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话头,这许府像是有些故事。
白日隐冷静淡然,并未因他的失礼而感到丝毫不快,道:“敢问,公子与这许府是何关系?”
男子回头嗤笑道:“连你爷爷也不认识?你们俩也是那日月重光来的吧?你爷爷是这许府二少爷,许容是也。”
魏思暝听他口气如此之大,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书中世界人人都对日月重光此等名门大派敬若神明,怎么到他这里,倒成了人家的爷爷了?
其实也不怪他对这日月重光之人如此不敬,这一拨接着一拨的仙友们都没能将许策医好,叫别人看了自然是实力存疑。
白日隐道:“那连婉是你?”
提起连婉来,许容脸色更加难看,朝地上啐了一口:“他就是我爹年轻时的外室罢了,趁着我爹出门做生意的时候给他生了个儿子,要不然就凭她一个乡下来的小妓,这辈子都别想踏进我许府的大门!”
魏思暝此时已走上前,俯身蹲在许容身旁,添油加醋道:“啊?她竟是这样一个人?那你娘呢?你娘就没想想办法?”
许容斜眼瞅了他一眼,倒也不记仇,任凭他蹲在自己身旁,继续抱怨:“我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把许策那狗东西塞进他娘肚子里,将他二人赶出家门?我娘可没有那么狠心,顶多骂两句便罢了,倒是他母子二人,我爹还没咽气呢,就想与我和哥哥争家产!”
他平日里受尽父亲制约,不允许说连婉及许策的不是,现下父亲外出,好不容易叫他找了个发泄点,自然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不自觉地想要将心里的话说个痛快,干脆将手中盛满苞谷的小碗朝地上一摔,咬紧牙根恨恨道:“以为想方设法地娶了知州千金就行了?也不看看他母子二人是什么东西!我呸!真是活该!”
魏思暝轻拍他肩头,佯作安慰道:“许公子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只是娶这知州千金,与争家产有何关系?”
白日隐立在二人身后,直直盯着魏思暝的手,不知怎的脸色竟有些难看,干脆撇过头去,转身离开。
许容察觉到身后人影消失,回头问道:“诶,那小仙长怎么走了?不听了啊?”
魏思暝将许容揽了回来:“他可能尿急,咱说咱的,将褚昭明娶进门与争家产有何关系?”
许容提起这个来,满脸的委屈,倾诉道:“兄弟你是有所不知,我父亲这江宁首富的称号来之不易,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呆久了,自然明白官大于商的道理,他毕生梦想就是拥有权力,想要混个什么一官半职的,可奈何年过半百,早已失去机会,他便想让我们三个人去考取功名,我大哥志不在此,我又不爱学习,许策那狗东西更不是个省心的。”提起来许策,他又是怒从心起,“他那贱人娘亲便给他出主意,叫他去求娶知州千金,妄想从此下手,图谋个职位,好叫我父亲高看他两眼,将这许家产业托付给他。”
魏思暝明白这个道理,任人唯亲,从古至今多的是这样的例子,连婉虽是个小妓,可这歪门邪道倒是不少。
“那若云是谁?”
“若云,便是那狗东西的相好咯。”
许容从碗中抓起一把苞谷,泄愤一般用力将它洒向池塘,水面上那群鸭子防备不及,纷纷煽动翅膀,激起一阵“扑棱”声。
魏思暝瞪大了双眼,惊讶道:“啊?他有相好还要求娶知州千金?那褚昭明不知道吗?”
许容道:“那本公子就不清楚了,他们母子俩都长了一副黑心肠,谁知道用了什么诡计?”
“那若云现在在何处?”
“这本公子就更不知道了,只知道她是个孤儿,是个卖扇子的,长得倒是十分可爱怜人,自从狗东西与那知州千金定了亲,便再也没出现过。”
魏思暝还想再问些什么,远处却跑来几个人影,为首的躬身行礼,与他问了声“仙长好”,随后火急火燎地对许容道:“哎呦我的二少爷啊,可找到您了,老爷回来啦,夫人叫我过来寻你回去。”
许容听罢,与魏思暝告别后便先行离开。
魏思暝独自在这池塘边看了会儿鸭子,见白日隐迟迟没有回来,只得去许策院中寻他。
刚到走到厅堂,便见他手执玉箫,正与褚昭明面对面不知在聊些什么。
魏思暝心中酸涩难耐,快步走了过去,佯装无意地贴近白日隐身体,插话道:“聊什么呢?”
