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白风暴》
7月29日,格陵兰岛东部冰盖边缘。下午3点13分。
天气预报又一次骗人。
风最先起于冰原尽头。那时他们还在攀一段小冰崖,时砚回头说:“三点多可能有点风,抓紧动作。”
沈云舟抬头看了看,天灰压压的,但没有异常。他点头,继续攀登。他们的冰靴在冰面上踏出坚实的“咔哒”声,两人一前一后,身后的雪原一望无垠,冷得像世界尽头。
可没一会儿,风就变了。
像是突然间,从天上落下一只巨大的、透明的手,把整个世界揉成一团。
雪粒开始狂乱地拍在脸上,耳边全是呼啸,仿佛无数鸟一齐在耳膜上尖叫。视野被吹成纯白,脚印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砚”沈云舟努力喊。
可回应只有风。
他下意识往来路跑,可没几步,一脚踏进软雪里,整个人扑倒在地。手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风像刀子,顺着衣缝灌进去,寒意直刺肺腑。
他不知道走散了多久。
时间像一条冻住的河,动也不动。
天色已经开始发暗,雪落得更密,陆见深蜷在一块凸出的冰岩后面,手臂环住自己。他的胃已经空得发痛,整个人仿佛被掏空。
他闭上眼,脑子里闪过出发前专家说的话:
“北极熊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在饥饿、领地、幼崽保护三种情形下,它是极端危险的。遇到北极熊——不要跑,不要尖叫,尽量慢慢退后……”
他还没来得及深思,雪地那边传来轻微的“噗嗤”声。
有东西正在踩着厚雪,一步一步逼近。
他心头一紧,缓缓回头——
一头北极熊,硕大,白得近乎透明,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四十米外,像一块活着的雪雕。
它鼻头动了动。
看到了他。
完了。
沈云舟的脑袋“嗡”地一空,根本不敢动。可熊却动了,缓缓低头,像嗅到了远方食物,开始靠近。
十米。
八米。
五米。
砰!
一声巨响掀起雪雾。
是时砚——从左侧扑出来,挥着冰斧砍向熊的肩膀。
“退开!”他大喊。
沈云舟僵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和熊厮打在一处。冰斧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划过熊厚重的皮毛,雪飞溅。熊嘶吼一声,一爪挥来,几乎掀翻了陆云起。他踉跄倒退,却及时翻滚躲过,反手又砸了它一斧。
“跑!”时砚对沈云舟怒吼。
可他没跑。他冲过去抓住时砚的衣领,用力把他往雪坡下拉——他们一同翻下去,滚进一个结冰的峡谷口。
风一瞬间静下来,只剩喘息声。
时砚侧头看他,唇边挂着一缕血迹,眼神还没缓下来:“你疯了?”
“你不是也疯了吗?”沈云舟低声道。
两人都没笑。只是雪地之间,他们的眼神突然有些对上了什么。
他们逃过了一劫。
7月29日晚上11点22分
他们在峡谷中找到一个狭窄的裂缝,可以容两人勉强挤进去。外头雪还在下,但风被挡住了。
时砚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沈云舟身上。
“你干什么?”
“我比你壮,热量多一点。”他说完,从背包里抽出两个速食压缩饼干。
“还剩这点?”时砚低头看。
“本来还有半个能量棒,刚才那一摔飞了。”沈云舟笑笑。
他撕开一块饼干,递给他:“慢慢吃,别噎着。”
他们贴得很近,近到呼吸互相可闻。
沈云舟看着他,忽然问:“你……在刚果怎么撑下来的?”
时砚眼神轻轻动了一下:“下雨三天,我进了个没有信号的峡谷,没人知道我在哪。饿了两天,靠溪水和树皮撑过来的。后来学会了怎么找方向,就自己走出去。”
“你一直是这种人吗?”沈云舟轻声,“自己走出去的那种?”
时砚没回答,只是把自己冻得发红的手按在陆见深脸侧,试着给他一点温度。
沈云舟却握住他的手。
“你这样,会让我……误会。”
“误会什么?”时砚看他。
沈云舟没说话,只是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眼里。像终于看清了一个人——
那不是风雪之后的依赖。
而是真正的心动了。
7月30日清晨,风停
天边泛着冷蓝色光。他们踏着雪回到营地,身上都是冻伤、划痕、干裂的唇,但没人说辛苦。
“你后悔跟我来吗?”时砚忽然问。
沈云舟看他:“你问的是旅行,还是……别的?”
时砚嘴角一挑:“你说呢?”
他没等答,转身继续往前走,但手却伸了回来——
掌心朝上,安静地等着。
沈云舟盯着那只手,半秒后轻轻握住。
这一次,他们的脚印在雪上并排延伸,直到天光完全亮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