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晨间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到卧房之中,白日隐也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眼前这只有些泡皱的手,因为太困而低下的头,和紫檀桌上那早已燃烧殆尽的火烛及废蜡,尽收眼底。
身旁的人却忽然有了动作。
白日隐立即装睡,等了一会儿只觉得额间少了点重量,他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只见魏思暝闭着眼睛,熟稔的将他刚从自己额上取下的棉布摆入水中,在身旁的铜盆内轻轻搓揉,接着将水分拧干,继续覆在自己的额间。
白日隐心头一颤,他竟这样维持了一夜?
他不忍魏思暝继续这样辛苦,假装咳嗽了一声,试图将他唤醒。
魏思暝本就没有睡沉,听到他咳嗽便立刻醒了,瞧着他双唇带了颜色,放下心来,道:“你醒了。”
白日隐撑着双手,费力起身,喉间挤出个字:“嗯。”
魏思暝将他额间的棉布撤下,轻轻用手覆了上去,经过一晚的物理降温,确实比昨夜要好很多,可免不了是因为冷水泡久了,试不准。
白日隐只觉得他的手好凉,还有点潮湿。
魏思暝熬了一夜,迷迷糊糊间,竟将下颌贴紧了他的额头,不停的试探着。
白日隐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将他一把推开,慌乱道:“你做什么?”
魏思暝一下清醒过来,解释道:“你别怕,我只是试试你的体温。”
白日隐见他眼圈青黑,声音沙哑,有些内疚,却一言未发。
魏思暝道:“已经好多了,但还是有些热,你后背的伤口我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可不知有没有发炎,今日我去山下找个药房为你取些药回来。”
“不用。”
魏思暝见他拒绝,有些着急道:“怎么不用?你知道你背上的伤口有多深吗?三时那个狗东西到底是为了何事要这样惩罚你?”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看了看白日隐的脸色,这毕竟是他的师尊,我骂他狗东西岂不是在说他是狗徒弟。
他蹲在床榻边清了清嗓,但因常年吸烟的声线仍旧是沙哑:“你听点话吧行吗?我真的不骗你,你背后的伤口有的已经看到骨头了,真的很重,若你一直不管不顾,早晚会溃烂的。”
他怎会不知,自从到了这日月重光,没有一日是不带伤的,只不过,这次严重了一点罢了,可自己身体强健,撑一撑总会好的,若要他因为这些事费上一整天徒步上下山,他不忍心。
“我说不用。”
魏思暝不理解,他到底为何这么执拗,旁的也就罢了,自己的身体竟完全不在意,若他死了,这任务还怎样继续下去。
若自己能激活灵力就好了,直接掳了他下山看伤去。
可现在若没有他的允许,下了山便再也上不来了。
魏思暝无奈,在他那个世界哪碰到过像他这样不听话的人,从来都是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二话。
他又气又急,坐在桌旁灌了一大杯隔夜茶水,白日隐就这样坐在床榻,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裸露的上身,倔强的透过帷帐看向窗外。
片刻后,魏思暝败下阵来,起身将窗关上,回身后语气柔柔:“你先换好衣裳,旁的等会儿再说。”
说罢便走出卧房,轻轻带上了门。
他坐在廊下等待,环顾四周,这别院被白日隐种满了玉兰,石子路上偶见几片飘落的花瓣,角落一汪云雾笼罩的碧蓝潭水,甚为清雅。
就在此时,院外有人在呼喊,声音带着急迫与担忧。
“阿隐!阿隐!阿隐你在吗?”
魏思暝闻声上前察看,只见一浓眉大眼儒雅矜贵的小郎君正站在院外,神色焦急,不住的踮起脚尖向院内张望着,却迟迟不敢进来,再一瞧,他一身月白色纱袍,领口处缀着点点碧波,甚是雅致,这是日月重光的统一服饰,但同样的衣裳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却别有一番滋味。
小郎君见院内走出一人,有些欣喜,可待他看清此人非他呼唤的日隐师弟后,不禁面色一沉。
昨日自己下山处理委托,无意间听到此人在客栈打听日隐师弟的消息,便给他传了个信,谁知晚上便听说了日隐受罚之事,匆匆赶回,本疑惑怎会突然受此重罚,现在看这人出现在日月重光,便明了了。
日月重光门规,不得带生人入山,若敢违反,待一日便是十荆条,不知日隐师弟为了面前这人,挨了多少。
他思及此,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阿隐呢?”
