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唤云正用银箸拨弄着盘中的鲈鱼。江禾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公子,查清了。二皇子今早去见的不是使团,是漕帮帮主。”
筷子尖在鱼眼上轻轻一戳。楚唤云轻笑,“堂堂皇子,亲自去见个江湖人......”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北狄使团正经过长街,围观百姓中混着几个穿粗布衣裳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楚唤云眯起眼——那是五皇子府上的死士。
“看来今天朱雀街要见血啊。”他放下筷子,“去告诉程七,把我们在漕帮的人撤出来。”
江禾一怔,“不盯了?”
“有人比我们更急着动手。”楚唤云望向皇宫方向,“现在该着急的......是那位四殿下。”
御书房内,永明帝正在听四皇子禀报。
“儿臣已查明,沧州军械所多出的五千长枪,都运往了北狄。”陆辰安呈上一卷账册,“这是从西市铁铺搜出的交易记录。”
皇帝没有接,反而问道,“老二呢?”
“二哥他......”陆辰安低头,“今早去了鸿胪寺,说是要亲自查验贡品。”
永明帝突然笑了,“老四,你可知北狄使团这次带来的国书上写了什么?”
象牙骨折扇在陆辰安掌心微微一颤。
“他们要联姻。”皇帝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折扇"啪"地落地。北狄早已探知,永明帝唯一的嫡女三年前就病逝了!联姻?和谁联姻?!
季寻之推开天督府暗室的门,谭叙正在煮茶。茶香混着药气,在昏暗的室内弥漫。
“师父。”季寻之行礼。
茶水注入青瓷杯,泛起一圈涟漪。“北狄使团入宫了吗?”
“申时入宫。”季寻之犹豫片刻,“但弟子发现,使团货车里装的......”
“是金沙。”谭叙放下茶壶,“从川州私矿开采的。”
季寻之不敢出声,因为川州根本没有朝廷批准的金矿!
“拿着这个。”谭叙推来一份名册,“今夜子时,去拿真账册。”
名册第一页写着:赵宅水井,三尺之下。
黄昏时分,楚唤云正在院中逗弄一只信鸽。
江让匆匆进来,“公子,刚收到消息,四殿下调了刑部的人围住鸿胪寺!”
“这个蠢货!”楚唤云松开手,信鸽扑棱棱飞向北方,“他这一动,反倒帮了老二。”他转身进屋,从暗格取出一封火漆密信,“让程七连夜送去北疆,告诉长姐......”
信纸在烛火上晃了晃,映出八个字:金矿事发,早做打算。
次日。
“听说了吗?楚家那小祖宗昨儿又闹笑话了!”西城茶楼里,两个盐商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凑在一处嘀咕。
其中一人拍着大腿直乐,“那小子在千金阁跟人赌马,愣是把镇北侯送他的玉佩给输了!”
“嚯!那可是御赐的物件儿!”
“可不是嘛!结果你猜怎么着?”说话的人压低嗓子,“人家当场把玉佩赎回来,转手就赏给了唱曲儿的姑娘,说什么......”他捏着嗓子学起来,“'小爷我呀,最见不得美人皱眉'!”
邻桌的谢存一口茶喷了出来。季寻之面不改色地放下茶钱,起身时瞥了眼茶楼角落——一个穿粗布衣裳的漕帮脚夫正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楚唤云正蹲在自家后院池塘边喂鱼。
“公子。”江禾板着脸过来,“将军来信问,您把祖传玉佩弄哪儿去了。”
“阿姐怎么知道了?!”楚唤云吓得站了起来,“这个程七!长姐让他盯着我,他还真是啥话都说!”
江让从墙头翻下来:“公子,查清了。昨晚四皇子派去鸿胪寺的人,其实是为了搜二皇子与北狄使臣的密信。”
“找着了吗?”
“找是找着了......”江让表情古怪,“但信上写的是北狄文字,刑部没人认得。”
楚唤云突然笑出声,“这个老四,这回可真是......”他摊了摊手,“白忙活!”
一条红鲤跃出水面到楚唤云脚边,水花溅在他袖子上。楚唤云也不恼,反而戳了戳鱼脑袋:“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呢。”
御书房内,永明帝正在看一幅画。画上是三只雏鹰争食,最壮硕的那只脚爪下踩着条小金鱼。
“陛下。”大太监轻声禀报,“五殿下求见,说是......得了件稀罕物要献给您。”
皇帝目光没离开画卷,“让他等着。”
天督府地牢,季寻之正在审问漕帮一个小头目。
“大人明鉴!”那汉子抖如筛糠,“小的只管运货,哪知道箱子里是金沙啊!”
“谁给的货?”
“这我不知,但......”犯人突然压低声音,“他靴子上沾着川州特产的红泥。”
季寻之眼神一凛,川州红泥只产于官矿三里内的河滩,所以私采金矿的,就是管着官矿的太师府!
他刚要继续追问,牢门突然被撞开。谢存着急忙慌地扑进来,“大人!赵宅......赵宅着火了!”
楚唤云正翘着腿在院里吃葡萄,程七突然从房檐跳下来,“公子!赵元敬的宅子被人点了。”
“哟?”楚唤云吐出籽儿,“谁干的?”
“看着像五皇子的人,但......”程七压低声音,“我瞧见放火的那个,手腕上有北狄刺青。”
楚唤云突然坐直了,“老二勾结北狄人烧自己人的宅子?”他捻着葡萄梗转了转,“这出戏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忽然把葡萄一扔,“走,看热闹去!”
“公子!”江禾急得跺脚,“您现在出去太危险!”
“怕什么?”楚唤云已经翻上墙头,笑得恣意,“满帝都谁不知道,我楚唤云最爱凑热闹!”
