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方素商睁开眼,还有些恍惚。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细碎的光斑映在书柜上一排整整齐齐的玻璃雕塑上,将那些玲珑剔透的小东西轻轻吻过。
兔子的耳朵微微翘起,随时准备跃动,静立的狐狸尾巴弯成优雅的弧度,跃然眼前。而最惹眼的那只玻璃蝶,翅薄如蝉翼,在光的折射下流转着透明的光晕。
方素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微微发肿的眼皮因为昨夜哭得太厉害,此刻稍微一动,就泛起细微的刺痛,让他的意识终于彻底回笼。
——等等,他怎么会在客卧?这不是陆沅庭的房间吗?
迟钝的大脑像是被按下了开机键,开始缓慢却无情地将昨夜的记忆回放。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画面——
那个哭得眼泪流了一身的,拽着人家衣袖死活不让走的,甚至……甚至赖在人家怀里不肯松开,还要人叫自己小名的……是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个哭唧唧的、撒娇要人抱的、死死拽着陆沅庭袖子不让人走的,还顺带逼得良家总裁连衬衫都报废的……绝对不是他!!!
就在他挣扎着回忆自己的“罪行”时,脑海中突然弹出一道欢快的电子音:“宿主!宿主!您终于醒啦!”
“小亡有一个好消息……”
方素商恶狠狠地咬牙,“你先解释解释,哭哭啼啼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失去神志啊!”
系统小亡在脑海里嘿嘿笑了两声:“宿主,你再仔细看看惩罚下面的注意事项呢?”
“哪有什么注意事项?”方素商皱着眉,狐疑地抬起手臂,手表上方闪耀着的依旧是那样一排大字:“【初级惩罚:宝宝你是一个小哭包,快去找到那个TA,要求一个大大的拥抱吧!(持续时长两天)】
系统悠哉悠哉地补充:“宿主,你再仔细看看,那一排大字的下面。”
方素商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忽然,灵光一闪,把手表取下来,稍微侧过角度一看——
果然,在那排显眼的大字底下,极其隐蔽、颜色浅得几乎要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地方,赫然印着一排小小的、灰不溜秋的字体:
【惩罚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情绪脆弱,依恋他人……更多可能,请宿主自行开发。】
方素商:“……”
深呼吸,冷静,不能发火,不能骂人。
……去他爹的,忍不了!
“在这里印上这样一排蚂蚁都得戴老花镜才能看清的小字,是有什么心事吗?"
系统小亡装傻:“哎呀,怎么会呢?这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呢!”
方素商冷笑:“明明白白个屁!!!你敢不敢把字放大一点?!”
系统:“不敢。”
方素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想把手表摔出去的冲动。
系统这摆明了是故意的!
“接下来还有两天,我还会出现像昨天晚上那样的情况吗?”
方素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干爽的脸颊,手指滑过皮肤,没有湿漉漉的泪水。他眨了眨眼,带着几分试探和侥幸:“可是我现在没有再流泪了。”
系统小亡“嗡”地震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开口:“根据以往的统计结果,宿主只要与目标人物保持足够的接触,症状就会有所缓解。你可能是之前和目标对象分开太久,都没有吸收过能量,所以惩罚的反扑才会特别严重。就跟干旱地区突降暴雨一样,会当场决堤?今天应该会好一些。”
方素商揉了揉太阳穴,语气艰难:“所以也就是说,我今天还是有可能突如其来地流眼泪?”
“呃,是的。”系统小亡如实回答。
方素商揉着眉心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视线扫向窗外。太阳的高度告诉他,现在至少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希望陆沅庭今天上班之前好心给他请了个假。
方素商慢吞吞地推开卧室的门,准备去找点吃的,大门忽然响起一阵“嘀嘀嘀”的电子密码输入声,接着是门锁解开的声音。
方素商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陆沅庭站在那里,穿着一身休闲家居服,手里拎着满满两大袋菜。
方素商目光躲闪:“你……你今天没去上班?”
陆沅庭不敢抬眼:“你……你现在清醒了?”
