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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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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玉在吴州的公寓楼层很高,朝东有一面并不大的落地窗,能看到百米外的江水和江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

他在窗边斜放了一张绿色单人沙发,让他可以蜷缩着窝在里面看风景。

将近五点,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冒出头,光辉被密密麻麻的楼宇割裂成几条光带,明暗在交界处替换。

这让他回想起多年以前在山林里,他也曾看过日出。那天的阳光和今天的一样,明亮又沉默。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群山,在一片层峦叠嶂中,注视着远处一棵巨树,盘虬卧龙般扎在暗黄的山土里,风起的时候,枝叶颤动,初升的日光也碎成了星图。

形玉没有缘由地记起,有人曾在这时对他说,“信不信?闭上眼睛,你也能看到日出”。

于是他怔怔地往左侧头,只落寞地看到公寓窗边的白墙,空荡荡的一平方,却像重叠了无数个虚无的时光。

喉间有一些话涌上来,声带震了几下,却在启齿的瞬间化作无声的吐息,留下的只有空白的思绪和满怀的怅然若失。

忍受不了无端冒出的情绪,形玉很快重新看向窗外,微光让他脸上的冷意无处遁形,只一会儿他就站起来,搓掉指尖凝结的霜,从客厅搬来一盆一米多高的龟背竹,愤愤地卡进沙发和白墙间的死角,像要填上心上漏风的洞。

他就这样躺了很久,直到被夏日的烈阳晒得浑身暖烘烘,深处的那点愁绪也在温度下蒸腾,才睡眼惺忪地举起修长的双臂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出了门。

*

形玉跟老师请了两天假,却赶上了第二天下午的鉴赏课,这让王宇挺震惊的——他恨不得天天不上课。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形玉平静地说:“挺顺利的。”

说罢,从包里掏出一盒薄荷甜糕:“给你带的,这糕可好吃了。”

在吃这方面,王宇并不是很信任形玉的安利。毕竟形玉不管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王宇拿起糕点盒子看了看,对着“锦水特产”四个大字满脸问号,眉毛蹙得快要和睫毛长到一起去了。

锦水和吴州,一个在西头一个在东头,隔了整个大陆,一天内极限来回,且神神秘秘什么都不说,放在普通人身上概率几乎为0,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说真的,形玉,你不会是明星吧?我平时也不关注娱乐圈,认不出来也很正常,你要原谅我。你的艺名是什么?你昨天那个通告还挺着急,说走就走。”

形玉一头雾水,呆滞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是不是睡午觉做梦了还没醒?”

隔壁桌的应乐行是个和王宇一样的自来熟,看他们四目相对、惺惺相惜的样子,好奇地凑过来,转眼就看到了王宇手上的甜糕。

“这糕看起来挺新鲜,你们怎么不吃啊?”

王宇将甜糕递了出去:“你尝尝。”

应乐行也不客气,伸手就蹭,大嘴一张就吞了一整片:“唔,这还挺好吃的。”

形玉记得他,他也参加了上个月“幻觉”写生活动,虽然是个美术生,却一身腱子肉,生气勃勃。

“诶,这糕网上有卖,我买两盒。”

应乐行果断下单。

“没看出来你爱吃这种甜甜的糕点啊?”王宇调笑道:“嘿嘿,是不是送人啊?”

应乐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宇想起了什么,在课桌里一顿摸索,找出一叠信,是最近别人委托他带给形玉的情书。

他不敢调侃形玉,即使形玉看起来挺好相处,还会给他带特产,但总有一种难以排解的疏离感。

形玉翻了翻信,一张拍立得相纸从没有封口的信封里滑出来,照片上正是孟季安四人,相纸背面依次标明了他们的名字。

孟季安拍照时明显不情不愿,被孟珂拽着手臂硬控在镜头前,侧身斜视前方,与身前另外三人的笑靥如花格格不入。

信封里还有一张明信片,与形玉在“幻觉”买的那张不同,这张画的是一棵结满了红色果实的树和一池清水,从笔触看得出,也是孟季安画的。

明信片后是一段留言:

你好形玉,还记得我们吗?在鄞江的清晨,我们有过相遇。

纪姗姗在吴州大学做辅导员,又一次见到了你,这是多巧妙的缘分。

希望能和你做朋友。

我的微信号是Mk-007。

也欢迎你到南湖秘境的“幻觉”甜品店做客,给你打折哦!

孟珂

形玉是个矛盾的人。

他一方面喜欢热闹,愿意参加团体的活动,选择市中心人来人往的小区居住,另一方面又贪图独处的宁静和便利,害怕和谁走得太近,占据他心里的某个角落。

他想把窗边的白墙填满,却又刻意将灵魂空置,永远在人群里体会孤独,在烟火中寻找希冀。

他无法摆脱孟季安的生气带来的天然吸引,那就像一块磁铁,而他是一枚孤单的铁钉,很轻、尖利。

他在鄞江看到纪姗姗背包上印的“吴州大学”寻了过来,却在“幻觉”意外遇到孟季安时不知如何相识。

于是他的心被劈成了两半,一边前进,一边后退。

孟季安……

*

形玉心里念叨着的人,也在同一天回到吴州,接下来的周末两天都没再出过家门。

孟季安的房子是租的,不大但足够他一个人住。房东在国外生活,几年才回来一次,孟季安就贪图这点清静。

他从大学开始就没再用孟珂父母的钱,一开始住宿舍,毕业了就租了这套房,一住就是8年。

孟季安并不缺钱,甜品店客流大,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他还偶尔接一些救助宠物的工作,李伯文也曾经是他的顾客。但他习惯攒钱,常被孟珂吐槽铁公鸡。

