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白雀被蝉鸣鸟叫唤醒,迷迷瞪瞪睁开眼,一片雪白胸膛映入眼帘,微微抬眸,崔璟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闯进了视线。
白雀见自己枕在崔璟枕头上,吓得睫毛乱颤,回过神,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踮着脚出了门,生怕惊醒熟睡之人。
“白哥哥,你起来啦。”
白雀闻声望去,是宋家小娘子在洗衣,洗的还是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身上的青布衣,耳根慢慢起了一层淡粉。
白雀走过去轻声道:“小娘子,别…别……”他不善言辞,只好把水盆端走。
宋顺心见他吭哧吭哧搓着衣裳,脸颊绯红,知道白哥哥不好意思了。她抿嘴笑笑,蹭了蹭手上的水,摸上白雀的额头,“嗯,高热退下去了,白哥哥,你还……”话未问完,宋顺心手上一空,白雀梗着脖子往后躲了去。
“宋娘子,别…别…你是良家…女,不能给外男……”
宋顺心见白雀的脸颊比山里的桃儿都红,觉得十分好玩,“不能什么?”
白雀看着宋顺心的笑靥,抿紧了唇。昨日他晕倒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给他换衣裳,不必想,肯定是宋娘子给他换的,今日又给他洗衣裳,姑娘家的名声最为要紧,若这事儿被别人知道了,对宋娘子的名声不好。
宋顺心听出话音,连忙摆手:“白哥哥,你别误会啊,我只帮你洗外衣,贴身的我可没洗。”说完她又想到什么,急道:“对了对了,你的衣裳是崔哥哥帮你换的,我眼睛规矩着呢,不该看的绝对没看。”
白雀一惊,是恶人帮他换的衣裳?
“他…怎么会……”
宋顺心叉腰道:“怎么不会,崔哥哥人很好的,是他帮你擦身子换衣裳,手臂受了伤还想着帮我劈柴。”
白雀肩膀一抖,眨巴着大眼睛望向宋顺心。
宋顺心见他难以置信,眼尾红红的,像她爹揪着长耳朵的白兔子,“白哥哥,你这样好像小兔子啊~”
“哪有,哪有像兔子,我不是兔子。”白雀闻言慌忙垂下头,他…原来是兔儿爷,现在不是了。
宋顺心不知道兔子的含义,笑道:“怎么不像,你长得白,眼睛也红红的,活脱脱的小白兔啊,我也想像小白兔,多可爱啊。”
白雀看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无奈笑笑,不再搭话,默默搓洗脏衣。
宋顺心勤快,见白雀接了洗衣的活儿便拿起斧子开始劈柴,准备做饭。
“小心手,我来。”白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我洗完衣裳就做饭,你…你去屋里歇着。”
宋顺心笑笑并没有进屋,而是一直在旁边打下手。白雀劈柴她帮着放木头,白雀做饭她就帮着烧火摘菜。
宋顺心性子活泼,口齿伶俐,在厨房叽叽喳喳的像一只画眉鸟,白雀听她说话觉得有趣,干活也不觉得枯燥了。
等饭菜端上桌,崔璟才起身吃饭。
“宋娘子,慢些…吃。”白雀端碗看着飞快刨饭的宋顺心,怕她噎着了。
宋顺心咽下口中食,顺了顺胸口才道:“白哥哥,你手艺真好,做得比吉庆楼都好吃。”
每回宋长贵猎了贵价野物就会带她进城打牙祭,但大多去的是寻常食肆,像吉庆楼那样的大店也就去过两回。
崔璟见小孩说得眉飞色舞,逗道:“哟,你还去过吉庆楼呢,我不信。”
宋顺心听崔璟不信自己去过大酒楼,不服气道:“我当然去过,还去过两回呢。”
崔璟笑道:“喜欢吃吉庆楼的菜?”
