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鸿芳见此,便知此事并不是连婉先前告知他的如此简单,他走到连婉身前,握住她双手道:“婉儿,究竟有什么事情,你说便是,若你不说,难道要咱们的儿子一辈子如此吗?”
连婉哭道:“老爷,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啊,我入许府这么多年,难道老爷连我都不信吗?”
许鸿芳叫她这一阵哭诉蒙了心,轻轻拭去她脸上泪珠,欲张嘴安慰。
魏思暝见眼前这情景,不禁由衷佩服连婉手段。
如此年纪,竟还能叫自己的夫婿这样疼惜怜爱,不得不说,好手段。
可惜……这脑子用错了地方。
白日隐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淡淡道:“夫人,若你坚持不说,我们也别无他法。”
话音刚落,便回头冲魏思暝使了个眼色。
魏思暝眨巴眨巴眼,有些不知所然,但没多会儿便反应过来。
他将怀里那兜灵石掏了出来,不情不愿地挪动至连婉面前,面带些鄙视,道:“哎呀许夫人,这定金,原封不动还给你。”那袋灵石被塞进许鸿芳与连婉紧紧相连的手里,“您这活啊,我们接不了。”
放下这话,便随白日隐离开。
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您也别再找别人看了,谁来也救不了。”
连婉眼神微动,张了张嘴,却仍是没说出什么来。
两人前脚刚刚踏过门槛,便听见身后一声急促的呼喊。
“二位公子请留步!”
只见原本站在角落一语不发的褚昭明此时小跑上前:“两位公子,我…”她咬着下唇,似是豁出去般,“我知道若云与许策之事。”
白日隐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地挑眉,虽是在与褚昭明对话,眼神却遥看向她身后的连婉,问道:“哦?褚姑娘知道些什么?”
连婉眼神中带着不安,挣脱了许鸿芳的怀抱,上前道:“二位公子......”
话音还未落,便被魏思暝伸手打断:“诶,许夫人,这褚姑娘在说话呢,你再与许老爷抱一会儿吧,想说什么等会儿再说。”
许鸿芳脸色微变,但并未说什么,许策之事疑点重重,刚才魏思暝临走撂下的那句话也令他心焦,他知晓连婉与儿媳自成亲后关系急转直下,可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他一把将连婉拉回,宽慰道:“婉儿,你先别急,昭明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先听听她怎么说。”
既然许鸿芳如此说,连婉也不好再上前阻止,她也不觉得褚昭明真的知道些什么。
见身后连婉不再作妖,褚昭明对着魏思暝两人欠身行礼,以表感谢,这才将自己所知娓娓道来。
却没成想,牵扯出另一段悲伤过往。
这还要从褚昭明的知州父亲张元洲说起。
张元洲原是万千科举学子中的一名,赶考途中受京城内一商贾褚邦恩惠,故在其家中借宿。
因长相俊俏,被褚邦之女褚英——也就是如今的褚母看中,她虽心中喜欢,却不想在关键时刻叫他分心,所以迟迟未表露心迹。
科举考试结束,褚父与其失之交臂,多年来的刻苦攻读全部化成泡影,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与褚邦一家别过,不知所踪。
褚母本想待他考取功名后与他一吐为快,不曾想回家后却得知他已离开的消息。
直至一月后,在街上偶遇。
彼时张元洲已沦落至街头,蓬头垢面,垂头丧气。
褚母不忍看他如此,求了父亲,想要将他接回家中,资助他参加下一届科考。
褚邦却迟迟不应,只因他张元洲堂堂男儿,受到打击便如此不堪一击,实属盘木朽株,更是知道褚母对他心思,不想自己女儿日后受苦。
可褚母以绝食要挟,奄奄一息之际,褚邦万般无奈之下,这才答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是科考之年,这期间张元洲对褚母私定终生,做出承诺,若是中了,便将她迎娶进门。
褚邦知道他并无学习之才,可为了自己的独女,他不惜付出万贯家财,打通关系,这才叫褚父中了举。
张元洲与褚母大婚第二年,褚昭明出生,随母姓,褚邦离世,张元洲也不再伪装,寻花问柳招妓买妾,对褚母不闻不问,若她多说几句更是拳脚相加,褚母见当年那少儿郎竟变成如今模样,伤心欲绝含恨而亡,张元洲将褚家遗产全部揽入手中,才混到如今的知州职位。
作为褚母的遗女,褚昭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张元洲那段寄人篱下受尽白眼的日子,他对她,如对她母亲一样。
知州府大小姐褚昭明,在府内可任人欺凌辱骂,只有一样,不可传到府外,耽误他晋升之路。
而连婉与许策正是受此蒙蔽,褚父在得知江宁首富的三公子想要求娶褚昭明之时,喜出望外,想要借此与江宁首富挂上关系,也许有了钱财助力,自己的仕途能够再进一步。
就这样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晋升之途,两家各怀鬼胎,匆匆定下了这婚事。
而许策的温文尔雅嘘寒问暖也是褚昭明黑暗中的一束光。
可这束光很快便又被黑暗所吞没,她从知州府下人处得知,许策有一相好名唤若云,可因为想要与自己成亲,生生断了与她的关系。
她虽然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可她不能将此一切建立在另一位女子的痛苦之上。
她欲找到许策询问此事,却与二人不期而遇,虽隔得远,可二人对话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多方打听,才浅知事情始末。
伤心欲绝之际,她仍旧不忘找到自己的父亲,说明情况,想要他取消与许家的婚约。
可张元洲怎会放弃这次机会,褚昭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那咬牙切齿的嘴脸:“他有相好又如何?别说那相好怀了孕,就算这许策叫你养育这孩子,你也得嫁!你这辈子,就是与你娘一样的命!”
