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城里下着小雨,已是夜间,街道上除了步履缓缓的打更人外再无他人。
莲香楼的窗子里还灯火通明,从里面时不时传来欢笑之声。
叶兰姑身姿窈窕地扶着醉醺醺的男人进了屋子,男人故意地拉开她肩头的衣服、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叶兰姑笑吟吟地拢了拢衣衫,好脾气地继续扶着他。
“美人,来,美人...”
男人一下子躺倒在床榻上,双眼放光地看向衣衫不整的叶兰姑。
叶兰姑动情地望着他,然后缓缓解开了身上的系带,外衫缓缓滑落下来,露出女子曼妙的酮体。
叶兰姑缓缓俯下身子,温热的气息打在男人的脸上,男人急不可耐地开始解着腰带。
二人沉重的呼吸声交缠,男人愈发神志不清起来,眼前出现了重影,两个叶兰姑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的动作。
可还未等他解开那碍事的腰带,只见叶兰姑手中银光一闪。
下一秒,一把尖锐的利刀便刺入了他的腹部。
“你...”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叶兰姑,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叶兰姑莞尔一笑,抽出沾满鲜血的佩刀、随后又手起刀落地朝同一处刺下去。
就这样连刺了数十刀之后,床单已经被男人的鲜血染的血红一片,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叶兰姑看向那串血滴,心脏跳动的厉害。
不多时,男人彻底没了气息。
叶兰姑熟练地将他的双眼合上,随后拉扯着他的身体从房中密道离开。
后面是一片空草地,叶兰姑见四下无人,手脚麻利地取下墙角的砍刀,然后定了定神。
片刻后,她紧闭双眼朝男人的脖颈砍去。
一颗脑袋顺势落地,叶兰姑的心脏跟着颤了颤。
鲜血迸溅在她脸上,但她顾不了这些,将男人的脑袋和身体分开埋在土里,随后神色匆匆地返回楼内。
她在水盆里麻木地搓着手上的鲜血,脑袋有些发懵,似乎是还未从刚才的惊骇中缓过神来。
她已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每次都会心惊胆战、强装镇定。
在她十五岁那年,前朝先帝再一次对边疆发兵、四处抓人送去前线,叶兰姑的父亲也逃脱不了。
家里唯一的壮丁被官兵带走,阿娘哀嚎着抱着弟弟跪在地上给他们额头,叶兰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感受到那些官兵朝她投过来的异样的眼神。
那眼神令她浑身不适、心里一阵恶寒,即便是现在已经习惯了男人们那种打量与冒犯的目光,叶兰姑依旧会在噩梦里梦到那天官兵们盯着她的眼神。
父亲走后,阿娘终日以泪洗面、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叶兰姑独自承担了家里的苦力,总是心情复杂地看着阿娘流着泪抱着弟弟。
后来村里传言说官兵又要来抓人了,这次连妇孺也要抓走,老的抓去刷锅烧饭、年轻漂亮的就去当军妓。
于是村子里的女人们连夜收拾好了行囊,拉扯着大包小包和家里的孩童们、慌不择路地逃离了村子。
叶兰姑也跟着阿娘和弟弟离开了村子,路上有很多百姓都衣衫褴褛,却又脚步匆匆、似乎不敢有一刻停留。
他们不敢住在客栈、也没钱去住,夜里就随便躺在草丛里睡下。
就这样逃了好几日之后,他们突然遭遇了一队前来搜寻壮丁的官兵,阿娘抱着弟弟慌乱地拔腿就跑、根本顾不上她,叶兰姑着急地扛着包裹小跑着跟在后面。
可他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叶兰姑身上的包裹也仿佛越来越重,腿向灌了铅一样难以前行,恍惚之间,她已经看不见前面的阿娘了,她彻底和阿娘走散了。
流民们根本不会注意她,她被疯狂又恐慌的人流裹挟着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叶兰姑头晕眼花地朝前面张望,仍抱有一丝幻想地搜寻着阿娘的身影。
就在这混乱的人群之中,她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叶兰姑立即反抗起来,却被一阵迷药迷晕。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跪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旁边是同她一样落魄的几个少年。
那个叫卖他们的人很是卖力,似是将所有利他的美好词汇全都套在了他们身上,叶兰姑被太阳光照的有些发晕,垂着眼盯着地面。
“就她了!”
