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执明决绝的宣言使现场陷入片刻沉寂，连白歌这个濒临疯狂的亡命之徒也被定在原地。

下一刻，他暴怒地冲出人群，向着温执明扑去。

祝茗早有准备，一个箭步闪至温执明身前，抬手将人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白歌，随时准备打爆对方狗头。

几位刑警也同时反应，端着枪疾步上前，却不敢扣动扳机——这里人群密集，短短数秒无法疏散，连鸣枪示警都有可能会伤及围观群众，难得有出场机会的枪械只能沦为摆设。

白歌显然也发觉了这一点。

电光石火之间，他对并肩而立的两人留下一个怨毒的眼神，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影帝对于自由的渴望到底压过了复仇的暴怒，脚下顿挫，即刻转身向外逃窜。

人群如摩西分红海般散开，然而在这条畅通无阻的逃脱之路上，忽然横出枝节。

年轻的女孩拦在白歌面前，眼圈通红，一把握紧了他的手腕。

“雁翎！”

背后是同伴的惊呼，但雁翎眼中只有曾将她拯救出苦海的这张妖冶面孔，即使如今它戾气横生，也不能让她后退分毫。

雁翎将手中包装精致的礼物塞到白歌手里，哽咽出声：“歌歌，别人说的我都不信，我只相信你，你说，你告诉我，你没有做那种事，对不对？视频是假的，对不对？是有人污蔑你，对不对？！你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伤害别人呢？！”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插曲，祝茗面上闪过一丝愕然，而后第一反应是：“……糟了。”

——那姑娘或许是对自己偶像爱得深沉，可她爱得实在不是时候，挡住了白歌逃跑的路，还当面质问，必定会激怒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温执明也变了脸色，下意识上前，肩上却被轻拍一下。

“没事的，别担心。”

说话之间，祝茗已奔出数米，比警察更快地接近白歌，他还没换下戏服，飘扬的衣摆在夕阳下泛出浅淡的金光，青年背影坚定，仿佛戏中的青年将军真的跑出了镜头，要去锄强扶弱。

正如祝茗所想，对于粉丝充满信赖和爱重的哭喊，白歌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勃然大怒。

他劈手将礼盒摔落，重重砸向女孩头顶，声音像是从地狱挤出来的一般冰冷：“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哎呀，白歌老师，这样对粉丝说话不好吧？我的同担姐妹可是会伤心的呀。”

清亮的男声与风声同时杀至，祝茗旋身站定，抬手接住了那个礼盒。

他将礼盒抛回女孩怀中，接着毫无顾忌地向白歌面门刺出一击直拳。

033被温执明的决绝言论吓得一直在重启，此时见宿主演都不演直接开干，登时惨叫：“祝茗！冷静！冷静啊！不要再动他了！你也想被道具砸吗？！”

祝茗挑了下眉，在拳头距离白歌只有毫厘之差时变拳为爪，反手扣住对方肩胛，鬼魅般绕至对方身后，抬手抓住了白歌的……

裤腰带。

033：？

警察：？

白歌：？？？

只有温执明短暂怔愣之后猜到了祝茗想做什么，缓缓捂住了脸。

祝茗发出只有白歌能听到的邪恶低语：“白歌老师，你说，你是愿意乖乖跟警察回去，还是要在这么多记者的镜头底下，被人扒掉裤子裸奔？”

——前者还有斡旋的余地，后者可就是永远地社会性死亡了。

白歌那颗只塞了病娇霸总人设的脑子无法应对如此离奇的选项，顿时死机，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祝将军满意点头，对033说：“太好了，他选一。”

033在风中凌乱：“……不是，这是选不选的事吗？！”

