身挡在我面前,上下扫我一眼,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往下掉,正准备问他要做什么时,他忽而手如疾电,向我喉间要穴袭来。
我一惊,下意识抬手抵挡。
一转一拨过了两招,等我意识不对,眼前已光芒乍亮。
——江南无路把我眼上的长纱拽了下来。
“江南无路!”我气急!
根本不知道封印什么时候就会解开,我连忙闭上眼,出手更急,“东西还我。”
“哈,这不是没事吗?好好地为何要遮起来。”江南无路似乎不是很认同我的做法,在我凌厉的攻势下脱身狭小不便行动的药房,脱身院外。
这家伙,真的是不打不长记性。我足尖一点,破窗而出,与江南无路在院中比斗起来。
蓝玉笛出手,江南无路脚不沾地,动作飘忽如鬼,几无声息,偏身躲开我的武器。
“不就是一道眼纱,生气什么。”江南无路话没说完,我一个斜刺,差点击中他捏着眼纱的手腕,他一急:“喂喂喂,你认真的啊!”
“要你管!”这么好质量的眼纱,以我贫瘠的身家来说,也就一条。
我并没有伤人之意,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偏生不好睁眼,和玩闹之心占了更多的江南无路缠斗渐演成消耗战。
玩闹一会,江南无路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还回眼纱。
忽而,一道宏大的掌气从远处向他轰然袭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知来者敌友,江南无路推开我,仓促回身应招,被震退数步。他内心惊讶来者实力深厚,非等闲之人,吊儿郎当的笑颜同时敛起,双眉微皱,不由得认真几分。
——是针对吾。
形势急转直下,玩闹变争斗。
掌气散去,烟尘尽消。随这道掌气飞窜而至之人,一席黑衣凛冽,结缨整冠,面目间杀气炽盛,声音更冰冷严峻。
“隐春秋之前,岂容邪孽!”
他怎么来了?
我一时不知是抱头溜号好,还是抱头溜号好。
此时此刻,实不想见此人。
等等——谁是邪孽?
还没等我思考个之所以然来,隐春秋身子一动,以间不容发之势窜至我和江南无路之间,挥袖将我卷离战场,迎向江南无路。
战局再开,隐春秋与江南无路几乎同时发难。隐春秋显然动了真气,掌下招数刚烈,挟着凌厉的内力袭向江南无路。
江南无路翻身急闪,抬手化出玉剑出鞘。刹那小院内光芒暴涨,剑气藏在强光内向隐春秋攻去。
招数相击,轰然巨响,震得茅草陋屋上的黄土扑飕飕地落下。
本想趁机跑路的我见状不由得呆住了,连忙道:“我的家,我的草屋,你们别打了,这是在做什么啊!”
要打去练舞室打……不是,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我顾不上危险,插身两人战斗中。
隐春秋和江南无路见状,急急收住招式,才没伤到战场中间的我。
落空的招数纷纷落在小院外,我看着剑光掌气,一瞬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景色,竟无语哽咽。
我的家,我的小院,我种的大白菜——
“不见琉华!”隐春秋怒喝,抬手就要抓我。
另一边站着的江南无路自然不落下风,从斜中插手而入,别开隐春秋的手掌。
两人互对一眼,视线电光雷鸣,眼见又要打起来。
“停停停——别打了。”我心累推开两个一言不合就打算拆我家的人,头痛道:“我的负债情况经不起你们的摧残,行行好,放过这座行将就木的房子吧。”
我夹在两个互相别苗头的两个人中间,一时间都不知道先劝哪个好,总之哪个都好,不要在我家打起来。
隐春秋见我死都要和自己的烂房子死在一起的坚持姿态,率先收了手,朝我喝问道:“此人是谁。”
说来有些出戏,他这语气,让我有种在家偷汉子被丈夫发现的搞笑感。
本来情势就已经足够混乱了,偏生被问的那个人还不是什么正常性格。
江南无路嘴快一瞬:“凭什么你问她就要说,对吧,琉仔。”
我:……
算我求你了,别闹了,隐春秋这种性子是能开玩笑的人吗?
他就是个雷火竹筒,一点就炸。
“道反之人,妖邪之辈,死到临头,仍敢大放厥词!”隐春秋果然怒了,本就嫉恶如仇的人,能站在此地和江南无路说话,已是看在我面子上的例外。只是本性难抑,又岂会次次受人挑衅。
“江南无路!”我头大如斗,赶紧拦住隐春秋,睁眼狠狠一瞪江南无路:“你再不离开我就要生气了。”
谁都不能在我的地盘打架!这是我的底线。
“喂喂喂,吾可是你这一边的。”我和江南无路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他早就看出我欲避着隐春秋,本想缠住他让我先离开,没想到我自己选择自投罗网。
江南无路无奈看我一眼,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趁机利用,真是……
“算了,吾改日再来找你。”丢下这句话,江南无路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独留下我面对火冒三丈的隐春秋。
闲杂人等退散,隐春秋冷哼一声,挥手为我带上眼纱,才问:“许久未见,你竟和道反之人厮混一道,不见琉华,汝到底在想什么!”
毕竟是儒门的高层,说教起来相当有气势,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说得我都有些心虚。
江南无路其实是卧底在道反的正宗道门这点,我自然不好和隐春秋说清,但又害怕隐春秋一时想不开回头找道反之人的麻烦,坏了江南无路的好事,我弱弱地开口:“他其实也没做什么……”
“不见琉华!”隐春秋眉头皱紧,面上怒火更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不想看两个正道人士因为误会卯起来啊!
谁能懂我的苦心啊!
我哭丧着一张脸,当真欲哭无泪。
隐春秋见我说不出话的模样,闭眼强压怒气,再睁眼时,语气已沉稳许多:“汝可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
这人还怪好咧,就没想过是我的问题,完全把脏水往江南无路身上泼。
可怜的江南无路,虽然这么承认也可以,可他到底是为了三教安危才冒着危险当卧底,我不能这么对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先不说他了。”深怕多说多错,令隐春秋气头之上来个怒火烧尽九重天,真把江南无路拖下水就完了。我别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数年未见,还以为他彻底放下,从此山高水远不复相见,没想到他还会找上门来。
“如何,不想见到吾吗?”
隐春秋冷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