张元洲将褚昭明关在房内,不许她出门,直到大婚当日。
她也曾想要找寻这位名唤若云的女子,未曾婚嫁的女子有了身孕,定是难熬至极,她本就抢了她的,若是许策想要将她纳入府中,就算是叫自己做妾,也是愿意,自己的人生已经如此,何故要叫另一位女子也如此备受煎熬呢?
许鸿芳听罢,面色僵硬,杵在原地,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三儿子为了继承许家产业,竟接连祸害两位女子。
他抓住说不出是何表情的连婉,问道:“婉儿,阿策做的这些事,你知不知晓?”
连婉忙否认道:“老爷,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啊?我还纳闷为何阿策口中总是念叨着‘若云’,昭明平日里跟我并不亲近,又怎会将这些事告知于我啊老爷。”
魏思暝听她说完,心中不禁气闷,到了此刻,竟还在摇尾乞怜惺惺作态。
他忍不住道:“那日大雨,难道许夫人这么快都忘了吗?”
话音刚落,连婉脑中有一根紧绷的弦,瞬时断了。
她如同卸了力般双腿瘫软跪倒在地,自从替阿策收拾了那烂摊子,便日日难以入眠,尤其是大婚后,阿策竟失了智,让她不免想到是不是那女子带着她腹中那死掉的胎儿来寻仇了。
许鸿芳蹲下身来摇晃着呆滞的连婉,问道:“婉儿,你说!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魏思暝冷哼一声:“你家婉儿,作下孽啦!”
连婉眼中泪珠滴滴答答涕零如雨,到了此刻,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她哭道:“李公子,求你救救我家阿策,求你救救我家阿策。”
白日隐冷眼相看,冷冰冰道:“许夫人,若要我们相救,还请将此事经过一一告知。”
“好!好!我说,我说!”见白日隐松了口,连婉连忙点头,擦干脸上泪痕,“许府三个公子,我家老爷之前说过,想要将这家业托付给可以封官进爵的儿子,可我家阿策太过蠢笨,一看便知不是中举的料,我便给他出了主意,叫他攀附上知州家的嫡出小姐,我再拿出些钱财,看看能否叫他丈人买办个官位。”
许鸿芳听了此话,恨铁不成钢,摇头叹气道:“婉儿!你...你糊涂啊!若他没有这个本事,就算买了官位又如何?他仍旧是承担不起这偌大家产,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当初说此话,只是想叫他们有自己的安身之所,不再同我一般,哈儿狗一样讨好求全,你...”
连婉听见斥责,眼泪又布满眼眶,红着眼道:“老爷...我...”
魏思暝打断她:“行了行了,你们许府的家务事,自己去断,现在先把若云的事情说清楚。”
连婉只得咽下刚才话语,继续道:“我与他说了这事,他当时并未告诉我自己在外与若云相好,只是答应,我便找了个机会引荐二人见面,这一来二去,阿策便告诉我,可以准备婚事了。
可谁知,那日大雨,若云竟找上门来,我也是那时才知晓阿策在外竟与她有了孩子,可我不敢...”她转头看了一眼许鸿芳,继续道,“我不敢叫老爷知晓此事,也不敢叫旁人知晓,若传到大夫人耳中,恐怕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到时我与阿策,还怎么在许府立足啊。”
白日隐听她将自己塑造的如此逼不得已,面上更是冷了几分:“所以?”
“所以...我...”
许鸿芳忐忑不安,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仿佛在等着宣判一般,宣判他识人不清,宣判他有眼如盲。
他急道:“所以你如何?说啊!”
连婉双眼紧闭,如同宣泄般吼了出来:“所以我看着她在门外被雨淋透,血流如注!我命人将她抬到马房,不给水米!在阿策大婚前,将她扔到了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