AI无法替代人类的真理仍在持续发力。

祝茗不理他，悄悄抬眼冲天空翻了个白眼。

——贼老天，你可看好了，这回没人动他，是他自己选的路，别拿别人撒气。

或许同样作为AI的世界意志也被祝茗的卡bug操作折服，这次逮捕出奇顺利。

几位刑警为白歌戴上手铐塞进警车，周围的闲杂人等也被附近赶来的民警疏散得差不多，只剩下剧组和温执明还在旁边待着。

女队长上车前憋着笑向祝茗伸出手，佯作严肃：“咳，谢谢你的协助，祝嘉木同志。”

祝茗毫不怯场地与她握手：“不用谢，队长同志。”

队长没忍住笑了，坐上车冲他摆手：“好了，回去找你的温先生吧，这两天注意接听电话，我们会有些问题要问你这个直接受害者。”

祝茗自无不可地应了，转头笑嘻嘻地跑向温执明。

那人站在灯下，离聚成堆的剧组成员稍远，影子拉成薄薄的一条，人也纤瘦单薄，好像夏夜的微风吹过去都会打晃，但望向他的视线却是笔直的，像是在看世上最贵重的珍宝。

祝茗跑过去，牵住温执明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跟垂头丧气的商系舟道别。

商系舟有气无力地挥手：“刚才你不在，我跟他们已经说过了，再跟你说一遍，这几天先放假，等跟投资人谈妥了，再处理白歌的戏份。”

祝茗对商导略微有点心虚——虽然这事归根结底是白歌作孽，但如果不是他在这个节骨眼爆出消息，也不至于让剧组这么被动——于是清清嗓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我现在也是背靠八方传媒和崔姐这两座大山的人了，商导如果有什么用得上我的，请尽管使唤。”

“我也一样，商导，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跟我说，”温执明也存着和祝茗相同的心理，说完又苦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圈里还有几个人肯卖我的面子。”

商系舟白了两人一眼，挥手赶人：“行了，我这么大一个导演，还用得着你们两个年轻人，赶紧回吧。”

“好嘞。”

祝茗得了准话，拉着温执明就往外跑。

温执明茫然地跟了几步，开始感觉有点气喘，无奈往后拽了拽人：“……你要跑去哪？”

祝茗其实没考虑这个问题。

从看见白歌戴上手铐被塞进警车开始，他就处在一种飘飘然的亢奋之中，状态就像他十六岁那年头一次带兵打了一场胜仗。

他转头看着温执明，眼睛很明亮：“温执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上一次考虑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温执明已经忘记该如何探寻自己内心的感触。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感觉自己活了下来。

仅此而已。

他原本想用自己的命换白歌一生被禁锢在监牢，但祝嘉木打断了他的谋划。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温执明无奈地想，不知道两三年后，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那个疯狂的计划。

看着对面那人怔愣的神色，祝茗脸上的笑和心底的兴奋都淡下去，撇了撇嘴。

——差点忘了，温执明昨天还决心牺牲自己呢，哪能今天就想通，不过他们来日方长。

“温哥！”

匆忙的女声打断了二人的沉思。

温执明抬眼看去，见一个女性拎着相机冲过来，神情急切：“温哥，有件事，能不能请您帮帮忙？”

这人面熟，温执明略一思考，很快和网名对上了号：“你是……信使？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信使是白歌的站姐，也是最先发博脱粉的几个大粉之一，温执明见她还在影视基地附近，反而吃惊。

“雁翎不见了，”信使看起来快急疯了，她语速奇快，看了一眼祝茗，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就是祝老师救的那个姑娘，我陪她一起来的，她……唉，没想到会出那种事，她被白歌打了之后情绪一直很低落，我们不放心她，要送她回去，一转头的功夫那孩子就不见了，虽然马上报了警，还是怕来不及，能不能请温哥也帮忙找找？”

温执明即刻便答应了，掏出手机给几个助理和相熟的人脉打电话。

祝茗对那女孩没什么印象，却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心中对白歌更是痛骂：“她会去哪你们有头绪吗？”

