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杨柳夹道,桃花灼灼。
建康城因着新帝登基,隋使来朝,更是从各地调来名贵花草,将整个城池妆点的繁花锦簇,恍若瑶池仙境。
张挽顺着秦淮河缓缓走着,“金子,再去检查一下四夷馆,不要出现任何差池。”
“诺。”
任飞唤来阿虎,“你跟着一起去,检查一下巡防。”
华灯初上,画舫便已停在秦淮河中,歌姬身着彩衣,在船板上旋转,舞动间腰上轻纱随风飞扬,像极了九天玄女,引得岸边郎君看直了眼睛。
“真热闹啊。”
任飞买了两串糖人递给张挽,笑道,“陛下刚即位,大赦天下,再加上外邦来贺,百姓们也高兴。”
张挽舔一口糖人,蜜般的甜沁到心里,连吹过的风闻着都是香的,“若是永远都是这般歌舞升平便好了。”
“会的。”
任飞凑到她身边,趁无人察觉也偷偷舔了一口,“江总答应了。”
张挽看着自己舔过的糖人又染上一抹湿润,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意料之中,毕竟除了江远,我与他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任飞痴痴看着她,眸色幽深,唇边的笑意也愈发古怪,“对了,阿父让你日后没事就去一起用膳。”
“你跟他说我的事啦。”
任飞笑着点头,“他起初不信,后面又是一阵惧怕,最终还是由了我,也算认了命。”
张挽似乎能脑补任忠瞪眼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女子虽身着男装,但姿容清丽,别是一番风情。
任飞肆意看着,胸腔愈发灼热,再也忍不住将她掳到暗巷内,低头便啃噬上去。
唇齿辗转,呼吸声渐重,若那夜间寒露惊了鸟雀,惹得枝叶轻颤。
一炷香后,河中燃起烟花,迸溅在空中,明亮绚烂。
张挽无力地轻推他,将目光落在那片五彩斑斓中,幸福地弯了弯肿胀的唇。
陈胤坐在酒楼之上,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对相拥的鸳鸯,指节缓缓用力,手中酒杯碎了一地。
忽然,任飞看向酒楼,对上那道嫉妒阴狠的眼神,挑衅一笑。
阿婉是他的,无论对方身份如何,谁都不能从自己手中抢走她。
四月,隋朝使臣如约到达建康。
此次,使团由隋帝次子杨广带队,陈后主惊讶之余为显得朝廷重视,也派了太子陈胤代自己迎接。
一大早,众官员等在北城门,陈胤看向站在官员之前的张挽,唇角弯了弯。
“张大人,使臣接待事宜可安排好了?”
自从陈胤被立为太子,他趁着陈后主养病期间,大刀阔斧收纳能臣至自己麾下。
如今看起来,眸子冷冽,眉宇凝着野心,锋利的棱角变得愈发成熟,倒真有几分帝王之相。
张挽恭敬见礼,“回太子殿下,一切安排妥当。”
陈胤满意的点头,俊朗的面容在晨间显得生机勃勃,意气风发。
“过了这段时间,大人忙完可否入府一叙?”
“不能。”
任飞安排好防卫一事,好巧不巧插到二人之间,隔开陈胤侵略的目光。
他看向竞争对手,虚假地扬起笑容,“阿婉事情太多了,怕是没时间,要辜负太子的好意了。”
陈胤不屑地冷笑,“孤问的是张大人,任大人为何多管闲事?”
任飞心中升起一阵不爽,可奈何对方是太子,只得隐忍下来,捏紧指尖。
“阿婉觉得呢?”
张挽瞧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暗骂幼稚。
“太子殿下,臣确实事务繁重,待有机会自去拜访。”
明明是委婉拒绝的言辞,却让陈胤升起希望,“好,一言为定。”
见他一副听不懂话的模样,张挽欲言又止,又见任飞脸上满是吃醋的阴阳怪气,只得装作什么都不懂,干咳几声,将目光落在城外的远山上。
渐渐的,一队人马出现在地平线。
隋朝使团来了。
为首之人一身红衣,极其张扬耀眼。
待走近,只见他俊美无俦,剑眉微挑,神色慵懒风流,完全是闺中小娘子们抵挡不了相貌。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郎君,芝兰玉树,气质高洁,与其不遑多让。
张挽眯着眼睛悄悄打量,忽然心中一惊。
那位白衣郎君不正是刚穿越时躲在她家中的北周逆贼!
