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免可笑!”
太簇晴不风依旧是那副冷淡带着镇定的表情:“既然已作下约定,不管岁月如何,自当践约。”
“说得好听,不过慷他人之慨,成全你的名声。”望春幽嗤笑道,感情被嫁人的不是他,当然理直气壮,“你总是这样,从不顾他人想法,一意孤行。”
“一码归一码,吾不想与你争执过去之事。”太簇晴不风咬牙,据理力争:“况且吾本就无错。”
看两个人吵架熟稔的对话,就知道他们肯定吵了一路。
我莫名有些心累,揉揉额头。
一旁的云忘归“哇”了一声,感叹道:“吾还是第一次看太簇晴不风前辈这般多表情。”
真难想象他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我左看右看,除了脸这一点,看不出任何可能性。
那边的吵架越发激烈,望春幽眼看离我们越近,终于爆发了。
“哈,冠冕堂皇的说辞!可惜,她非你亲生,这个约定,还是你自己遵守吧!”
太簇晴不风闻言浑身巨震,面色遽然苍白如雪,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望春幽看着太簇晴不风慌乱的表情,有一瞬不忍,可话既然出口,为了女儿终生的幸福,她只能否认这件事:“听不懂吗!吾说,她非你亲生,不过是吾一时无聊,所撒下的谎言罢了。”
我从未见过冷静的父亲露出此等……空茫的神色,仿佛竭力镇定,想欺骗自己,却难掩眼神深处的慌乱与伤痛,声音微微颤抖,“幽娘,纵使气话,也莫对吾开这种玩笑……”
望春幽狼狈别过脸,不敢看他,唯恐自己一时的心软,动摇决定:“哈,吾是怎样的人,你不早已明寮,何必挣扎。”
哄堂一乱,谁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
“抱歉。”早有预感的我放下茶杯,对原本兴致勃勃来围观皇儒逼婚记,现下都露出不知所措的众人道:“请离开吧,让我等有相处的空间。”
事故主人都发话,德风古道众人不好推辞,纷纷离开。侠儒无踪走的时候,朝我投来担忧的一瞥,我对他摇摇头,他叹气化光。
最终,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我对着两位都不知道应当朝我露出什么表情的先天,浅浅行了一礼:“少箜有要事在身,不打扰两位了。”
“你……”分别后便不曾见过我的女人望着我,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似乎又吞了下去,“……抱歉。”
她说。
为了什么道歉呢?是不曾有过作为母亲的职责,还是对如今的笑话。
我不知道,我淡淡地朝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
这场闹剧一天之内在德风古道人尽皆知。
我的身份好似一瞬间尴尬了起来,每个人都想对我说什么,可每个人都不知如何开口。
小心翼翼地,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戳痛我的伤口,只是安慰。
哎呀,我伪装的这般成功吗?众人都以为我是那种柔弱不堪的性格。
……倒是,不好再留在此地了。
望春幽避开众人与我私下见了一面,出生后没多久便离开,这么多年不曾尽过母亲职责的人,立在我面前,举止生涩,“你……那石头脸唤你衣少箜对吗?”
石头脸,父亲吗?
当真是确切的外号。
我点点头。
“你长大了。”望春幽伸出手,大概是想摸摸我的头,手伸出到一半,看着我的脸,又慢慢的收了回去。“抱歉,你该怪吾吧,这么多年不曾见你,一见面,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闹出乱局。”
“你不该向我道歉。”正如她所说,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却是在这样的场景,父亲的眼神……纵使是我,都不曾见过,“你该和父亲……晴不风前辈道歉,他才是一直等着你的人。”
“吾与他的事情,”望春幽别开眼神,含情的眼里有了太多的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说,最终付与一叹,“算了,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
“石头脸那个性格,想必不曾过问过你的意见,便自主决定。”望春幽对太簇晴不风的性格了如指掌,事出意外的婚姻,确实不在我预料之中。她认真的看着我,说明来意,“吾会试着做一名好母亲,随吾离开吧,少箜。”
我默然。
她没有立马让我回答,说她会在山下小镇盘桓数日,让我回去仔细思考,决定后再去找她。
“多谢你。”我眯起与她相似的眸子,浅浅笑道:“母亲。”
4.
说是犹豫,却也不尽然。
人的性格究竟是源自父母的遗传,还是后天的培养呢,我其实不太清楚,毕竟这议题太过深奥。但我唯一明寮的是,我确实与太簇晴不风有着相似之处,便是执着。
我还不曾得到的答案,今夜或许便能有结果。
从小路穿回昊正五道的时候,一路静悄悄的,没人打扰,连向来诙谐的侠儒无上都体贴地远远避开,给我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
熟悉的风景,熟悉的花香。
我走得很慢,好似要将一切都印入脑海般,偶尔会停下来发呆。
只是时间再怎么的漫长,我依旧回到了昊正无上殿的偏房。
皇儒无上在门口等着我。
这大概是数日以来,他第一次没有躲着我。
我沉默下来,心底忽然觉得很失落,侧过头,看院中似乎近在咫尺的明月,缺了半边,投下的月色却不曾暗淡几分。
“发什么呆,见到前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了吗?”皇儒转过身,看着我的神情有些僵硬,视线落在我攥紧的手指上,不由得软下声音:“门外发生的事情吾已知晓,太簇晴不风那小子……”
他没说完,我回过头,轻轻打断了他:“少箜要离开了。”
皇儒似乎没想我会说这个话题,被这么一打断,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腹中。
他皱起眉,怔怔地望着我。
我笑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浮动的心绪一般,一如平常地敛下眼眸,唇角露出了堪称温柔的完美弧度。
“一切只是莫须有的谎言,少箜非太簇晴不风前辈亲生,那个约定……”我止住了话语,停顿了好久才垂下头,带着笑意的话轻轻软软地,缓缓说出口:“不存在了。”
空气一时沉寂了下来,忽而,我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眼前出现了皇儒无上垂在腰间的红白相间发丝。
“不想笑就别笑,很难看。”他强硬的伸出手,把我的唇角抹平,粗糙的痕迹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红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吾这是客栈吗?”