这只是随口一问，信使却真说了个猜想，她咬牙道：“有，她朋友说，几年前她想轻生，在河边坐了整整一夜，说是被白歌拯救了，我想，她会不会又……”

正打电话的温执明豁然回头：“河边？哪条河？”

这种细节信使就不知道了，她摇了摇头，祝茗刚想叫033去用大数据去查本市的河流和雁翎的活动范围，看哪里最有可能，却听温执明低声道：“我可能知道。”

——

温执明说的那条河离影视基地不远，看起来便愈发可疑。三人一拍即合，决定把这个消息通知其余人，问了一圈发现离河边最近的只有自己，便立刻驱车前往。

人命关天的事，033也不敢碎嘴了，调动全部算量搜查着附近的监控，最后确认那个网名叫雁翎的姑娘的确一个人走去了河边。

祝茗把这事告诉温执明，那人开着车，没问消息是从哪来的，默默把车速提到了最高。

033却很困惑：“温执明怎么会知道这条河？”

祝茗心中有个猜测，但他没说出来，只是满心焦急地盯着前方。

车子开到河边，远远便看见那个年轻人已经跨在栏杆上，义无反顾地弯下身子，将要往下跳。

三个人下车冲向河岸，祝茗最快，不待车停稳便飞跃而出，同时扬声喊了那人名字：“雁翎！”

被喊了名字人总会下意识回头，雁翎扭头望见祝茗，脸色却愈发惨白。

她绝望地摇着头，翻身跨过栏杆，低头望着东流的河水，喃喃说了一句什么，纵身跃下。

祝茗一把握住栏杆，却还是来晚一步，恰与雁翎擦身而过。

他一刻未停，手掌按在石栏处微微用力，翻身从堤岸边跳下，跃入水中向雁翎游去。

水中救人，即使是游水的好手也危机重重。

好在祝茗幼时生活的村落便在一条大江旁边，水性绝佳，这条河的水流于他而言称得上平静，不算什么难关。

雁翎已经呛了几口水，但她也是会游泳的，即使有意轻生，却因生存本能而没有那么轻易死去。

被祝茗擒住时她意识还清醒，瞬间便哭喊出声：“不、不要救我，祝老师，尤其是你……我不配……我……”

祝茗知道她是白歌粉丝，自然猜得到这话的意思是对方可能骂过自己，但这顶多说明这小孩脑子不清楚，倒也罪不至死。

他死死箍着雁翎的身体将她拖向河边，笑得轻松：“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呀，我可不是菩萨心肠圣母胸怀，我只是来劝劝可怜的同担姐妹，白歌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要死要活，别说你，就是一只苍蝇，被他打死都嫌晦气。”

“我猜猜你为什么对他死心塌地吧？你觉得是他救了你？是他把你拉出苦海，搞错了，孩子，我来告诉你吧，”祝茗抬眼看向岸边焦急等待的两人，声音忽然放大，“那天晚上，听你说话，和你交谈，温柔待你，让你好好吃药治好了病的，是温执明，看到了没有？就是岸上那个，特别可爱，特别漂亮的温大经纪人。”

雁翎从未想到会有这种事，一瞬间僵住，停止了挣扎。

温执明错愕地红了脸：“什……”

然而不等他反应，祝茗已经用力将女孩向上托举。

青年湿淋淋的脸扬起来，笑容灿烂：“从今天开始，就是告别了白歌那个烂人的，新的人生了。”

这句话，同时说给两个人听。

雁翎犹豫着，向上伸手，抓住了信使和温执明向她奋力伸来的手臂。

河岸并不太高，救援到这里就可以算是成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两人将雁翎向上拉了一半，却忽然听到一直稳定的踩水声陡然变化。

温执明心一沉：“祝嘉木？！”

“……没事，快把她拉上去。”

青年的声音似乎仍然平稳，然而只有祝茗能看到的033已经快要死机了。

“祝茗，你的衣服和水底的什么东西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