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被带回了监国台,他坦然赴死,一步步走上行刑台。
此时行刑台上遍地都是鲜血,被生生活刮至死的邢无名还在行刑台上挂着,只是此时的邢无名已经没有了气息,他的上半身还是完好,只是腹部以下,被剃的白骨森森,内脏尤可见。
这一幕还真是令人胆颤,加之空气中浓重的鲜血味又令人作呕,押解何钰的护卫都忍不住扶着台阶吐了起来。
何钰倒是淡定,他知道陈旭尧是故意将他放在邢无名旁边行刑,陈旭尧无非是想要他感受着视觉上的冲击,精神上的折磨,还有□□上的痛苦。
只是陈旭尧小瞧了何钰,何钰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面对这些东西他早就麻木到平静。
何钰平静的趴在行刑的长凳上。
“行刑!”士兵高声。
比拇指还宽的板子,一下接一下的落在何钰腰上,何钰硬是咬着头发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霎时,疾风骤雨,豆粒大的雨滴倾斜而至,滂沱的大雨好似冲刷着每一个角落的罪恶。
另一边,林知熠好不容易逆行经脉,吐了口血,才冲破定身穴位,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披着大雨冲进监国台。
随着他的奔跑,地上水花四溅,雨水迷了他的眼,他也毫不在意,此时的他只知拼命向前。
离行刑台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就瞧见,行刑台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的像小河一样顺着台阶淌下,一时间已经分不清那鲜血是何钰的,还是邢无名的。
这样的惨像不断地冲击着林知熠的眼睛,他眼看着板子还在不停的落在何钰的腰上,而何钰还吊着一口气趴在那里!
一旁的士兵还数着“十,十一,十二......”
林知熠的心态炸开了,也是这样的大雨,林府上下一百二十余人,他一个也没救下,如今情景再现,他决不能放任何钰不管。
林知熠失控了,他夺过一旁士兵的刀。
那士兵好似就等他这样做,压根没有反抗。
林知熠知道,这就是陈旭尧想要看到的局面,只要林知熠敢冲上行刑台救人,陈旭尧就可以治林知熠大不敬的罪,压得林知熠此生无法翻身。
只是林知熠是个人呀!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情如兄弟的何钰去死!
原本还在一声不吭受刑的何钰,看着林知熠提着刀一点点靠近,他不淡定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朝林知熠挥手,嘴里咆哮着 “滚!!林知熠,滚啊!!!”
行刑的士兵没有停手的意思,随着何钰的挣扎,还冲上两名士兵死死的压着何钰,不让何钰动弹。
一转眼,林知熠已经走到行刑台下,何钰快要崩溃了,他咆哮到咳血“滚!我叫你滚呀!”
“林知熠,你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的姐姐!!!林知熠,你给我清醒一点!”
听着何钰的咆哮,林知熠的脚步先是一顿,只是片刻,他又清醒过来,他红着眼,眼瞅着就要踏上行刑台的石阶,只是这时,一只小巧的手夺过了林知熠手中的刀,猛地将林知熠往后扯了一下。
林知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瞥眼看清来人,此人正是他母亲唐婉!
唐婉一身素衣被雨水浸湿,鬓边的碎发紧紧的贴着瘦削病态的脸颊。
“退下!”
唐婉的一声“退下”像是有穿透力,惊得所有人愣在原地。
看着提着刀走上行刑台的唐婉,一众守卫面面相觑,恭敬的站在一旁,不敢接着行刑。
雨水的沙沙声在耳边响个不停,何钰的后背早已变得血肉模糊,何钰也只吊着一口气,板子却才数到十五而已。
唐婉看着面目全非的何钰,她心中的悲痛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她双膝一软跪在何钰面前,颤着双手为何钰擦去脸上的雨水,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钰儿!”
何钰艰难的抬起头,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干娘,你可还安好?”
唐婉心碎了,眼泪夺眶而出,她眼前的少年从前本是清秀俊朗,活泼好动,现在却像是个破碎不堪的布娃娃。
而这少年经历了惨无人道的人生骤变,再见自己的干娘时,心里只惦念着自己的干娘过得好不好?
唐婉快要哭断肠,她有许多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来,只是一遍遍的道歉“钰儿,对不起!钰儿,对不起......”
何钰却是释怀的笑了“干娘莫要难过,我要去拜见义父了!”
“只是钰儿有个不情之请。”
唐婉明白何钰的意思“钰儿......”
“求干娘,给钰儿个痛快!我若还活着,定是林知熠前路上的拦路石,林知熠还没杀了真正的仇人,我不能成为陈旭尧牵制他的把柄!”
这些唐婉都明白,只是何钰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怎么能忍下心。
何钰见唐婉迟迟不动手,握刀的手都颤抖,他干脆拖着身子爬起,只是膝盖一软跪在唐婉的面前。
看着快要倒下去的何钰,唐婉连忙扶住。
大雨滂沱,跪在雨中摇摇欲坠的何钰,缓缓的握住唐婉提刀的手,毫不犹豫的刺向他自己。
唐婉瞪大眼睛,惊恐,不忍的看着锋利的刀刃刺穿何钰的腹部。
一瞬间何钰口吐鲜血,腹部鲜血如注,他最后倒进唐婉的怀里,用尽力气,也没说完最后一句话。
“劳烦干娘,来送钰儿,干娘保......”
