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很有趣,看皇儒板着脸就更有趣了,这下两个人的立场瞬间调转了过来,他每天蹲在厨房煮药,准时过来逼我喝。
在中间这段时间,我的狗头军师侠儒无踪终于现身。在他的帮忙下,我顺利溜出昊正五道,又解决了几起邪魔造成的武林混乱,在武林上逐渐小有名气起来。
皇儒无上对我这种‘拖着伤体’到处乱跑的行为很生气,可生气也没什么用。
——我被抓了马脚,但我下次还敢。
侠儒无踪看皇儒明明很关心人,却要非得要谎称自己是长辈的身份才关心的逞强借口,假意不察地安慰道:“老大就由她去吧,小辈不在江湖上跌摸滚打怎会有成长。况且这样很好啊,再多立一些声名,便可顺理成章地进入德风古道了,这不是你一直所希望的事情吗?”
侠儒抚着竹林间的琴弦,面色如常地和皇儒说:“到时候有德风古道的规矩在前,你也能回到以往的清净时光。”
“吾不是……”皇儒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明自己内心的别扭。
或许一开始他确实想让年幼的少女有自己的事情做,而非为了太簇晴不风的坚持,去面对一个早就该作罢的婚约,呆在他身边。
本该如此。
皇儒无上从无惧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无论对手是谁,他总能以最强大的姿态面对,气势横扫,万夫莫敌。可在这荒唐的婚约下,他发现原来所谓的强大武力和儒门巨擘的身份都能毫无作用,仿佛在另一个人面前,他不止是皇儒无上,更是另一名婚约的缔结人。
大概是对方那副怯弱的,对父辈决定千依百顺的性情,毫无怨尤的体贴误导了他,让他产生了不应有、也不该有的错误联想。
——像是真心想成为他的妻子一般。
荒谬的念头。
*
再一次带着一身伤痕回来,回房的路上,有个红色的身影堵在小路尽头。
啊,被抓包了呢,而且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我想着要用怎么样的语气和对方打招呼,还是干脆偷偷躲开更符合现下的人设。
正犹豫时,那边的皇儒开口了。
“安怎,平时不是很多话吗,现在不敢说了?”
既然被发现了行踪,我也不再犹豫,干脆上前两步,遥遥朝着背对我的皇儒行了一礼:“少箜见过前辈。”
夜间的明月硕大圆润,摇曳的花朵与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有些微凉的风拂过皇儒的发丝,一步步缩短的距离,我几乎可以闻到风中夹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混着我平日里爱用的熏香,假公济私地用来熏笼他的衣物。
他站在我面前。
“受伤了吗?”他问我。
我短暂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将手藏在身后。
“前辈怎会……”
“藏什么!”他打断我用来转移话题的话语,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硬生生将手从我身后扯出。看着虎口迸裂的伤口,皇儒皱起了眉,看起来似乎是更生气了,质问道:“是谁打伤了你!”
“无事的,只是小伤。”我轻声细语地说,小心翼翼般地安慰他:“伤我的人亦已经伏诛。”
“算他运气好!”皇儒没好气地说了一声,视线在我身上转了一圈:“还隐瞒了吾什么?”
“没有了。”我小力地抽回手,失败。
皇儒掐在我手肘的力道极大,恰到好处的没有伤到我,却又能禁锢得人无法挣脱。
大抵确实是没在我身上发现新的血渍,皇儒冷哼了一声,拽着我到路途尽头的石桌上,上头已经放了一些用于治疗的药物,内伤和外伤皆有,十分齐全。
他翻了翻,从中拿出一个小药罐,打开挖了一点,涂在我的伤口上。
“痛……”我小声的说。
“不准抱怨!”皇儒看着心情不是很好,低垂的眼帘下,似乎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水光,只是那个仿似幻觉般的惊鸿一瞥,转眼便消逝。
风拂过枝叶茂盛的庭院,石桌两旁的鲜花盛开极美,桃花和月季竞相开放,混着青草味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这静谧的,在月色衬托下堪称唯美的画面,我却没有一点兴趣。
我微微地仰起头,视线落在专心为我涂药的人身上,他威严而不失霸气的装扮,混在白发中而更加鲜艳的红色发丝,紧紧抿起的唇畔,高大而挺拔的身形,和与我相差甚大的宽阔手掌……
皇儒冷不防地抬起眼,正好对上了我直直的视线。
“看什么!”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我浮动的心思,语气算不上多好,“现在才来想辩解的话,太晚了。”
我浅浅摇了摇头,垂下眼问:“……前辈,方才是在哭吗?”
