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赫达喉间一梗，双手忍不住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只觉得恶心的反胃感瞬间翻涌而来。
“必须……必须打报告。”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这是不可饶恕的宣战行为，无论对方什么身份都没有权利侵害你，上面不会——”
“我不能去。”
他急了：“这可不能忍气吞声！”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张开自己的手掌，梅赫达才看见她之所以抱着双臂，是护住胸口内侧口袋里的某样东西。
那设计十分眼熟，哪怕他没有看过无数遍，也已经深深地映刻在了脑海里。
那是波江座小组的设计作品。
许多细节被串了起来，梅赫达立刻意识到这已经超出了正常事务的范围。他没有试图再去触碰文书官，只是陪着她来到最近的休息室。
趁着他去寻找皮肤修复器，她轻轻地把那仪器放在了桌子上。
那并不完全是赛娜她们的作品，外形进行了缩小改造，里面的程序估计也有些不同。值得注意的是，在最中间一个两立方厘米的透明容器里，漂浮着浅绿色星星点点的亮光。
“这些是生物。”他抱着崭新的制服和修复器回来。
她点了点头，脱掉残破的外套，用手沾了点伤口上的血，沉声道：“你还记得我们和Verazi星人的采矿协议吧？那实际上是个陷阱。”
那片开发区处在人类和Verazi星地盘之间，有很多无用的荒星，之前只在交战时被星舰当做掩护。双方停战后，偶然间他们同时在一处地点标记到了稀有矿石，顿时陷入外交争议。
针对矿石的开发，人类和Verazi星谈判了许久，都想出最少的资源，获得最大的利益。最后，前段时间在杰夫·巴顿的推动下，牧华军中将和第三王子O'Kraz殿下达成了协议。
O'Kraz殿下缺钱和人力，不缺设备，而人类有花不完的钱。最终敲定由人类花钱购买Verazi星的设备和现场作业的机器工人，投放进采矿场，人类只需要出管理层，开采出来的矿物大家按比例分。
“然而，Verazi星的勘探设备是被动了手脚的。”
修复器在皮肤上停留了一会儿，开绽的血肉慢慢愈合着，她的脸色缓和了些：“这些生物是生活在那颗星球上的本土生命。”
梅赫达一怔：“我们不能开发已经有本土生命存在的星球。”
“没错，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Verazi星隐瞒了探测数据，试图欺骗人类的投资。这些生物触碰到人类，会让人产生极端的幻觉，严重可致人死亡。”
项目正式开启，被送去那里的人类管理层将会遇到生命危险。事发之后，项目的停工却会被归类为“勘探失误”，前期投入全部打水漂。而出了设备的Verazi星只需要再把东西全部拉回自己地盘，没有任何亏损，甚至还带动了它们的物资流转。
“赛娜为什么会被针对呢？因为鲁卡妮发现，小组里有人以她是拟人为由，要彻底推翻过去的研究。她觉得很不对劲，上报给了领导，于是奇雅把这几件事串在了一起，向中将申请去实地勘察。”
梅赫达感觉背上冒出了冷汗：“这就是奇雅的任务？她现在在那处星球上？”
她点了点头：“昨天奇雅传回消息，那星球果然存在生命，并且是有智慧的。”
他惊异地望着容器中的绿色小点。
一场两个外星势力联合起来针对人类的阴谋。
一旦人类为了遵守和平公约，终止退出项目，Verazi星人就可以和这些生物再次签订新的合同，踩着人类前期提供的资源继续开发，占尽了便宜。
难点在于，现在人类只能认识到那是个火坑而已，可以决定不继续往下跳，但对设陷阱害他们的卑鄙外星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我……”她摸了摸脖子，光洁的皮肤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伤痕，“决定去杰夫那里套套话。”
“你——”梅赫达的心砰砰直跳，“是上面要求你去的？”
“不，我没把计划告诉任何人。”想到不好的回忆，她难以维持镇定的面具，恐慌在眼中徘徊着，“我以为我做好了当间谍的准备，但我没想到……杰夫·巴顿他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文书官带着缩小版的仪器进入对方的地盘，试图找到点证据。也许是她表演得过于优秀，杰夫当真以为她不设防，竟将她骗去了第三王子的住处。
反胃感再次冲上了喉咙，梅赫达差点发出干呕，只得用颤抖的手捏住了喉咙：“他这是在干什么？！”
权色交易？人口贩卖？通敌叛国？
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我——”文书官深吸了口气，“我走进那狗东西的卧室，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我趁着最后的机会打开探测仪捕捉到了附近的信号。然后那个狮子人朝我扑了过来……”
他们俩都开始发抖，梅赫达感觉那个被侵犯的人好像自己。他吩咐机器人给他们各倒了一杯冰水，努力不让自己被情绪左右。
她没有说太多细节：“我还是进行了一番挣扎的，事关人格尊严，我下意识觉得没必要牺牲那么大。”
“你是对的……”
“我一直在反抗，险些用防身小刀插进它的眼睛，瞅准机会闯进附近的房间。探测仪在发烫，碰巧警报响了起来，那畜生不知道什么原因，丢下我匆匆跑了。”
“在杰夫返回前，我抓到了那个房间里的生物。”她指了指绿色光点，“别小看这东西，恐怕在它们星球也了不得呢。”
弥漫在胸口的憋闷让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方才杰夫亲自出面将她送回来，微笑地告诉她只是各星球文化习俗的不同产生了点误会。文书官因为藏着机密不愿多纠缠，只能忍着恶心先逃回了人类地盘。