在家里待了几天,除了点外卖一分钱没花的孟季安出门了。

孟珂一个电话,急招他去派出所接纪姗姗。

6月底的夜晚是温热的,这季节盛产的蚊子和蠓虫,让孟珂更加烦躁。

她等在孟季安家的小区门口,即使紧闭着车窗,仍然有不知道从哪里的缝隙钻进来的蚊子叮得她起了大红包。

孟季安打开车门就是一句欠揍的“恭喜发财,孟女士”,然后顶着孟珂的辱骂,悄悄捏死了恼人的蚊子。

纪姗姗从派出所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两人坐上后排,车里的空气都凝固了。没人说话,只剩女生时不时的抽泣。

把女生送到寝室,纪姗姗才回车上解释原委。

这一切要从一起失踪案说起。

失踪的是一名吴州大学的男生,据他的室友说,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周日晚上,他拿着一朵玫瑰花出了宿舍,说是去给暗恋的女生表白。

“好啊你小子,就说你最近怎么每天笑嘻嘻的,原来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啊?要不要我们去助攻?”

“就一朵花是不是有点寒酸?我这里有巧克力,你带点?”

他们寝室是系里出了名的和尚庙,同班男生有的都谈好几轮了,他们四个还全都单身,这次好不容易有希望摆脱这个魔咒,大家别提有多激动。

“别……别说了,给我说紧张了。”男生结结巴巴地说:“要是成功了,请大家一起吃饭。”

孟珂惊道:“他这一去就不见了?那他的暗恋对象不就有重大嫌疑。”

“对啊!刚刚那个女生就是他的暗恋对象。”

“你们班的学生啊?”

“不是我们班的,我去什么派出所。”

孟珂也感觉自己在说废话,一时接不上便陷入了沉默。

孟季安问:“女生怎么说?”

“她说那天在约定地点等了十几分钟,根本没见到人,腿还被蚊子咬了一堆包,气得她直接把男生拉黑,然后回了宿舍。”

孟珂找回了推理节奏:“这女生看起来胆子小小的,我觉得跟她没关系,而且可以找她的室友求证,她撒谎没意义。”

“对啊,我们班这个女生平时就很文静,而且从高中开始就勤工俭学,品学兼优,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励志人物。我现在怀疑那个男生是不是过去找她的路上掉河里了。他们约在女生宿舍楼下的小树林见面,男寝到女寝的路上就有条河。”

“那会不会是男生的室友说谎,他根本没出门,被另外三个人、干掉了,”孟珂脑洞大开,一边开车一边阴森森地说,“而且昨天晚上就不见了,他们今天下午才跟老师说,很奇怪。”

纪姗姗总觉得自己学校的学生不会这么穷凶极恶,护短道:“不会吧,他们说以为男生表白成功跟女生出去玩了,一开始打电话能打通,只是没人接,他们还帮着瞒宿舍阿姨呢。”

三个人讨论了一圈分析不出来。

“诶,停一下,”纪姗姗拍了拍孟珂的椅背,“我包还在办公室,你等我一下。”

9点多的教学区域很少有人经过,教学楼里更是一片漆黑。

“我陪你吧,”孟珂把车往教学楼底下的空车位一停,跟着纪姗姗上了楼。

孟珂经常吐槽孟季安抠门,但其实她自己也不遑多让,人一走连车钥匙也揣走了。

空调一停,车里很快变得闷热,孟季安只好打开车门透透气,一边想着这“节俭”作风是不是家族传承,一边捏死源源不断飞扑过来的蚊子。

如果他此时抬头,就能看见几百米外,有一个身影从小树林里走出来,径直往废弃操场走去。

树林正是女生宿舍下的那一片,此时已被警示带封锁,但由于警力不足,真要进出树林,并不会因为被发现而受到阻挠。

而小操场在学校西南面的死角,因被规划建设地铁站而废弃,与小树林间隔了一间配电房和一个摆放建筑材料的钢结构大棚,只有电力维修人员偶尔会过去进行维保作业。

在众多阻挡之下,废弃操场就此消失于视线,长年没人进出的草坪上长了长短不一的杂草,跑道上的红色塑胶开裂风化翘着边,3米多高的铁丝网围栏上覆盖着一丛一丛的爬山虎,发绣断裂后形成的洞口不止一处。

那人熟练地掀开一处裂开的围栏,屈着身从容地钻了进去,转头的时候,路灯正好打亮他的脸。

是形玉。

形玉站在跑道边四处扫视,然后踏上西侧看台的楼梯。

楼梯通至主席台后转而向下,走到底可以看到看台后一面极高的砖墙。墙外是公交总站,末班车陆续回来,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和其中夹杂的交谈声。

墙和看台间有一条狭长的水泥路,路左侧的看台下是镂空的,搭建了一间体育器材室。器材室里一片漆黑,随着形玉缓步向前,窗上的玻璃像一扇一扇镜子,清晰地照出形玉的身影。

路的尽头是老式公共厕所,洗手池的水龙头拧不紧,规律地滴着水。左手边女厕的门不见踪影,大敞着能一眼看到底。而右手边男厕还留有一道木门,板面上的红漆斑驳暗淡,木板间的缝隙宽窄不一。

形玉伸手轻推,木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紧接着门就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形玉用了些力,那东西突然从门后被挤了出来。

竟是一只风干的手。

月光穿过屋檐的窗,照亮了手边干枯的玫瑰花,和散落一地的薄荷甜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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