宋顺心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一道回蓟州城,我请你去吉庆楼吃饭,算作你帮我疗伤的谢礼。”
“真的吗!”宋顺心眼睛晶亮。想了想然后伸小指,“那咱们拉勾啊,你别担心,到时候我会点便宜的菜给你省钱。”
崔璟闻言大笑,伸出小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小娃娃还想着帮他省钱,看来是真不知他出身崔氏,宋长贵恐怕只把他当作了寻常武官。
这一日宋顺心吃了三顿白雀做的饭菜,吃的肠胃欠欠的,次日刚吃过早饭,宋长贵便带着崔家人回来了。
“主人——”
崔璟看着脚边涕泗横流的人,眉头紧蹙,咬牙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丢人现眼,还不滚起来。”
寒英慌忙站起身,用袖子揩了揩面颊,见主人安然无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那晚主人的爱骑跑回家,主人却不见踪影,吓得崔家连夜找人,找了一日夜都没将人翻出来,他都准备以死谢罪了,一个猎户却上门告知了主人的行踪。
崔璇将崔璟仔细打量一番,见他无事轻笑道:“玉光,你害我担惊受怕了一整日,你如何赔我?我也不贪,今年你外家送来的粉藕,最长最粗的那根须得给我。”
崔璟捶了崔璇肩头一拳:“知道了,给你给你。”
宋长贵看着崔璟和崔璇,抿了抿唇,他早就猜到这崔官人出身不凡,但没想崔璟竟是仪宾大人的兄长。
那可是皇亲国戚啊!
少顷,崔家众人准备回城,崔璟想让宋家父女上门做客,以表谢意,宋长贵却拒绝了,宋顺心一听眉眼瞬间耷拉下来。
崔璟见小娃娃伤心,对宋长贵说现在仓促不堪,等他回去养好了伤再正式送请帖来。
崔璇见状笑笑,在旁边帮腔,又让人从马车卸下一个箱子来,说是谢礼。
宋长贵见那箱子雕花精致,还是红漆的,连忙摆手:“真不用,您折煞草民了。”
崔璟知道宋长贵的性子,肘了崔璇一下,崔璇瞥了崔璟一眼便叫人把箱子抬了回去。
与宋家父女道别之后,崔璟上了马车,见白雀背着小包袱左顾右盼,沉沉盯了他一眼,冷声道:“还不滚上来给本公子捶腿。”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白雀知道崔璟是在喊他,抬头见那凤目渗寒,他后背一凉,慌忙跟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崔璟倒没有指使他捶腿,只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崔家马车华丽舒适,白雀看着精致绣壁和缀着宝石的帘子,心想可真好看。
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崔璟身上,如墨眼睫扑下一层阴影,柔美似雾。
白雀看着小睡的崔璟看入了迷。
这恶人睡着了倒没了醒时的嚣张跋扈,温柔又文气,比灯人还好看三分。
山路颠簸,白雀被晃得头晕恶心,崔璟小憩一会儿也被颠醒了。
崔璟捏了捏眉心,朝窗外喊道:“寒英,我的橘皮琥珀糖放那儿了。”
“在左边的第二个暗格里。”
崔璟抬手取了一个白瓷小瓶出来,含了两枚在嘴里,他瞥见白雀嘴唇煞白,眼睛又红又水,,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这小东西一看就被颠着了,可怜巴巴的,如小娃娃说的那般,真就是只小白兔。
白雀被颠得头昏脑涨,突然一个小瓶子滚到了他腿边。
“赏你的,别吐我车上了。”说罢,崔璟撑着头又闭上了眼睛。
白雀打开瓶子,清新的橘皮香气钻进鼻腔,沁人心脾,含了一枚在舌下,连脑仁都清爽了。
白雀抱着瓶子,看着假寐的崔璟。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恶嘛。
颠簸一路回了城,崔璟没有说是因为救白雀而跌落悬崖,只说是因为自己失足。
白雀被带回了崔璟的宅子,与荔非颇黎的小院一墙之隔。
荔非颇黎见两人平安归来,白雀有了好去处,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白雀前几天还惴惴不安,生怕崔璟家里的仆人凶恶欺负人,日日小心谨慎,没想到府中仆人除了爱喊他跑腿,甩些杂活给他,对他还挺和气,喊他做事也都笑吟吟的,从不说重话。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还有月钱,一个月二百钱,一年就是两贯四百钱,听厨娘说到了年节还有赏赐,到手的比工钱多多了。
白雀觉得日子有盼头了,等攒够了钱,他就能脱了贱籍,兴许还能存些钱,以后能置个小摊子,买间小屋子。
崔璟回到蓟州城,第一时间去请了太医为自己看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太医给他开了内服外用的药,还细细叮嘱了饮食。
因养伤要忌一月煎炒油炸,不到半月,崔璟的嘴瘾便犯了。
他想啃骨头,还想吃内脏。
虽说夜晚偷吃确实有失大家公子的风范,可是崔璟实在忍不住这口腹之欲,再吃那清粥小菜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夜深人静,崔璟摸黑寻到厨房,见屋内还有亮光,眉心一蹙。
这大半夜的,怎的还有人在厨房?