皇儒听到我的问话一惊,下意识抬起袖子揩过眼角,触了个空。
他才意识到动作不对,急急放下手,咳嗽一声:“谁在哭了,是月色的反光。”
哈,嘴硬的前辈也很可爱呢。
我收回手,细细看着已经涂好药膏的手,还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又被皇儒拽回去包扎。
他动作既轻快又熟练,想来以前是不少做这样的事情的,就不知道是谁运气这般好,能得到皇儒的照顾。
“好了。”他打好最后一个结,试了试松紧,才放开手:“这些时日注意不要沾水。”
“多谢前辈。”我握着包扎好的手,轻轻在手背拂动,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方才留下的温度,“又劳前辈照顾了,少箜当真万分过意不去。”
“既然过意不去,就不要总是逞强外出。”皇儒想说这些话很久了,想要建功立业,也不急于一时:“你年岁还小,应先提升自身实力。”
才不会对上这些随随便便的小喽啰就受伤,让人担心。
“少箜明白,只是……”我假装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垂下眼帘道:“想早日拜入德风古道,唯有此途吧。”
“这不是前辈一直希望的吗?”
皇儒被自己之前随口说的话打了个正着,不由得咂舌,没好气开口道:“吾非……”
“少箜想留在前辈身边。”我的声音温柔清雅,一如既往:“亦只有此途吧。”
皇儒刚提起一口气,听到我的回答,气息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呛到。他咳了咳,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住声息,过了一会才重新开口,语气里有一股倦怠之意:“比起待在吾身边,德风古道那样的年轻的环境才更适合你。”
“适不适合,是本人才知道的事情。”我握着手放在胸口,话语柔软,像是刚盛开的花瓣,“少箜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衣少箜!”察觉我话语中表达的意思,皇儒无上的面色霎时间不好起来,如同被人戳到了敏感处,皱起眉毛,看我的眼神带了几分凌厉:“吾的年龄可不止比你长了数倍这般简单,若是为了那个约定——”
“我知道。”我轻声打断了他,忽而自嘲一般笑了起来:“若非那个约定,想必我连站在前辈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少箜亦知晓,自己身份低微,无功无绩,确实配不上皇儒前辈……”
我低下了头,皇儒看不清我面上的神色。
他只感到声音里的低落,僵硬地动了动身体,干巴巴沉声解释:“吾不是说这个。”
在我看不见的画面里,皇儒的脸上,有了轻微的挣扎与矛盾之色。在没有任何人能够窥视与探查到的昊正无上殿后头的小院,对着满园沉寂,他终于显露了心底最犹豫的一面。
没有彻底拒绝,却也没有任何接受的意思。
接下来,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空气一时间沉凝了下来。
还是太快了吗?
