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夜尽头看见你·下篇》

7月22日，扬马延岛的黑沙滩。

天刚蒙蒙亮时下起了雨，北极的雨不如南方的暴雨来得猛烈，但更冷，更缠绵。岛屿四周裹着灰蓝色的雾气，我们像误入时间缝隙的旅人，脚踩黑沙，心却飘在别处。

我把相机收好，一抬头，看见他站在远处的岩石上，手指点着什么。

“你看，那边的海鹦！”

我循着他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只海鹦笨拙地张开翅膀，在雨幕中扑腾。他回头朝我招手：“你快点过来啊，不然它飞了。”

我提着外套小跑过去，站在他身旁。我们一同望着那只摇摇欲坠的小鸟，它像我们一样，不知要飞往哪里，脚步还未稳，心却已在途中。

“你说，”他忽然问，“我们这算不算浪漫？”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抛出这个词。

他侧头看我：“就像小说里那种——在北极的暴雨中，有个男的指着一只海鸟问女主‘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噗地笑出来：“你这是想求婚，还是想把我骗上船继续考察下一期？”

他耸肩：“我就问问，看你会不会脸红。”

“脸红的是你吧。”

我们谁也没接下话，只是默契地转身一起往营地方向走。雨越下越密，我撑起伞，他站得很近，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挤进我的伞下。他的肩膀不时蹭到我，像是有意无意。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他突然问。

“怎么，想做田野调查？”

他没笑，语气认真：“只是好奇。”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他：“有过，但都结束了。”

“为什么？”

“各走各的路吧。”

他没继续问，我也没有补充。伞下只剩下鞋踩湿沙的声音。我们一边走着，风从伞下灌进来，把话吹得更轻。

当晚，暴雨没有停。考察队取消了外出活动，我们聚在船舱里，喝热饮、放纪录片。有人提议跳舞，说要举办“极地晚宴”。

灯光调暗，船舱被布置得像一间临时的舞厅。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伸出手：“跳一支？”

我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两秒，终究还是放下了杯子。

音乐轻柔，节拍缓慢。他跳得不算好，却很认真。他的掌心温热，像春天从袖口探出的风。我被他拉着转了一圈，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抱歉。”

他轻笑：“没事，这一下我能记一年。”

我低头闷笑。

“我刚刚其实很紧张。”他说。

“你跳舞还会紧张？”

“不是跳舞，是你愿不愿意跳。”他望着我，神情像雨夜里浮冰上的鲸——沉默，又勇敢。

我垂下眼：“你总说这种让人心软的话。”

他没说话，只轻轻将我往怀里带了一点。我们就那样站在微暗的灯下，慢慢晃着，像在摇晃一段不确定的未来。

“你还记得你那天说的吗？‘你先下船了还记得我，再说吧’。”他轻声问。

“嗯。”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一定记得。”他说完像松了一口气，“你不用马上答应我，也不用担心，我会等的。”他顿了顿，笑意带着些许无奈，“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愿意在这里等你，无论多远，无论多久。”

我抬头，看着他那双认真而温柔的眼睛。雨还在下，船舱的灯光像是隔了一层轻纱，我们的影像在微弱的光影里交织，彼此无言却心意相通。

“我不知道你在等什么，但我想，我的答案是——我也会记得。”我轻声回应，声音似乎被这船舱的音乐吞没，但他依旧听得清楚。

他愣了一下，眼神中的光亮像是突然透过了浓云的缝隙，照亮了我们之间无形的距离。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个可以在暴雨中前行的距离；一个可以在极夜中等到黎明的距离。

音乐缓缓停止，我们还站着，像两颗没有去向的星，彼此守望。渐渐地，船上的人群开始散去，留下了我们和这份没有过多言辞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