一个面容姣好、看起来很是友善的中年女人买下了她,叶兰姑同那女人来到了一处脂粉味极重的诡异地方——也就是这莲香楼。
那女人教她如何取悦男子、如何行男女之事,给了她栖息之所、也给了她谋生计的途径。不仅如此,她还会教她各种毒药的制作方法,教她如何用各种暗器。
叶兰姑叫她“师傅”,因为她的的确确教了叶兰姑很多毒术和武艺,并且名义上也是叶兰姑的主人。
叶兰姑早已习惯了当她的工具,她不会多问为什么要结束对方的生命,甚至她也渐渐产生了一种上瘾的感觉,每每结束之后、脑海中便会不断重放着尖刀刺入肌肤的场面,伴随着快速的心跳、叶兰姑的心里竟升起了一种满足感。
那是一种巨大的紧张刺激之后的满足与渴望,但她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师傅的工具,一旦她人老珠黄没了利用价值,也许就会同这里之前的那些姐姐们一样嫁作商人妾。
“都处理好了?”
正洗着手,叶兰姑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
她连忙拿出双手用帕子擦了擦,“师傅...都处理好了,您放心。”
“嗯,很好。”女人满意地笑笑,“收拾好后来我房间一趟,我些有事情找你。”
叶兰姑应了下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跟在女人身后进了房间。
“坐——”
叶兰姑将门掩上,跪坐在女人对面。
女人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有一根银针和一颗黑色的药丸。
“用这根针扎在你的脉上,然后将它吃下去。”
叶兰姑有些犹豫,抬眼看见对方满怀期待的眼睛,便有些紧张地接过木盒,她解开领口将银针扎在麻醉的部位,然后迅速吞下那颗药丸。
片刻后,一股强烈的酥麻感充斥着她的身体,那颗药丸里像是爬出了一条蠕动的虫,直冲冲地钻进她的心脏里。
“唔...”叶兰姑扶着桌角皱起眉头,心头像是被一根针扎入、猛烈地缩了一下。
待她渐渐稳定下来,女人缓缓开口:
“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完成一项任务,前几日我听闻,西边的王气之城里有座玲珑塔,塔身里有七七四十九颗宝珠,那宝珠可治所有疑难杂症、乃至助人长生不老、还能获得巨大的神力,几百前年便有一次灵珠的争夺,得到的人全都是长寿而终、其门派也都发扬光大...
“可那塔中有无数机关陷阱、那宝珠唯有有缘之人能够得到....因此,我想叫你北上、去长安,那里刚刚焕然一新,也许还会有其他新的收获...”
叶兰姑一愣,“师傅...可我籍籍无名,只怕...”
“你不用怕,我平日里教给你的全是我的珍藏至宝之术,这一趟也当成你的历练,若是寻到了最好,若是寻不到...总之,你要有信心,如今天下大乱、中原尤甚,四方人士皆有机会,你尽管去,不必多虑。”
叶兰姑只好应下来,她也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眼下也是个不错的契机。
“那师傅...刚刚我吃下的是什么?”
“是虫蛊。”女人弯了弯唇。
叶兰姑顿时浑身一颤。
“我一直都很放心你,但我不敢保证时间久了,你会不会起异心...于是,我便在你体内种了蛊,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会心脏绞痛、生不如死,但我会给你解药的方子,不必担心。
“这蛊可在你体内三年,三年后若你还不回来找我解蛊...那便只能七窍流血、当场暴毙了。
“当然,若你成功带回了那宝珠...我也会给你些你想要的东西。”
叶兰姑看着女人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一阵胆战。
她知道师傅向来心狠手辣,但没有想到她对自己也如此心狠。
叶兰姑自嘲地笑了笑,“师傅放心,我三年内定会回来的。”
女人放心地点点头,“那便好,你收拾收拾东西,这几日便启程吧。”
叶兰姑看着女人缓缓起身,也跟着起来,然后行了个礼、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这难道是她的宿命吗?她真的逃不过老天布下的囚牢吗?
这些年来,她曾无数次地幻想自己是自由身,幻想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工具、也不在任何恶心的男人身下受辱。
可时代的动乱早已使她无处可归,甚至阿娘最在乎的也不是她,而是那个自出生来就夺走了父母所有关爱与期望的、带了-把的弟弟。
不,她不能就此认命,三年,师父给了她三年的自由身,三年可以做许多事,三年足以让她从一个懵懂少女成为一个成熟勾人的妓子,三年足以让她从一个不懂任何武艺的粗鄙之人成为精通毒术暗器的杀手,三年足以让她醒悟过来、让她看清自己的处境。
三年可以改变的实在太多了,她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况且...若她有能力得到那宝珠,说不定师父会放她自由,哪怕是十天、半个月的自由...
叶兰姑久久不能入睡,抚上那颗滚烫的心脏,心底愈发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