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临之早上是自己开车去的机场,当天第一班航班,他很早就出门了。
好巧不巧,车开到曲韵之住的公寓附近时,他收到一个来电。是曲韵之,他点了接通键。
对面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路先生,曲小姐好像身体不舒服,情绪也不太好,我劝她去医院,她不听。我要给蔡老师打电话,她也不让,还把我手机收走了。我这是趁她睡着,偷拿她的手机,我记不住蔡老师的号码,通讯录里都是英文,只有你的名字是中文。”
“你等一下,我给蔡磊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
“蔡老师来,不知道曲小姐会不会开门,她......”
“你在干什么?你给谁打电话呢?”是曲韵之的声音,通话被中断了。
路临之看看时间,在前面路口掉了个头。
他当时想得很简单,徐楠还不知道自己去云城找她。现在曲韵之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通知蔡磊恐怕来不急,自己就在附近,先上去看看再说。
年终那天他和曲韵之不欢而散,徐楠当晚又出事。他告诉曲韵之徐楠生病了,自己暂时走不开,让她好好吃饭,定期去检查,有事联系蔡磊;另外,让她再考虑下自己那晚的提议。
曲韵之听完后,一言不发,直接挂了电话。
蔡磊定期给他反馈曲韵之的情况。她目前在孕中期,注意力都集中在将要出生的宝宝身上,住家阿姨和吴菲,都说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还不错;蔡磊说高阳和曲韵之也一直有联系。
听了这些,路临之这段时间就没去公寓探望她。
阿姨来开门,路临之走进去,曲韵之坐在沙发上,气色看起来还可以,就是眼睛里的情绪,有点阴晴不定。
“韵之,身体最近怎么样?”他用非常和缓的口气问她。
曲韵之盯着他走近,一言不发。
路临之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又叫了她一声“韵之?”
“你很久没来看我了,之前的手机也打不通。”
“我上次把常用的号码发给你了,你以后可以打这个电话。”刚和曲韵之联系上时,路临之鬼使神差办了个单独的手机号和她联系,后来总觉得不妥,就把那个手机停用了。
“临之,你不想再管我了,是吗?”
“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会尽力帮助你,作为你的弟弟和朋友。”
曲韵之嗤笑了一声,朝他伸出手来,路临之有点疑惑,“你要什么?”
“把你手机给我看,我看你存我的号码了吗?”
虽然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路临之还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输入密码开屏,然后调出通讯录,递给了她。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离奇又抽象。曲韵之接过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去了卫生间,路临之估计是出离了惊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曲韵之在卫生间冲水的声音。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敲门,提高声音,“韵之,你在干什么?你把我手机怎么了?”
阿姨闻声从厨房出来,和他面面相觑,说了句:“我的手机也被曲小姐这样处理了.......”
曲韵之开了门,淡定地看着他,“你走吧,我挺好的,身体和精神都挺好的。我就是不喜欢阿姨总是跟你们汇报我的事情,也不喜欢你不再用联系我的手机。”
她还转身和阿姨打了个招呼:“你可以用我的手机联系家人,等你离职后,我会赔你一个新手机的。”
路临之气极反笑。心里倒是舒了一口气,曲韵之的精神应该是恢复得不错,他刚才几乎看到了她年少时那种刁蛮任性的样子。
“你好好休息”,路临之开门离开。
还好他有出门带钱包的习惯,这也是徐楠培养的。
平时身边总跟着团队的人,他们会拿着他的出行所需。智能手机普及后,更是便捷,一部手机几乎可以解决生活中99%的需求。
刚和徐楠在一起时,他出门除了手机什么也不带;而徐楠出于工作习惯,做任何事情都要有Plan B甚至Plan C。
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情人节 ,徐楠花了自己半个月的工资,给他买了个名牌钱包,设计轻便别致。她在里面装了一张百元大钞和一张信用卡,还提了个要求,让他尽量随身携带,以防意外。
路临之上了车,摸了下外套口袋,感受到极大的安全感,来自那个钱包,来自徐楠。
到了机场,改签了下一趟航班,他计划到云城先去找徐楠,和她说一下今天的‘奇遇’,再去买个新手机。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第二个意外在等着他,还直接把他送进了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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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手续办得很快,两个人没有孩子,除了在财产问题上有较大分歧,其他都很顺利。
路临之坚持要分一半财产给徐楠,徐楠肯定不要。讨论几次之后,徐楠以你这边有专业理财师,现金和投资分给我也没有用为由劝退了路临之;房子实在推不掉,徐楠收了新湖天地那套;还有一套南城的别墅,他们回南城都是住在徐家,买了装修好也没去住过,路临之坚持给了徐楠。
林丹丹说,别人都是为了速离放弃财产,徐楠是为了速离不得不接受财产,真是让人同情到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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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之后,路临之又去了一趟曲韵之的公寓。
他听蔡磊说了,曲韵之已经和高阳和好了。高阳暂时无法入境,计划飞日本去等她,曲韵之会先飞东京和高阳会合,再一起回英国。
路临之到的时候,曲韵之正在卧室里忙着收拾行李,她给宝宝买了很多国内才有的小玩意,兴致勃勃地一样一样拆箱,再收进行李箱。
路临之也不去和她打招呼,直接躺在公寓客厅的长沙发上,头枕着沙发扶手,拿帽子盖住脸,久不言语,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曲韵之从卧室出来,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看了他一会了,忽然轻笑出声:“别装睡了,我听说,你的小女孩不要你了。”
过了一会儿,路临之的声音从帽子下面传出来,“这下你满意了?”