“留下做什么呢?”他几乎逼近到我眼前,我也后退了一步,伸手抚着胸口,自嘲般说道:“少箜,已然无任何理由留下来了呀。”
“我为了父亲的约定而来,如今约定不再,就算少箜再怎么厚颜,也没有任何借口留在皇儒尊驾身边。”我垂下眼帘,浮动的水色在眼底流连不落,咬紧自己的唇角:“少箜明白因约定之故,给皇儒尊驾增添了不少麻烦,好在入职德风古道之事尚未落定,稍后少箜亦会对主事提出辞行,从此之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称呼,不仅仅代表着身份地位的差别,更是代表了关系的亲疏远近。
从前我不曾当他是儒门内德高望重的尊驾,喜欢唤他前辈,今日之后……是再也不能了。
转变的称呼,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鸿沟,那以为彼此跨越一步就能消失的距离,如今注定成为幻梦一场。
我是不曾入职儒门的武林小辈,而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儒门皇帝。
“说够了没有。”
短暂而又漫长的停顿过后,我看到对面的人又靠近了一步,“吾不喜欢人低着头对吾说话,抬头。”
他的话,让我寂静一时,而后慢慢的抬起头,泛红的眼眶倒映在他的眼底。
“吾有同意你离开吗?”皇儒垂眸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下撇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极为威严,他压下内心的不愉,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教训我:“不想走就不走,哭丧着一张脸做什么,什么叫给吾添麻烦,吾有说过你给吾添麻烦吗?”
“少箜……”我想解释什么,这下轮到皇儒打断我的话了。
“住嘴!吾还没说完。”皇儒没好气地说,面对着我要哭不哭的模样,有些烦躁地咂舌,闭上眼揉了揉额角,恼怒道:“现在的小辈一个两个都这么由着自己的性格,做父母的这样,做孩子的也这样,真是……”
他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在孩子面前说父母的坏话不好,顿了顿。
“衣少箜,你怎么想,想留下吗?”
他骤然凝重起来的语气,让人窥见几分身为儒门皇帝的气度,霸道稳重,是儒门绝对的主宰。
“少箜……”他的话语让我眼眶的重量愈发的沉重,终于,那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还是挣脱了束缚,跌落地面,“我想留下来,想留在前辈的身边。”
“那就留下来。”皇儒啧了一声,粗暴地擦掉我眼下的泪痕,却发现涌出的眼泪越来越多,他慌忙地掬起衣袖乱擦,粗糙的布料一遍遍碰触皮肤,“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我推开他的手,用袖子捂住眼睛,摇了摇头道:“前辈不要哄少箜了,少箜知晓,我无法……”
“啰嗦啊!吾说你可以就可以!”皇儒强硬地拉开我的手,深呼吸一口,终于下了决定一般:“你,留在吾身边吧。”
听闻他的话,我怔怔地抬起头,眼角的泪水落在他手背上,似烫到他般,紧握的手颤了一瞬。
“少箜……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那句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认真看着眼前人表情的变化,有些恼怒,有些烦躁,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他别过脸,好似闹了别扭一般,支支吾吾地说:“问那么多作什么,就是那个意思,反正事情也传开了……”
让皇儒无上说这个事确实有些为难他了,自己怎么说都是武林上的大前辈,和一个小辈纠缠不清,怎么说都有些奇怪。是以他皱眉又松眉吞吞吐吐,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过了好久才开口,掩饰自己的心虚般声量极为高昂,连屋顶都轻轻震了震。
“吾娶你就可以了吧。”
格外雄浑的回音,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娶你就可以了吧……娶你就可以……娶你……
过于震耳欲聋的声量,惊得我眼泪都停了下来,只顾着怔怔地看着他。
皇儒无上,当真武林第一人。
连告白的气势都这般魄力十足。
“啊……我……少箜……我……”这下轮到我结结巴巴,看着他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犹如木偶一般呆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背:“我在做梦吗?”
好痛,这不是梦。
皇儒看我下了狠手,把自己的手背都掐出了红痕,连忙拍开:“你做什么?这是什么反应。”
——该不会反悔了吧?难道对方说的留下,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这么一想,皇儒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起来,掐住我的手腕不由得松了松。
我怎么会任由送上门的猎物脱离,当下扑了上去。
皇儒僵住。
“喂、喂!你——”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一副要投降的模样,对着在他胸口乱蹭的我道:“胡闹,快放开吾!”
“不要。”我依旧像个挂件一样,收紧手臂就是不肯离开,深深的埋进他的胸口,声音透过布料变得模模糊糊,“我很欢喜,真的……很欢喜。”
皇儒前辈就是最棒的!世界上谁都不能取代。
他心跳得很快,砰砰地撞击着我的耳廓。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我这样欢喜,这么粘着他,符合当下年龄,十足活泼的样子。皇儒内心七上八下,一会觉得这样不太好,还没成婚;一下又觉得他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眼光了,反正更不符合世俗理念的决定都作了。
另一边,我还试图挂在他身上。
过了好久,他才犹犹豫豫地收回手,试着摸了摸我的头,“就这一次。”
他好似在说服我,又好似在说服自己,低声重复了那句话。
“就一次。”
接着松懈下肩背,合拢的双臂,缓缓环在我背上,软软地按了一下。
风吹低摇曳的繁枝,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影子里探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