我想着。
可是时间不多了,再不抓紧点时间,父亲就要带着母亲回来了。
*
最后,那场谈话还是没有任何结果,皇儒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独留下我在庭院站了许久。我望着远处的明月,轻轻叹了一口气。
后来的时间,皇儒一直避免着和我见面,大概是不知道用何种态度面对我比较好,便只能逃避着,恨不得离我八千米远。
偶尔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察觉从背后投来的视线,我几次借着物品反射,看到不远处的皇儒盯着我的背影,欲言又止,满脸纠结,小心翼翼地瞥了又瞥。可只要我一扭头,他就调转方向,假装在认真的做自己的事情。
我察觉了却依旧不为所动,好似要证明自己般,继续早出晚归地忙活着在武林上刷功绩。某一天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向德风古道的主事,也就是玉离经递上入门的申请。
申请需要时间通过与审核,不过云忘归有私下偷偷告诉我,主事很欢迎我进入德风古道,并期待我进来之后能干上一番‘大事业’。
这个时候是完全不用怀疑主事口中的大事业是什么的,我默默感叹着,德风古道里果然看热闹的多,就不知道这个热闹是否能够顺利的开花结果。
我心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来帮忙劝一下……应该会好很多吧。
说曹操,曹操到。
侠儒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吾从来未见老大哥真么纠结的模样,真是佩服你。”方从昊正无上殿回来,侠儒自来熟地翻开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满脸好奇地问:“你做了什么?”
自那晚后,我和皇儒相处的次数直线下降,再看不到皇儒,我就要因为吸皇儒不足症而亡了。我撑着脸,兴致不高地开口:“嗯……没什么,和皇儒前辈告白了而已。”
“噗——”侠儒一口水喷了出来,旁边花花草草瞬间遭殃。
唉,这么吃惊做什么?
我换只手撑住下巴,幽幽地叹了口气。
侠儒捂着嘴巴咳嗽,咳得毫无风度:“你也太……”
太什么?太直接,还是太快了。
看着侠儒没心没肺,根本不明白我在担忧什么的样子,真的令人有些羡慕,我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我也不想那么快就摊牌,可是父亲快回来了呀。”
武林人士的行踪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隐蔽,何况我还花重金请了霹雳八卦小灵通秦假仙来帮忙,专门帮我打听父亲的踪迹。前几天他传信过来,说便宜爹亲已经寻到了我失踪已久的母亲,想来不日后就会回到德风古道。
我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短短三个月的相处就足以了解透彻。说实话,她的态度怎样,我大概能想象得到。
不管我到底是不是太簇晴不风的亲生的,就我母亲被缠烦了的反应,肯定会否认这一点。
何况……我对自己的出身,可是向来持怀疑的态度。
不说别的,这外貌……和太簇晴不风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侠儒不明白为什么太簇晴不风回来,我会是这样的态度。在他看来,以太簇晴不风古板固执的性格,肯定不会放弃这桩婚约,他再坚持下去,说不定老大哥就会嘴硬心软地顺坡下驴,干脆接受了。
“担心什么。”侠儒无踪不在意地说,狭长好看的眼睛朝我眨了眨,促狭地笑道:“老大仔投降不过时间问题。”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瘫倒在桌子上,没忍住,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3.
如我所料,太簇晴不风果然将望春幽绑了回来,美其名曰参加女儿的婚礼。
能不能参加得上另说了啦,只是现在看热闹的人未免太多。
德风古道这是在开年会吗?人这么齐。
一大早就被云忘归挖出来,我捧着一杯热茶,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两位人命都闹出来的先天,还跟刚热恋的小情侣一样打打闹闹。
一别多年依旧风情万种的望春幽长发凌乱,身上捆着儒门专门用来绑邪魔的缚仙索,气得火冒三丈:“太簇晴不风,你给吾放开。”
“放开了你又要跑吧。”太簇晴不风下颌紧绷,手抓住望春幽的手肘,头也不回道:“拿出些当母亲的态度吧,箜儿将要成婚,你仍然不归家门,像什么话?”
望春幽恨不得踹他一脚,“你未免管太多,关你什么事?”
太簇晴不风面孔越发严肃:“身为箜儿的父亲,吾自当不可如此儿戏。”
“哈!将女儿嫁给老头子,就是你作为父亲应有的态度吗?”望春幽提起这件事还有些生气,先不谈两人身份辈分差距如此之大,光谈这早已过去千年的约定,他竟也当真,不曾问过女儿的意见,便逼迫韶龄女子强嫁,为了作古之人的一句玩笑,为了他所谓的原则:“太簇晴不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