张挽慌忙垂下头,时隔多年,她已长大成人,性别相貌都变了,他应该不会识得她。
想到此,她又大方抬起头,生怕漏了怯,白白惹人怀疑。
“晋王殿下不远千里访我大陈,旅途劳顿辛苦。”
杨广看向陈胤,极快地打量一眼,脸上便堆满和善的笑容,“这位就是太子殿下吧,果然英雄出少年。”
陈胤似是极其受用,不由收起平日的冷冽与桀骜,“晋王过奖,父皇考虑众位人困马乏,不如先去洗漱休整一夜,明日在太极殿设宴款待。”
杨广点头,“贵国陛下有心了。”
张挽适时上前,恭敬道,“四夷馆已经安排妥当,各位贵客随下官来。”
杨广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弯了唇角。
想必这位就是探子说的张挽了吧。
使团到了四夷馆便各自安置,张挽待他们一行人妥当入住,便打算告辞。
高熲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张大人,我等初入建康还不熟悉,可否劳烦大人带我们游览一番?”
张挽不好意思的拒绝,“今日下官还有其他事,贵客不嫌弃,本官可差属下带你们大致转上一转,等本官安排好公务,下次定然亲自陪同。”
高熲也不再劝说,“大人慢行。”
张挽出了四夷馆,总算松了口气,天知道面对高熲时,她有多紧张。
暗暗打量四周,趁无人注意时,她又悄悄进了一间茶肆,直奔二楼雅间。
任飞早已点了茶水点心等候多时,“使团歇下了?”
张挽点头,端起一盏茶来到窗边,俯瞰下,只见各个方向都已安排探子守着,“那些是你的人?”
任飞也跟着来到窗边,指了指东南角那几个,“那些人不是,看样子像是使团带来的人。”
张挽轻轻摩挲茶盏,皱眉思索,隋朝使团这次访陈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庆贺陈后主登基。
不然,也不会派上晋王和高熲两位大将。
“江总那边怎么说?”
任飞环住她的腰,轻喃道,“我办事你就放心吧,谈好了。”
脖子被热气熏的有些痒,张挽侧头避开,嘻嘻一笑,“王府那位怕是要坐不住了。”
任飞索性将头埋入她的脖颈不住摩挲,惹得佳人一阵躲闪,笑闹间,他满不在乎地轻斥出声。
“坐不住就动起来,不然这日子过得忒无聊。”
四夷馆,高熲看着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杨广踱步到他身边,见他仍旧在晃神,心中惊讶。
大隋人都知道这位白衣大人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很少这么一副凝神的模样。
即使探子将张挽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倒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他有意无意地观察道,“昭玄看什么这么出神?”
高熲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
杨广轻哼,面上已经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多了几分严肃,“事情都安排好了?”
高颎轻笑,“王爷放心,已经和那人联系上了,他会助我们。”
杨广,“防人之心不可无。”
“掉河里哪能完好无损的上岸,”高颎笑着,眸子里却是波澜不起的淡漠,“他如今意气风发,不敢赌,只能为我们所用。”
杨广邪肆一笑,后负双手悠哉出门,“大人办事本王放心,听说江南多美人,与北国大不相同,本王这就去寻芳。”
第二日,陈后主召见使臣后在宫中摆宴。
张挽入座后,刚抬眸,便与台阶之上的张丽华对上。
她仍旧美艳娇媚,一见倾国,只是眼神却不复从前温柔,不出片刻便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张挽同样移开视线,有些东西一旦有了裂痕,便是覆水难收。
陈深默默看着,眼神闪过一丝忧伤,许久,他越过人群来到她身边,“表弟。”
声音微弱带着一丝紧张,张挽心中一软,她与姑姑生了嫌隙,却与表兄无关。
想到此,她微微一笑,回道,“表兄,好久不见。”
陈深松了口气,笑容也明媚了一些,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小黄门传报。
“陛下驾到。”
他欲言又止,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恭迎皇帝陛下。
陈后主今日心情颇为不错,刚坐下就提杯,“晋王远道而来,朕敬你一杯。”
“不敢,陛下客气。”杨广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已显诚意。
陈叔宝龙颜大悦,亦饮下杯中美酒,“众臣也不必拘束,畅饮吧。”
一席话毕,殿中开始热闹起来,觥筹交错间,乐声起,舞姬翩然入殿。
高颎将视线转向张挽,他端起酒杯,声音淡淡,“听闻张大人博闻强识,昭玄早有耳闻,今日一见风采卓然,敬你一杯。”
张挽虽然心中惊讶,但面不改色,她端起酒杯,笑意坦荡,“大人过奖了,我也听闻高大人雷厉风行,前途不可限量,敬佩不已。”
杨广见他二人寒暄,无趣地将目光落在上座,早就听闻陈国张贵妃容色倾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视线一转,眸光被一抹桃色吸引。
女子一身桃红色宫装,神色清冷淡漠,细瞧下,花瓣般的面容上沾染着似有似无的哀伤。
好一朵令人催折的鲜花,杨广兴味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