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天听过维达的二次计划后,阿谢尔姐妹在维达的赞助下依旧感到肉痛地租了一个十人级收容物用于易容,当晚跟随亚莲前往体系的一个据点。
那是一所小旅馆,不过比她们住的更干净、规整一些。旅馆主人从老母那一辈到这个中年人,一直都为体系服务。不过原本是familia常来,现在是hermana。
除此之外,屠户、摊贩、学生、游客偶尔也来此住店。
如今已经故去的老母在七十年前常常看到familia的人穿着松垮的西装,戴着昂贵的手表、眼镜、珠宝首饰,朝摊贩索要税费。
那时候,这就是体系生存的经济基础。
而现在,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hermana绝不放过一块钱。
阿谢尔牵着妹妹跟亚莲上楼,灯光昏黄,楼梯间黑影蔓延。
走廊尽头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穿着夹克的人走出来,帽檐的阴影下,鲜红的唇瓣格外显眼。
亚特拉多的代理人之一,格尼,艾米利胞妹的女儿。
进入体系只需要一个代理人举行仪式,再加上一个作见证的小妹和将要带领新成员步入体系之路的“姐姐”,一共三个人。
“亚莲,你怎么亲自来了。”格尼扬了扬眉,“你可没说过你要来,我们这边人选都定好了。”
“没事。”亚莲说,“我只是把她俩送过来。”
格尼闻言,多打量了阿谢尔姐妹几眼:“噢,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亚莲说:“我去市立图书馆的时候遇到了她们,她们高中的学费是靠妈妈们一边打工一边卖血赚来的,现在实在没血上大学了。”
格尼当然知道亚莲对底层人有多热情。格尼原来也是街头混混,但借着艾米利的光在体系拿到了“代理人”的职位,五年前就在大街上几乎没有一辆汽车的西丹买了两辆进口豪车换着开。
“我们亚莲和谁都能打好关系呢。”格尼说,“难怪小妹们那么喜欢你。”
亚莲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管格尼是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实意,亚莲有权有人脉,一个人的口舌无法动摇这些。
“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俩了。”亚莲说。她把易容后的阿谢尔两人从身后牵出来:“打招呼,叫格尼姐姐。”
阿谢尔看着格尼,笑出八颗牙齿,甜甜地叫:“格尼姐姐!”
阿尔让面部微微一扭,又将唇角压下,轻声道:“格尼姐姐。”
在格尼眼里,面前这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露出单纯的、不谙世事的笑容。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恶意。
她讨厌单纯的、愚蠢的、阳光的小孩,就算这些孩子没有得罪过她。
多恶心啊,没有在泥巴地里摸爬滚打过,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觍着脸傻乎乎地讨好别人。
像是一团被母亲们包在被褥里、从未经历过苦难的阳光,让她想要呕吐。
“进来吧。”格尼转身走进房间,亚莲和她们道别,阿谢尔率先跨进门里。
房间内正对屋门的是一张木桌,一条边靠墙,上面立着个一米高的东北洲神母像,一旁各点三根蜡烛,除摇曳的烛光外没有半点灯光。
窗帘也紧拉着,阴影中坐着两个人,看不清样貌。
“宣誓词背熟了吗?”格尼坐在桌边,面对着阿谢尔两人问道。
姐妹点点头,格尼:“在母神的见证下,我们聚在这间屋子里。这片圣洁的土地从一千年前就由行侠仗义的四姐妹统治,在母神的呼唤下,与异姓人结为姐妹,从此同生死、共富贵,互帮互助、平等共荣。”
说完,她从神母像下面拿出两个碗,冲了一瓶酒进去,抹开指腹各滴进一滴血。阿谢尔看到这里,神情瞬间嫌恶地扭曲,不过灯火昏暗,没人看清她的表情。
格尼把装有血和酒的碗放在神母的脸下,神情更加肃穆,恭敬道:“请母神指引姐妹的出路。”
阿尔让突然走神,她想,为什么是拜母神而不是姐妹神呢?她们的巫术也源于“姐妹”,但从不拜母神,只相信彼此和团结的力量。
此时,这尊银像突然发生了奇特的变化,母神的眼角淌下几滴血,被轻巧地盛进碗里,将本来透出血色的透明酒液染得更加鲜红。
三个体系人员越发肃穆,尽管看了许多次也直在心中念叨神迹,而阿谢尔姐妹则无声大惊。
别人眼里是圣母泣血,她们眼里却是有一滩黏糊糊的污染物落进了酒碗里。
真的要喝吗?!
双子同时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为什么维达没告诉她们还要喝这个?
果然求人不如求己,“姐妹”和“团结”才更重要,到底是谁要依赖母辈随时会出差错的权威?
这一瞬间,危机当中,双子原本因为独'裁者办事效率太高,隐隐有些衰退的巫术道心变得更加明晰。
但这并不能解决目前的问题。
看着递到面前的酒碗,里面还漂浮着一团黑色长毛的污染物,她们失去了一饮而尽的勇气。
祓除“诡物”二十年,她们还没食用过“诡物”分泌出的怪东西啊!
“怎么?”格尼皱起眉,问愣愣的阿谢尔,“反悔了?”
黑暗中有人摸向了兜里的枪。
阿谢尔赶忙摇头。喝下去还是把这些人杀了?喝了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但肯定有坏事发生;不喝的话只能杀人,杀了之后推荐她们的亚莲会遭殃,可能整步计划都要废掉。
是选“生命更重要,计划还能重新想”。
还是选“成功的道路可能只有一条,错过今天就要前功尽弃,说不定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毕竟除了亚莲,谁还能有这样高的声誉?”
