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过了很多年，你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

你不知道这是因为你实在是对他太过迷恋，还是因为他在人群中一直闪闪发光。

那天，你照常来到学校附近的酒吧喝酒，你支着下巴，还没坐一会，就有人请你喝酒。婉拒，或者答应，都在你一念之间。

你很无聊，只是转着酒杯，看着杯里冰蓝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旋转。

这种旋转让你感到轻微的眩晕。

场子换了音乐，就像按了某个开关一样，人声忽然大了起来，就在那一瞬间，你灵光一闪似的放下了酒杯。

命中注定一般，你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端坐台上，弹了很短，很短的一段钢琴。

他手指修长，弹得无比悠然轻松。俊美的面容一小半被灯照亮，一大半隐于暗影，即使只露出这一小半面容，只弹了这么一段不成形的音乐，却依然让人心脏紧缩。

人群沸腾，你却呆滞。

琴声终了，他在人群中抬眸，一眼就望到了你。

不…不是望到你，只是刚好看向你所在的方向而已。

……你是个胆小鬼。

即使在你已经不再年幼无知，变成成人的现在，即使是在他刚好看向你所在的方向的时刻，你还是逃跑了。

你像喝多了一样，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突然热闹的酒吧，沿着酒吧旁边的人工湖一直走，略过了所有有人的地方。

走到中途，你停下来，倚着栏杆，默默看着湖。

你待了多久，几秒，几分钟，一小时？

你好像抽了烟，又好像没有。

脑海里所有的关于青春期的回忆都回来了。

你想到了非常多的事，不仅仅是包括他的，或者说，他就贯穿了你整个青春期。

从一见钟情开始。

“借根烟么？”

你被那人的出声吓了一跳，茫然转身看去。

近距离看，他和以前一样好看得不得了。

他从你手中接过烟和打火机，点燃。

“玫瑰味的啊。”

他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轻轻衔着烟的样子，比以前多了一分颓丧的俊美。

*

“哥哥还以为那天弹得实在难听，让你受不了跑了呢。”

“嗯？”你不明所以。

“明明弹了首轻松明快的，结果弹完一抬头，有人紧紧皱着眉，一脸悲痛。”

你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抽搐了一下唇角：“一脸悲痛？”

“简直像快要哭了一样……”

“……你别乱脑补了，我怎么会哭。”

没错，在熟了以后，你才知道他那天确实看到了你。

他在狂欢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一张无比悲伤的面容，他怔了一下。

演奏结束后，他下了台，百无聊赖地从后门溜走，走到一半，刚好看见了有人靠在栏杆上抽烟，就鬼使神差地上前借了烟。

在他问你借烟的间隙，你得知他刚来这个城市，又和这家酒吧老板认识，于是就来这边坐坐，在朋友的盛情邀请下，这才勉强上台弹了小半首曲子。

“还是第一次尝到玫瑰味的烟。”他又含笑回忆道。

“只是偶尔会抽女士烟。”你说。

“挺好闻的。”

“……”你不知道该怎么回，只默然。

“其实还是弹得很好听的吧，你觉得呢？”

“还可以吧，那天太吵了，没听清。”你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你的评价。

你撒了个谎。

你早就听过他弹琴，当然知道他弹得很好听。

“那哥哥现在给你来弹一首呗。你要点歌么？”

你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拒绝了。

在从前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都想听他再次弹琴，你未曾想过他为你而弹，你只想再听一次，他的琴声。

你希冀着，能从琴声中感受到他的一点思绪，你从那悠扬的声音中，努力想接收他传达的任何一点情感，仿佛这能让你们更加接近。

这在当初的你看来，这也许是，你唯一能更加接近他灵魂的方式。

时间还早，酒吧没什么人，他看你不点歌，就说要上台给你弹一首致爱丽丝。

你说你不要听学校课后铃。

他顿了一下，说：“看来大家学校课后铃都一样啊。”

你愣住了，这才想到你漏出了马脚，不过还好他只觉得是巧合。

他于是上去，弹了月光奏鸣曲的第二乐章。

钢琴声叮叮咚咚，非常温柔。

悠扬的钢琴声中，他神光湛湛，似有辉光。

在高中的时候，因为某次校庆晚会出了点状况，听说音乐老师拜托他临时救场，他这才上了台，弹奏了一曲克罗地亚狂想曲。

他的手指在黑白色琴键上飞舞，帅得离谱。

你在台下的人山人海中，远远地望着他，心也仿佛跟着跳动，即将跳出胸腔。

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呼尖叫，为他鼓掌叫好。

他黑色的眼瞳里空无一物，掠过所有人，鞠了一躬便下场了。

……

在温柔清澈的钢琴声中，你感觉你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还说不会哭？”

在你的记忆中一向从容淡定如神明的小哥哥被你吓了一跳。

你轻轻哽咽道：“……我只是昨天刚失恋，听不了这么悲伤的曲子。”

“噢……哥哥还以为你跟他们只是玩玩而已呢。”

“……”你无法反驳。

“别哭了。”他俯下身，递给你纸巾。

你愣了一下，没有接过。

“嗯？这是想要哥哥给你擦？”他笑了下。

你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纸巾。

“小耳朵？”邻居小哥哥的声音穿梭了时光，来到你的耳边：“你哭得好丑。”

“擦擦吧。”

他丢给你一包纸巾，就离开了。

留下在角落里偷偷哭的你，手足无措地捧过纸巾，脸上简直快要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