天空中雷声乍响,惊雷划破天际,何钰就这样带着悲愤,死在滂沱的雨里。
“钰儿!!!!!”唐婉又一次崩溃了,她恨这世道的不公,她怀中的人才二十八岁而已,就这样含恨死去。
石阶下的林知熠亲眼看着何钰咽气,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大雨一不停地砸在他身上,他终是忍不住,泪水混着雨水落下,此时此刻他的耳边回荡着那句话“你还不明白吗?!!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臣之别扎根在世人的心里,除了皇帝以外,其余人等都是蝼蚁!
林知熠将那句话反复刻在心里,终有一日他林知熠会凌驾于君臣之上,将皇权玩弄于股掌之间!
与此同时,李公公为陈旭尧撑着伞,陈旭尧疾步走上行刑台,一把扯起唐婉“姐姐怎的跑到这来了,真是让我好找!”
唐婉好不容易才被医治得能说话,如今这样的冲击,又快要将她冲击的死去,她眼带仇恨的看着陈旭尧,愤恨的挣脱开陈旭尧的拉扯。
林知熠看不得自己的母亲受辱,他冲动的想冲上行刑台。
唐婉怒呵“跪下!你想让何钰白白死了吗?!!”
听着怒呵,陈旭尧都回过头,他满脸嘲笑的看着林知熠不得不屈膝跪回去!
陈旭尧回过头,满脸邪笑的瞧着唐婉“唉!姐姐真是有个不省心的儿子!也不知姐姐能护他到几时?!”
唐婉轻笑“陛下放心!林墨的儿子并非是扶不起的阿斗,他定是能护着陛下,直至亲眼看着陛下殡天为止!”
陈旭尧不气反笑“依姐姐所言,孤就坐等那一日!”
“只是眼下,还有一件事。”
陈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恶狠狠地望着他。
陈旭尧一把将唐婉扯到伞下,拉进怀里“姐姐是怎么跑出来的?服侍你的人真是不小心!孤将他们都杀了给姐姐看,好不好?”
唐婉麻木的看着眼前令人不寒而栗的疯子“陈旭尧,不要再逼我,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亲眼看着我去死!”
一瞬,陈旭尧的脸都冷了下来,他只觉得无趣,随后眷恋的摸上唐婉的脸“唉!姐姐莫要不高兴,孤只是说说玩笑话而已。”
唐婉挣脱开陈旭尧,一步步走下石阶,路过林知熠时,她的脚步只停下片刻,她深深的看了林知熠一眼,随后开始挪步。
林知熠就跪在原地,看着唐婉即将离去,他终是忍不住唤道“娘亲!”
唐婉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
陈旭尧倒是先做了反应,他回过身子“爱卿~~莫不是眼花了?!”
随后陈旭尧一把将唐婉扯进怀里“这是孤的淑贵妃!”
对于唐婉和林知熠来说,这无疑是奇耻大辱,可他们又不得不忍!
林知熠跪在雨里,紧握的双拳,明显可见青筋暴起,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杀了陈旭尧,可是他又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让何钰白白死去。
唐婉本想挣脱开陈旭尧的怀抱,只是陈旭尧的力气很大,偏生禁锢着她不松手。
陈旭尧垂眸,冷眼看着怀中的唐婉,一时间玩心大起,他干脆拉着唐婉靠近林知熠。
陈旭尧眼神中带着轻蔑,居高临下道“爱卿好好瞧瞧,孤怀中的人儿是否是你娘亲!”
面对这样的羞辱,唐婉抵抗不得,精神上的折磨,让她感到耳边嗡嗡作响,她此时像个即将枯死的躯壳,眼神空洞的望着跪在脚边的亲生儿子林知熠。
林知熠明白,陈旭尧的问答无疑是送命题,从前只觉得指鹿为马荒唐至极,如今自己也要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林知熠压着心底汹涌的恨意,缓缓抬头,猩红着眼,嘴里吐着沉重的言语“是臣认错人了!”
陈旭尧冷笑出声“呵呵呵!!!孤说过,爱卿定是认错人了!”
“罢了罢了,孤乏了,先带爱妃回宫了,爱卿自便吧!”
“摆驾回宫!”李公公弓着身子,死死的低着头高声。
“恭送陛下......娘娘!!”林知熠不得不跟着众人行礼。
陈旭尧笑得邪性,听到他想听的,他终于肯拥着唐婉离去。
林知熠整个人崩溃的彻底,他挺直腰板,不甘的看着自己母亲远去的背影,最后偌大的行刑场只剩下他一个人,空中的雨越下越大,他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心中一遍遍刻写着今日的屈辱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