透过门缝,崔璟见白雀一个人坐在小凳上洗碗,小东西脚边放了几个大木盆,里面全是碗碟。
这么多碗碟他一个人洗?那些负责洗涮的婆子是做什么吃的!
崔璟眉头一皱,推门而入。
白雀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好在反应快,手里的瓷盘才没打碎。
崔璟径直走到桌椅前,这桌椅是厨娘等人吃饭休息的地方,沾了油污,崔璟平素爱洁,只是这时馋昏了头,一时没有注意。
“我饿了,我要吃炸骨头。”
白雀闻言慌忙蹭干净了手,起身给崔璟做炸骨头。
好在灶上在烧水,没有熄火,不用重起炉灶。
崔璟见白雀在渣筐里翻腾,不悦道:“你做饭就做饭,你翻那些脏东西做甚?”
“骨头…在里面,我得拿出来洗……”
崔璟心道不妙,颤声道:“上次在荔非颇黎家的骨头你也是从脏东西里翻出来的?”
白雀点了点头。
崔璟背后顿时起了一层疙瘩,恶心得想哕,咽了口唾沫后恶狠狠对白雀说:“把脏东西给我放下,把你那双爪子洗干净,立马给我杀鸡取骨。”
白雀觉得这太奢侈了,奢侈便罢,最主要的是鸡笼的钥匙在李厨娘手里,他如何杀鸡?
“你耳朵聋了?还不快去。”
“鸡笼有锁,现在没有鸡。”
崔璟一愣,烦躁地哼了两声后他的少爷脾气又上来了,“我不管,我今晚必须吃炸物,管你炸什么,把你自己炸了我也要吃。”
白雀一听崔璟要吃自己,吓得忙说给他做炸物,让他先坐下休息。
没有骨头也没有肉,白雀只将各样菜蔬切成细丝,团成团子,裹了一层薄面糊,用鸡油炸了,算是死马当活马医。
他又怕崔璟不满意,使出浑身解数调了五种蘸料,祈求崔璟吃着有滋味。
崔璟十天半月没见油腥,纵然是炸素团他也觉得油香四溢,一口气将那一盘都吃完了。
崔璟用帕子揩了嘴角的油,心满意足道:“不错,将就能吃,明晚这时候我再来,我要吃炸骨头。”
崔璟刚踏出厨房,又转身看向白雀,“我晚上来厨房的事不许告诉别人,若被人知道了你等着吃鞭子。对了,骨头要提前备好,不许跟脏东西混在一起,听见没?”
白雀连忙点头,说记住了。
等崔璟走后,白雀看着几盆碗碟,还有脏污的锅灶,叹了口气。
第二天,他帮厨娘杀鸡时将骨头放在一边,用布包起来藏到了房里,等晚上崔璟来了才回房拿来。
崔璟吃到朝思暮想的骨头,脸上多了笑意,临走前又点了菜,让白雀明日备好。
白雀每日跟做贼似的藏东西,好在厨房的人都瞧不上那些骨头下水,他藏了半月都没被发现。
崔璟偷吃了半个月,他的饮食禁令才解除,他也不用半夜去厨房觅食,直接让白雀每晚做好宵夜送到他房里。
寒英得了崔璟之命,罚了几个负责洗涮的婆子。过了两日,崔璟又让寒英亲自去厨房交代,说白雀以后单负责主人的宵夜,其他杂活不许分给白雀。
主君下了令,厨房众人从此也不再使唤白雀做粗活,白雀顿时闲了下来,白日里除了睡觉就是打扫自己的屋子,偶尔帮厨房的小丫头们出门买些东西,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日如流水,夏去秋来。
这日,白雀帮厨房的小丫头出门去买桂花头油,刚走到东大街就遇见了熟人。
“白哥哥,是我——”
白雀见是宋顺心,连忙奔过去,惊喜道:“宋娘子,你怎的在这儿?”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