赵宅的火光映红了半条街,百姓们提着水桶乱作一团。楚唤云摇着描金折扇挤在人群里,衣襟上还沾着方才吃的葡萄汁。
“让让!都让让!”他故意拖长声调,“小爷我还没见过烧得这么旺的宅子呢!”
几个巡防营的士兵皱眉看过来,认出是那个有名的纨绔,又转回头去。
楚唤云趁机溜到围墙拐角,忽然折扇一收,火光的映照下,井台边的青砖能看出被人撬开了三块。
“公子。”江禾从阴影处闪出,“天督府的人到了。”
楚唤云余光瞥见巷口转出的黑色身影,立刻往地上一坐,“哎哟!谁砸我!”
季寻之刚带人赶到,就见个锦衣公子坐在泥地里大呼小叫。那人抬头时,一双桃花眼里盛着跳动的火光,嘴角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这位大人!”楚唤云伸手要拽季寻之的衣摆,“我的玉佩掉火场里了,那可是我的宝贝!”
季寻之侧身避开,目光扫过对方腰间——分明还挂着块羊脂玉。他冷声道,“天督府办案,闲人退散。”
“真冷漠。”楚唤云拍拍屁股站起来,突然凑近低语,“井台往北三尺......”
话音未落,人已经晃悠着往人群去了,嘴里还嚷着,“谁瞧见我玉佩了?赏银十两!”
谢存凑过来,“大人,这楚......”
“去井台。”季寻之打断他,“往北三尺。”
瓦砾堆下挖出个铁盒时,火势刚好蔓延到后院。季寻之踹开烧断的房梁,盒中账册赫然是赵元敬亲笔——川州官矿每岁私炼金沙二百两,经漕帮运往......
后半截被烧没了。
“大人!”谢存突然指向残垣处,“有人!”
一道黑影掠过火场,季寻之纵身追上。两人在倾塌的游廊间追逐,那黑衣人突然回身掷出三枚铁蒺藜——正是北狄暗器!季寻之闪避的刹那,暗处飞来一粒石子,“铛”地击偏了最致命的那枚。
“哈哈,天督府办案就是热闹。”楚唤云的声音从墙头传来,他不知何时蹲在那儿,手里还抛着几颗葡萄,“接着!”
季寻之下意识接住飞来之物,却是颗包着纸条的蜜饯。
展开只见八字:漕帮三当家,印北狄刺青。再抬头时,墙头已空无一人,只有串湿漉漉的脚印延伸向暗巷。
五更天,楚唤云正在书房泡脚。
“公子。”江禾捧着铜盆进来,“查清了,漕帮三当家是半年前突然上位的,正好是川州金矿开始私采的时间。”
“老二够贪心的啊。”楚唤云往水里又加了勺药粉,“拿北狄人控制漕帮,再用太师府的人运金沙......钱和铁他都要。”
窗外突然传来三声鹧鸪叫。程七翻窗而入,“公子,天督府刚抓了漕帮三当家!”
“这么快?”楚唤云擦脚的动作一顿,“季寻之亲自抓的?”
“不是,是个戴面具的暗卫。”程七比划着,“但那人押送囚车时,靴底沾着红泥——跟咱们在赵宅井台边发现的一样。”
楚唤云突然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他赤脚踩上案几,“老二毁尸灭迹,老四追查密信,老五作壁上观。”线索交错成网,“而这位季大人身边,还藏着条毒蛇。”
楚唤云指尖轻叩着案几上的密信,烛火将镇北侯府的漆印映得忽明忽暗。信上是姐姐楚唤舟凌厉的字迹:北狄近期异动频繁,边境三镇已现敌踪。朝中必有人私通外敌,自保为上。
“公子。”江禾递上热帕子,“您今日太冒险了。”
楚唤云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季寻之若连这点暗示都看不懂,也不配做天督府的左指挥使。”
窗外雨打芭蕉,他忽然想起离开北疆那日,父亲站在演武场说的最后一句话——云儿,记住——你在帝都是个废物,才能活得长。
三日前,醉仙楼。
“查清楚了?”楚唤云把玩着鎏金酒杯,“川州金矿的账目经谁的手流出?”
程七跪坐在阴影里,“明面上是太师府在运作,但每月的金子最终都进了......”他蘸着酒水在案上写了个"翊"字。
二皇子陆辰翊。
楚唤云轻笑,“私采金矿可是诛九族的罪。”他突然敛了笑意,“但北狄人掺和进来做什么?”
“属下查到,漕帮三当家每次运完金子,都会秘密会见一个北狄商人。”程七压低声音,“交易的似乎是......铁矿图。”
楚唤云指尖一顿。北疆缺铁,而镇北军常年因军械不足苦战。若二皇子为夺嫡私售铁矿制成军械给敌国......
楚唤云展开帝都舆图,指尖从赵宅划到漕帮码头。“老二通过太师府控制金矿,用漕帮运输,再勾结北狄。”他轻点图纸,“而老五……”
“五殿下在借刀杀人。”江禾恍然大悟,“他故意引四皇子查军械案,实则是为了捅出金矿!”
楚唤云指向地图上的运河,“他应该也不踏实吧。鹬蚌相争啊......”楚唤云卷起图纸。
天督府地牢,漕帮三当家的惨叫声渐渐微弱。季寻之擦着手上血迹走出刑房,忽见廊下立着个戴鸾鸟面具的暗卫。
“大人。”暗卫拱手,“督主让您即刻入宫,陛下召见。”
“师父说是为何事了吗?”
“北狄使团今早递交国书,要求......”暗卫顿了顿,“迎娶镇北侯嫡女。”
他们要求娶楚唤舟!楚唤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