“为了保密，我只把报告交给了中将，剩下的交给奇雅去处理。”
她仰头灌下一整杯水：“只可惜我想不到什么办法弄死巴顿，不然他将来瞅准机会还会故技重施。”
他脸色一变：“这难道不是第一次了？”
“我有机密档案的查阅权限，曾经看到过巴顿在深海科学院的处分记录。他当初出任务的时候想把奇雅卖给Maxrollde上校，让她永远回不了人类社会。”
一击重锤狠狠砸在梅赫达的脑袋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Maxrollde上校只喜欢和人打斗，它把自己和奇雅扔到无人区，看谁先能离开。奇雅赢了，于是它放走了她。”
知道整个过程的第三王子不仅包庇了杰夫，还告诉人类方，奇雅是不听指挥误入无人区，并被Maxrollde上校救了出来。
基地高层和科学院领导实在忍受不了，决定开除杰夫的军籍并消除他一切荣誉。但就连这也只能是个秘密，处分记录被封存在档案馆，导致大家都以为杰夫是主动退出军队的。
新仇旧恨像是巨大的怪兽撞开了所有情绪挤进梅赫达的胸膛，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指捏得噼啪作响。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冲动的气流在四处乱窜，不仅仅出于这两件事，似乎有什么深层次的东西……屈辱、不甘、怨恨和愤懑一齐吞没了他。
“凭什么我们要忍气吞声？凭什么我们要为了大局牺牲一切？”
“是你先害了我们，为什么我不能找你报仇？”
一些吵闹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他认为那是自己的心声，又或者是他曾经在哪里听过，但那都不重要。
他要让杰夫·巴顿付出代价。
凌晨还未到上班时间，梅赫达又一次叫醒了苏南星上校，调整今日的值班表，让自己到牧中将的办公室附近执勤。
幸好苏南星本来就脾气好才没有多纠缠，他很顺利地得以近距离观察牧华军。她虽然依旧严肃冷漠，但似乎有丝丝的喜悦流露，看来奇雅那边的任务进展顺利。
牧华军看见梅赫达，竟主动问道：“你自己申请来的？”
他还想再装一下，但她不紧不慢地说：“看来你和菅原上士关系不错。”
他大着胆子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不像是警告。梅赫达愿意相信那是某种暗示，仿佛有人在怒火之后推了他一把，将他送去了杰夫的面前。
“抱歉，我以为是千代找我？”
角落里隐秘的休息室，杰夫打开门看到梅赫达，那英俊的面孔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可惜在他眼里，那丑陋畸形的脸不能称得上是人。
梅赫达二话不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在来之前给自己注射了肌肉增强药剂，这一拳直接将杰夫砸到墙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你——”
杰夫被打得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而紧接着第二拳、第三拳铺天盖地而来。梅赫达根本没给他回嘴的机会，拳头瞄准了人体最脆弱的地方——眼眶、鼻梁、下巴、太阳穴——鲜血飞溅，不一会儿就流淌到了地上。
“滋！”电流穿过他的身体，动作停顿的几秒之间，杰夫趁机一脚踢在他的身上，挣扎着翻身而起。
他已经被打得五官位移，失去了唯一的魅力所在，倒更显得令人嫌恶。
杰夫手里拿着能量仪，试图调到最大档，但梅赫达在药剂的加持下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扑上去将他掀翻在地。
能量仪滚落到远处，杰夫张大肿胀的嘴巴：“是那个小——”
“砰！”梅赫达打碎他几颗牙齿，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拎起，狠狠贯在墙上。
“你被强/奸过吗？”
在杰夫惊恐和阴毒的眼神中，他微微一笑：“没有尝试过吧？想试试吗？我听说在Verazi星奴隶贩子的眼里人类可没什么区别，就是个肉皮套子而已。”
杰夫用力吐出一口混杂着断裂牙齿的血水：“你敢——”
“你敢，我为什么不敢？”他故意扇了好几个巴掌上去，用羞辱的方式将他掷在地上，踩住他的脑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当人？”
发狂的血怒蔓延整个眼眶，梅赫达感受不到除了愤怒之外的任何东西，反复踢踹着杰夫的腹部和胸腔。
一下、一下、从来没有如此“残暴”的梅赫达感觉自己像是完全被情绪操控了，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渐渐地杰夫挣扎的动静不见了，痛快传遍了他的全身，直到休息室的门被人破开。
他听见机器人守卫的声音：“住手！进一步的伤害行为将会被立刻击毙！”
大脑对警告完全没有反应，梅赫达只想继续，但牧华军大声呵斥道：“够了！”
他呆愣在原地，两个机器人上来将他控制住，把镇定剂打进他的身体里。程雪博士跨进房间，无视了地上躺着需要救助的人，捏住梅赫达的脑袋左右看了看。
“违禁药物，有些刺激到神经了。”
“中立区就是容易出些违法的事情。”中将幽幽“叹息”一声，“带下去，两个。”
程雪在梅赫达脖子上扎了一下，浑浑噩噩间，他听见走廊里有人大喊：“第三王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