“临之,这和我无关,是你们两个自己的选择。”
路临之翻身坐起来,瞪着曲韵之,“你特意去加她的微信,发那些似是而非的朋友圈给她看,不就是引导着她误会我们的关系吗?”
“呵,临之,你们一个不够信任所以不问,一个不够坦诚所以不说。只能说你们的感情基础还不够牢固,没有我,早晚也会有其他问题。”
“说得好像我应该谢谢你一样。”
“信不信由你。”
路临之重新躺下去,盖上帽子,不再理她。
过了一会儿,曲韵之说:“中午在我这里吃饭吧。有些事,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吗?待会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你。”
路临之听见,动了一下,似是想要坐起来,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躺着,回了个“嗯”。
午饭很简单,崇城特色的四菜一汤,照顾曲韵之孕期,有两个菜做得比较清淡。
曲韵之先喝了一碗汤,看着路临之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菜,问了一句:“临之,你相信因果吗?”
“不信!”回答地很决绝。
“我原本也不信,可这几年,我渐渐有点相信了,人和人之间的恩怨纠缠,都是有因果的。这样开解自己,比较容易熬过生命里至暗的时刻。”
曲韵之笑了一下,短暂的笑容只在唇角显露了一瞬,就消失了。
“临之,我曾恨极了你我的父母。是的,也包括曾阿姨。”
“我母亲和你父亲不用多说,他俩就是两个极度自私的人渣。我爸,他最后给我发的短信是‘爸爸对不起你’,那说明他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他的自杀,会让我后面的生活很凄惨,可他还是抛下了我,去做了。”
“曾阿姨,我特别喜欢她,在我妈不停贬低我的时候,都是她来维护我。我一度想,她要是我的妈妈就好了!后来我喜欢上你,和曾阿姨也有一些关系,我太想她做我的妈妈了!说真的,我真不理解你爸的品味。曾阿姨那么好!”
路临之没有回应,她也不理,继续往下说,眼神里带了点无奈和伤感。
“可是后来,她那么恨我。那种恨意,让我觉得我应该和我父母一起死去,不配活着。”
“韵之,我妈她......”
曲韵之做了个手势,让路临之不必开口。“你不用帮曾阿姨解释,我一直都理解她。”
“临之,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对我当年的情绪失常和不告而别,一直耿耿于怀。”
路临之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看着曲韵之的眼睛。
“咱们俩确定关系的那天,我被公司当作贡品,送给了圈子里的一个太子爷,他是个性变态。我醒过来之后,羞耻感太强烈,回家就把证据都洗掉了。那晚我主动,是想要你,帮我忘记那晚的噩梦。”
“后来我才醒悟到,那晚做的事有多危险。我服了事后避孕药,自己偷着去做了艾和其他检查,我不敢想万一传上你的后果。还好,一切正常。”
“我以为咱们在一起之后,这事总会过去的。可我低估了它带来的伤害,我没办法和你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那几年,我自己情绪不好,实在顾不上你,伤害了你很多。”
“韵之。”路临之的眼睛湿了,想到曲韵之当年苦苦煎熬,而他什么也不知道。
“临之,不用难过,都过去了。我也有问题,我什么都不和你说,站在你的位置,你应该是迷惑又痛苦的。”
曲韵之有点口渴,指挥路临之去给她倒了杯水。“我要谢谢你,虽然上次我有点恼羞成怒,但是你点醒了我。高阳,是我的救赎。”
看着路临之一脸的不认同,她笑了。
“他看上去吊儿郎当,其实有一颗赤子之心。可能真像网上说的,大富大贵之家才能出情种,高阳应该算一个。我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反正我在他面前很放松,什么都能说。我被人□□的事,我和你之间的不和谐,我那不堪的家庭,我各种疯狂的情绪,都可以毫无负担地告诉他。”
路临之脸黑了一下,想到高阳那句放肆的“你俩就不行!”
“后来,他动用家里的关系,整垮了那个畜生家的企业。我意识到,在我心里惹不起的人,在更强的人那里,可能只是随便就可以碾灭的蝼蚁。”
曲韵之看着路临之脸色不太好,“你是不是以为他用这个要挟我?或者我直接移情别恋了?”
路临之摇摇头,“就算你真的爱上他,我也不会说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不,临之,他没要求我回报什么,我也没有背叛你。”
“那你”
“我不告而别是吗?曾阿姨过世的时候,我在崇城,但我没有去送她最后一程。因为她在去世前一天,来找过我。”
路临之很惊讶。
“具体说了什么,我就不转述了,说出来,对你和我,都是再一次的伤害。曾阿姨是个好妈妈,她希望你和过去断得一干二净,开启新的人生。当年我不理解她,甚至说,前一段时间,我还在恨她。”
曲韵之停下来,喝了口水。
“还是那晚,你说高阳是我的新生活,和崇城无关,和过去无关。我才醒悟到,我俩在家里发生变故之后,不应该执着于年少的感情,应该马上分开的。伤口太深无法自愈,只有全新的人和环境,才能帮助我们愈合。”
她笑了,像是恶作剧得逞。“我很快就要去见我的新生活了,至于你,自己想想怎么把徐楠追回来吧。”
路临之瞪她一眼。
“路临之,你别不服气。我还是那句话,路是你俩自己选的,或许你们的感情,就需要这一难。”
曲韵之端起水杯,碰了碰路临之放在桌上的杯子。
“就当你欠我的,临之,你用你的婚姻,救了重度抑郁的我。咱俩就此别过吧,今天你出了这个门,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山高水远,各自珍重。路曲两家的孽缘,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