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来时穿越沙海的艰辛,归途可谓是一场轻松的旅行。
随着污染被清除,万种母树恢复生长,甘露花海东北面的小型码头得以再度启用——那伽朱那团的帆船通过此地与枫丹的海露港建立航线,实现日常物资采购与贸易,也将荒漠的贵客送往他的下一个目的地。
“终于到了……一路上又是沙子又是水的,这里就是枫丹境内的港口了吧。”派蒙下船后感慨。
海露港是枫丹的西南门户,瀑布的喧闹盖过了海港往来的人流之声,宏伟高大的升降梯矗立在中央,想要抵达瀑布顶端,即使借助机械动力也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我想先去港口打探消息,之后找机会面见水神吧。”空看向另外两人,“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收回投向时刻表的目光,含章笑着说:“去预定今天下午回须弥的商船,中间还有一小段时间,逛逛港口的书店,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
“你是能力足以兼顾伙伴的旅行者,也不需要我提醒安全问题。”艾尔海森说,“不浪费时间,再见了。”
金发旅行者带着最好的伙伴踏上新的冒险之路,被留下的另外两位原本也有一探枫丹庭的余裕,但他们选择了当日返程。
“遗迹里发现的珍贵史料需要交智慧宫妥善保管,宜早不宜迟。”含章又迟疑片刻,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忽然冒出一种[不能给她添麻烦]的念头,可我在枫丹没有熟人,究竟指向谁呢……”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他的假期还有很长时间,并无论在哪都能给自己找到舒适区,枫丹和须弥,对他而言没有太大区别。
书店还是值得一去。
除了图书销售,店内设置了咖啡吧,大块落地玻璃的橱窗边放着沙发茶几,营造出舒适的阅读氛围,几位打扮得体的枫丹女士围坐轻声交谈,这正是当地非常时髦的读书沙龙。
从书架上按喜好选择了《伊黎耶之歌》、《雷穆利亚衰亡史》、《两个铳枪手》等书后,含章带着书去门口结账,等候间他无意瞥向墙上,被水彩画吸引住目光——流动丰富的色彩在大幅画布上呈现出极为壮丽的港口全景,从温暖的阳光到磅礴的瀑布,从斑斓的花木到宏伟的建筑,无一不表达了画家内心的热烈赞美。
“是卡维。”艾尔海森瞥了一眼画作,准确在右下角找到花体签名。
“两位看打扮像是教令院的学者,想必也认识卡维先生。当时他在海露港写生,我一眼就看中这幅画,费了好大的劲才求他割爱。”书店主人停下手里的工作,自豪地说,“沙龙区的陈设也是请他设计翻新的,有他在那几天,女士们几乎要把本店的门槛都踏破。哪怕他已经走了,还有位痴心的小姐愿意出这个数,想把画买回家睹物思人呢。”
随意比出的手势,所象征的金钱足以让远在须弥的画家本人如魔似幻风中凌乱,含章握拳掩饰唇边的笑意:“好……我会向学长转达的。”
“请结账。”
艾尔海森把一本从最深处找到的书放在柜台上,皮质封面正中蚀刻着含泪的独眼——
《裴伦埃里》。
“有眼光的客人,这是第十五次再版的修订本,添加了对于璃月风物相关的注释,我本想自己留着……看在卡维先生的份上,还是卖给您吧。”
结完账后回到码头,商船也刚好开始检票,从海露港到拜达港的航线顺风顺水也需要大半天时间,今天船上乘客不多,含章和艾尔海森占据了甲板上的好位置,在温暖潮湿的季风中注视港口逐渐变小。
商船驶离港口,风吹鼓洁白的帆,也将艾尔海森的灰发吹得迎风乱舞,含章不由内心一动,正想说点什么。
“感谢就免了,坎瑞亚的文化形态和社会构成有别地上七国,这也是我有兴趣的方向之一。”艾尔海森身体放松地靠着栏杆,摇了摇头,“基于自身主张,我与你一同来到苍漠囿土,最后也算所有收获,那就不虚此行。要是感到过意不去就来点实际行动,想想我们之间未兑付的赌约——毕竟这次赢的又是我。”
“越赌服输,任君驱策。我的回答也一如往昔。”
含章为他拨开前额的碎发,凝视着锐利英俊的眉眼。
那晚以最坏的可能性许下赌约时,甚至连他自己也在内心期望着再一次成为输家,毕竟与[深渊]毫无关联意味着可以继续停留此间,而现在雨过天霁,也到了某人一并清算、讨要补偿的时候。
艾尔海森凑到含章耳边,低声提出酝酿许久的条件。
下一秒,原本淡定的青年,忽然后退两步,罕有失态地无言以对。
“受客观因素影响,几乎不可能完全达成——至少回须弥的一路上我们看不见任何雪景。”
含章试图讨价还价,但这可难不倒拥有神之眼的知论派学者,艾尔海森在手心凝结出雪花形态的草元素结晶。
“现在有了。”他不无幽默地说,“可以使用借代,非常宽松的条件,还有什么意见?”