谁知竟被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白日隐沉默,褚昭明也沉默,两人仿佛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一般,堂内气氛在他开口的一瞬间降至冰点,只有许策仍旧在一旁喃喃自语着“若云若云”。
魏思暝拉起嘴角,对褚昭明抱歉的笑笑,便扣住白日隐手腕,将他拉出厅堂。
“你与她在聊什么?”
白日隐摸了摸带着红印的腕子,有些痒痒的,轻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在聊什么,怎么我一去便不聊了?你刚才离开就一直在这跟她聊天吗?”
听他这一连串的问题,白日隐垂下脑袋抿了抿唇,强压下快要勾起来的嘴角:“在聊许策的事情。”
魏思暝见他脑袋低垂,意识到自己也许管得太多语气太急,让他厌烦,不禁有些后悔,找补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有些棘手,所以着急了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白日隐眼神滞住,神色黯然道:“无妨。”
魏思暝将刚才问到的信息大致说明,问道:“褚昭明有说什么吗?”
“没有,不过...这褚昭明好像......”
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传来浩浩荡荡一群人的脚步声。
一道略带疲色的沙哑声音比人先到:“这就是李公子吧,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两人看向声音来源,见一精壮干练的中年男子向这边走来,他身材矮小眼神却十分锐利,身后跟着不少家丁,均是人高马大,若是在平日里叫魏思暝这样的“普通人”看了,望而生畏不敢轻易靠近。
他走到魏思暝面前与他握手,道:“多谢李公子愿意莅临寒舍,给我那不争气的犬子驱除邪祟,我这昨日临时有事外出,今日才匆匆赶回,若我府上招待不周,还请两位公子海涵。”
魏思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诶,许老爷言重了,我魏...”他瞬时意识到不对,连忙改了口,“我李春碧吃的就是这碗饭。”
许老爷笑道:“说到饭,听说今日二位公子在府内查探滴米未进,我已在客堂备了酒菜,还请二位公子与我前往。”
魏思暝刚要答应,却被身后的白日隐拉住,他上前一步,道:“许老爷,酒饭就不必了,现下已快到戌时,还是先探一探令郎情况要紧。”
许老爷尴尬地笑了笑,道:“也好,也好,那就辛苦两位公子了。”
说罢便大手一挥带人离开,没一会儿,此处便又恢复安静,只留下猝不及防的两人与房内的褚昭明,就连白日里伺候许策的下人们也都走得一干二净。
两人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待回过神来,白日隐继续道:“刚才你在池塘边时,我与褚昭明说了几句话,她虽然说话不多,也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可总觉得她看向许策眼中......”
白日隐刚才未说完的话又被一阵缥缈的更鼓之声打断——“咚——咚!”
随之而来的便是许府更夫高声有力的吆喝:“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日隐面色一凛,沉声道:“已到戌时,看许家人的反应,怕是许策夜间状况不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如你暂且在外等待。”
魏思暝道:“不行,我与你一同进去!”
“你听我的!若是房中无事发生,我会喊你,到时你再进去便是。”
魏思暝蹙着眉头,仍想张嘴拒绝。
白日隐不给他机会:“现下我只恢复七成,若你同我一起进去,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之事,我顾不得你。”
厅堂内的许策口中已经不再念念有词,而是眉头皱起双眼紧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蓄力。
魏思暝看向房中的许策,再看看白日隐,思虑良久,同意在门外等待,并非是怕自己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怕他为了顾及自己,再伤了可怎么好。
“若有什么事,定要唤我。”
白日隐点点头,叫褚昭明离开,走进厅堂将门关闭。
魏思暝在门外焦急踱步,时刻注意着房中动向。
褚昭明脸色红的滴血,站在一旁角落不住地抠着指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过多久,便听里面传来桌椅倾倒的声音。
魏思暝急的要命,却谨记白日隐嘱托,若非他呼唤,不可进入。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瓷器落地破碎声音和放肆的嘶吼,沉渊幽幽之声却在此刻响起。
魏思暝更加不安,细细分辨,正是在竹生村问话劳银珠的曲调,虽说这沉渊也可以操控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可白日隐向来不会如此,现下他竟想用这曲子操控许策。
他按捺不下心中满满担忧,扣门问道:“阿隐!你没事吧?”
就在此时!沉渊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日隐在房中惊呼道:“许策!!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