“他在房内,你是?”
魏思暝有些奇怪,听他这语气,仿佛认识自己一样,看这人身形也有些面熟,况且对白日隐语气亲昵,也不似旁人那般不怀好意,莫非他是昨日与白日隐传递消息的人?
身后房门被推开,白日隐身着与面前此人同样的衣裳,唇色仍旧有些惨淡,淡淡道:“子书师兄,进来吧。”
关子书立即一个箭步越过魏思暝,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师弟,满眼心疼,道:“阿隐,你…”
白日隐看不出表情,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微微摇了摇头。
关子书意会,他不让问,也不让说。
罢了,他话锋一转,关切道:“疼吗?”
“不疼。”
“走吧,我给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没什么事。”
魏思暝在后面听着,忽然记起这日月重光除了三时的暗修术法,还有宁文的木修术法和红棉的火修术法,这三种系别需根据弟子体内结成的灵丹属性来进行分派。
这人应是宁文的弟子,主修疗愈,如此想来,可比崇明镇的药房要好太多。
他上前一步,打断两人的对话,道:“怎么没事,昨夜他后背皮开肉绽,烧了一夜,这位…”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称呼,干脆随了白日隐的辈分:“子书师兄,麻烦你给他疗愈一下吧。”
关子书本来就对他不满,若不是因为他,日隐师弟根本就不会受此重罚,现下听他叫自己一声师兄,更是不快,高声质问道:“你怎会知我修习术法?你到底是谁?”
白日隐见事不妙,忙上前一步,挡在魏思暝面前,道:“师兄,这位是我多年好友李春碧。”
“春碧,这是关子书。”
魏思暝听他唤自己春碧,不自觉的想笑,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呢,补充道:“子书师兄,叫我魏思暝就好。”
见白日隐眼神疑惑,向他解释道:“我早就改名字了,现在叫魏思暝,好了,先别说这么多了,先让他帮你疗愈一下后背的伤。”
见他无动于衷,也不应答,便继续道:“若你不让他替你疗愈,那你便给我道可入山门的指令,我自己去崇明镇开些药。”
……
“师兄,就在这廊下吧,麻烦了。”
魏思暝站在玉兰树下不敢打扰,一个劲的往廊下瞧,他的脸色确实逐渐红润起来,这样看来,烧应该也退下了。
片刻后,关子书终于将他最后一个伤口的浊气清理干净,松了口气,道:“好了,阿隐,应不会再有大碍了,但还需疗养一段日子。”
“多谢,师兄。”
“你我之间,不需这样客气的。”
说什么呢?这关子书怎么还脸红了?
魏思暝好奇,凑上前来,只听白日隐开口道:“师兄,你昨日不是下山处理委托吗?怎么今日便回来了。”
关子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道:“没事,这个委托不需要这么多人,另外几人去就够了。”
白日隐明了,他应是听说了自己受罚之事特意赶回来的,可这个委托他若提前离开,下一次就需要单独完成一个别的,木修弟子本就不擅长捉鬼降妖之事,只是打一个配合,若他自己去处理委托,想来是有困难的,他不想欠他人情,道:“下个委托你叫上我吧,耽误了你,实在抱歉。”
关子书眼中闪过惊讶,他求之不得,这样能单独跟日隐师弟在一起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本来还发愁该如何自己去处理下一个委托,没想到却因祸得福了。
魏思暝却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一听他要离开这里,慌忙插嘴道:“诶诶诶,说什么呢你们俩,什么委托下一个委托?”
关子书毫不客气道:“与你何干?”
弟子A:“你们有听说吗?宗主要重新举办重光大会了!时间就定在十日后!”
重光大会!重光大会!重光大会!!而且就定在十日后?!
魏思暝听到这四个字,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这可是《噩梦十二年》的重要情节!白日隐就是在重光大会当日脱离了日月重光!
弟子B看起来年岁尚小,疑惑道:“啊?不知道耶,重光大会是什么?”
弟子A:“重光大会你都不知道??你跟他说!”
弟子C:“哎呀,重光大会曾经是日月重光两年一届的修真界盛会,所有修习的门派弟子、散修还有一些向往修仙之道的贵公子们都摩拳擦掌想要借此崭露头角,拔得头筹之人可获得日月重光准备的奖励,听说这奖励一般都是些法器之类的,但都十分珍贵,轻易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