尽管有些无奈,含章还是接过了六角结晶,缺少主人维持元素力,它很快消散在掌心。
“让雪再一次离开,但别怕失去。
我将永远等待你无声无息的回归,
等你,吾爱,仅仅等你。”
至冬语是一门美丽且复杂的语言,辅音和元音边界模糊,连读会形成顺畅的音流,作为并不擅长的七国官方语言之一,这首饱含爱意的情诗非但没打动对方,还被立刻指出了不足之处。
“拼读流畅,可惜声调不够有力,情感也欠缺饱满。”
含章红着耳朵认真解释:“至冬语是同文学塾时选修的课程,疏于练习,有念得不好的地方,之后再向你好好请教。”
考虑到接下来还有六国情诗可以细细品味,艾尔海森点头接受。
目光转向远方,天空和水面被落日渲染成金红,热烈得像是火焰在燃烧。
“看那烈焰燃烧,照亮整个天空,
我感受到他的温暖, 也感受到他的热情。
尽管会带来痛苦, 但我仍依恋着他,
因为在火中我找到了自己, 找到了生命的真谛。”
纳塔语诞生于龙众驰行的燎火之原上,具有明快热情、朗朗上口的特点,就像是踏着节拍轻快舞蹈,对火的赞颂,对人的炽爱,尽数被写进诗中。
“纳塔人很少离开自己的国家,你对纳塔语的掌握反而胜过至冬语。”
“伐护末那学院有位老师很喜爱这种颂歌,为此多次去纳塔采风,我跟着学了点皮毛,再多也没有了。”
“然而有个缺陷更为明显了。”艾尔海森略加停顿,成功利用转折吸引住游离不定的目光,“既然是念给我的诗,为什么没有看着我?”
这简直是公开场合明晃晃的调情——
来自璃月的青年从迷惑到不敢置信再到深深吸气,每个细微表情都被尽数收进眼底。
“你……是以旁观者的角度鉴赏评价,还是作为被表达的对象,来向我提出新的需求呢?”
艾尔海森轻笑,从善如流:“没给予足够的代入感是我的失误,接下来我也会参与其中,这样的让步能令你满意吗?”
含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谁一再退让,又是谁得寸进尺呢?
最后一缕晚霞消失前,商船短暂经停佩特莉可镇,有着许多传说与梦想的小镇位于枫丹、须弥与璃月交界处的水域中心,每当阵阵季风吹动晚钟的声音,人们便又度过了悠闲宁静的一日。
也许是气氛恰到好处,含章望着逐渐点亮的小镇灯火,想起枫丹传唱已久的诗篇:“时计伴着安谧的岁月流转,鱼儿伴着皎澈的源水游旋。”
“——若是说万象终有枯竭之日,我的思念又为何澄净如初?”
枫丹语语法结构严谨,词汇丰富精准,有很强的魅力感染,慵懒的语调在念诵诗歌时非常动听,于暮色中,两人相视一笑。
歉疚、尴尬和窘迫随之烟消云散。
商船再度启航,他们会在今天前半夜抵达拜达港,向东南方航行一段时间,当港口夜间照明的灯塔出现在水平线上,浓厚的云遮蔽了皎洁的月,帆布无声晕染出几点圆形水渍。
下雨了。
含章把最重要的木匣抱在胸口冲进拜达港的驿站,雨太大了,伞也做不到完全遮挡雨水,只能用岩元素护盾保护好珍贵的资料,被打湿的衣服和发梢反而无关紧要。
艾尔海森收起伞,拎着行囊去办理入住手续,教令院工作人员在各地驿站可享受内部折扣,他们被分到一间大床房,面积不大但还算干净,住过沙漠的帐篷后,有热水和盥洗室的房间都是奢侈的待遇。
雷声轰鸣,风雨拍打着窗户,含章旋开台灯,束起半湿的头发,开始检查资料的完好程度,许久后他松了口气,抬眼才发现艾尔海森也已洗漱完毕,正靠墙静静地看过来。
忽然福至心灵。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留君在此。”
“……毫无自知之明。”艾尔海森喟叹道。
睡衣领口半敞,半干的湿发自后颈蜿蜒而下,灯光下的青年眼波流转,像是璃月传说故事中忽然活过来的无暇玉像。
他温柔内敛的恋人,他的含章,正笑着向他发出邀请。
幸而大书记官早已习惯用理智驾驭冲动,只在深邃的眼里燃起一点晦暗星火:“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天即无雨,我亦留此。”
稻妻语整体语气平缓,音调变化较小,给人一种柔和的美感,和歌更是以风雅清丽著称,流连唇齿之间,无端带上几分缱绻。
自视线传递而来的热意让含章有种被灼伤的错觉,他垂下眼睛,放任了对方的靠近。
吻和爱就像今夜的雨,缠绵悱恻地落下,不容拒绝地浸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