两人都静默了一瞬,默契地将昨夜绕开不提,陆沅庭结结巴巴地开口:”起床了就先……先吃饭吧。元泽那边我已经从OC里帮你批了一周的假期,K国的项目我交给了林关跟进,你不用担心。”
方素商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沅庭连请假这种事情都替他安排好了。下意识地用手指捏着衣角绕了绕,闷闷地应了一声:“啊……好,好。谢谢你,我来帮你一起洗菜吧。”
“不用了。”
“没关系,我应该的。”
“真的不用。”
“真的没关系,我来帮……”
格外有礼貌地吃完了午饭,方素商抱着一台笔记本霸占了书桌,陆沅庭带上银丝眼睛,靠在沙发上用iPad看文献。
但实际上——
决定处理工作的人,手指悬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半天,反反复复输入又删除的,只有“陆沅庭”这三个字。
光标闪烁着,像是无声地拷问着他的尊严。
方素商盯着那三个字,默默按下删除键,再次清空输入框,可过了几秒,手指又像被什么蛊惑了一样,鬼使神差地敲下了L、U、D、E、N、T、I、N、G,然后又迅速删掉。
而另一边,看似对着论文看入了迷的陆沅庭,手里的 iPad 角度微妙地调整了好几次,然而他半个小时以来,书页仍然停留在原来的那一页。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一阵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突然响起,轻快又有点急促,冲破了房间的沉静。
陆沅庭镜片后的目光还未完全从专注状态抽离,下一秒便撞进了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里。
方素商赤着脚站在书房门口,浅灰色的家居裤管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在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他眼眶红得厉害,睫毛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整个人像是被雨水打湿的雏鸟,散发着潮湿的委屈。
"陆沅庭——"方素商开口时声音打着颤,尾音拖得又软又长。他抬手去擦眼泪,却把更多泪水抹在了泛红的脸颊上,"你今天整整一整天......"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都没有抱过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呜咽着挤出来的。一滴泪顺着他的下巴坠落。
陆沅庭放下手中平板,他抬手,慢条斯理地取下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镜腿,随意地折叠收拢,随着"嗒"的一声轻响,镜腿被折叠收拢,随意地搁在了堆满论文的桌面上。
没了镜片的阻隔,他的目光直白得几乎具有实体。
他放缓了语调,好似在真情实意的道歉,“对不起,圆圆,是我错了。”
他张开双手,方素商便如同一只翩跹的蝶,迫不及待地飞入他的怀抱。
方素商几乎是扑进那个怀抱的。他撞上陆沅庭胸膛的力度让两人都踉跄了一下,但很快被稳稳接住。陆沅庭的手掌贴在他后腰处,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
"你真的好过分......"方素商把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无意识地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锁骨,像小动物确认气味般深吸一口气,将陆沅庭身上特有的冷冽雪松气息填满胸腔。
陆沅庭的手掌顺着他的脊梁缓缓上移,最后停在微微凸起的蝴蝶骨上。那里随着抽泣轻轻颤动,像是被雨淋湿的翅膀。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敏感的骨头,感受到怀里的人突然绷紧了身体。
"别......"方素商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点难为情的颤抖。他本能地往陆沅庭怀里缩了缩,却让两人贴得更紧。隔着两层睡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陆沅庭在笑。
方素商羞恼的指尖刚掐住陆沅庭后腰的衬衫布料,就被滚烫的掌心整个包裹住手背。陆沅庭突然收拢双臂的力道,将他肺里的空气都挤压成一声轻哼。他被迫踮起脚尖,鼻尖撞进对方颈窝里。
"你......"他刚要抗议,陆沅庭的下巴就沉沉压在他发顶。这个带着占有欲的动作让他的太阳穴贴着对方颈动脉突突跳动,每一下脉搏都像在耳膜上敲鼓。呼吸掠过发旋时,几根翘起的呆毛被气流拂得摇晃,蹭得头皮泛起细密的痒。
方素商突然泄了气,攥紧的拳头松开,变成抓住两侧衣料的姿势。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这个怀抱,湿漉漉的睫毛扫过对方颈侧皮肤,留下几道微凉的水痕:"你真的好过分..."声音闷在衣料里,带着点撒娇的黏糊,"居然不抱我,还要嘲笑我......"
“陆沅庭,你真是个大坏蛋!”
"方素商,"陆沅庭用鼻尖蹭了蹭他哭红的眼尾,突然露出个罕见的、带着少年气的笑,"你真是个小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