然而像是某种心有灵犀,透明耳麦里传来维达的声音:“你们自己选,任何选项我都能兜底。”
阿谢尔听了这段话,手指猛然攥紧了,胸腔里有一股气呛起来,最后变成一阵冷笑。
她抓起格尼手中的碗,强忍着恶心把污染物一口吞下。她们姐妹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照顾?既然祓除不了“诡物”、棋差一著,只能听别人的计划,那她们就甘拜下风、悉听尊便。
格尼接过两盏空碗,说道:“既然喝了酒,就是半步跨进了hermana,接下来,你们要在母神前起誓。”
“......母神在上,感谢您的指引,让我来到此方净土。不论年轻还是衰老,强壮还是瘦弱,我与每一个姐妹命运相连。我们之间的连接像磐石一样坚固、溪流一样长存。今日在您面前起誓,我们必将共荣共辱、不离不弃、平等互助,继承发扬hermana的事业。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接下来由格尼抽签决定她们的“投名状”目标。原本亚莲暗示过格尼抽取简单的人选,不过格尼实在不喜欢阿谢尔姐妹。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谁让这对姐妹遇到她了呢。于是格尼心安理得地掏出了她做过特殊标记的两个纸团。
后续一系列流程不再赘述,hermana还保留着这样繁复的仪式,当然有压制内部的原因。
分配指引两姐妹的“姐姐”看了纸团上的名字,皱起眉:“一个是安保厅卧底,一个是南部帮派的供货商,你们运气真够差的。”
“限时七十二小时,要是杀不掉,就只能通过受枪仪式发配驻守郊区仓库了。”
深夜十二点,阿谢尔姐妹回到旅馆。
两人头脑腹部疼痛欲裂,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爬上床后直接昏睡过去。
等再醒来时,窗外晨光大亮,阿谢尔睁开干涩的眼睛,刚坐起来就有一团沉甸甸湿漉漉的东西从额头滑落砸在腿上。
一条浸湿的毛巾。
阿谢尔挠了挠头发,打着哈欠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穿着棕色大衣的人正弯着腰捣鼓什么。再定睛一看,发现是维达正在打扫地板上的垃圾。
“......维达?”
那人闻声站直了,转身看过来,蓬松黑发柔顺地垂落在肩膀,绿色的眼睛如同一片湿漉漉的绿藻,温柔地微笑:“早上好,早餐放在桌上,洗漱之后过来吃吧。”
阿谢尔:“啊,哦哦,好。”母亲们在她和阿尔让三十岁后纷纷病逝,她很久没有得到过来自别人这样贴心的照顾。她知道很多人不喜欢她,她不在乎,不过也因此更感念亡母的慈爱。
她脑海里偶然会闪回童年的景象,阳光照在那两人光洁的脸庞,长长密密的睫毛颤动,她伸出手——那时她的手还很小,想要触碰欲飞的蝶翼。但很快幻境便破碎了,只在她指腹留下冰凉泛光的鳞粉。
大抵是她刚起床头脑不太清醒,否则她怎么会将维达看成亡故的母亲呢?
另一张床上阿尔让还在熟睡,阿谢尔下床时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睡衣:“......维达,你给我换的衣服吗?”
“就算你的年龄可以当我的祖先了,我觉得我们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就算是朋友也不能互相脱衣服吧?这个是不可以的啊!再说了真的有纯洁的朋友吗我看未必,大家都是看A片长大的,真的不会对裸'体产生性'兴趣吗我看更未必,况且我长得漂亮身材又好,除非是顶级nerd,或者人品正到爆,否则......”
维达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这是你半夜自己起床换的,你说衣服太紧你梦到了捆绑play没睡好。我当时正在看文件,没有时间看你。”
于是声音戛然而止,阿谢尔干笑两声,走到阿尔让床边毫不留情地把她的眼睛扒开:“快醒醒!!起床了!!”
阿尔让被吓醒,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一脚踹中姐姐大腿,咬牙切齿:“阿谢尔你这个疯子,我该在妈妈子宫里就把你咬死。”
被妹妹痛骂一通,阿谢尔神清气爽地吹着口哨走进盥洗室。
等阿尔让也起床洗漱走到餐桌前,阿谢尔已经吃了三个面包和一杯热可可牛奶。这个本就精力旺盛的孩子在吃饱喝足后更加活泼,问维达:“你之前怎么不和我们说会有这种情况?”
维达解释:“我的能力非常依赖人的主观判断,一般而言,它们和客观事实相差不大,不过污染物在普通人和巫师眼中显然不同。那尊银像应该是雪尔制造出、为她量产污染物的东西。”
“噢。”阿谢尔撇撇嘴,“早说呢,我就想着你又不是真的神,怎么会完全不受限制,每时每刻都做到这么完美。”
维达笑了笑:“我还是仰仗了几百上千年的岁数,历史总相似,预判下一步便比别人简单一些。我和你们说我能兜底也有原因。曾有巫师吃过污染物,当时她在实验如何利用‘诡物’制作更前沿的科技产品,因此尝了许多‘诡物’的分泌物。”
“呀。”阿谢尔露出震惊和恶心的神色。而正在吃面包的阿尔让垂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食物,像是防止它突然变成那团长毛黑泥。
“食用之后一般会有短暂的不良反应,不过不会致死。”维达继续道,“你们不吃的话也没关系,亚莲要是被架空,那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要让她变成我们的人大概需要多花一些时间。”
“不过我没想到,你们会突然把污染物吃掉。我已经做好了新计划的准备。”
“因为我们不需要别人给我们兜底。”阿谢尔道,“你说这话的语气好像把一切、包括我们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很讨厌。”
维达眨眨眼,并未说“你们的任何选择都在我的计划之内”、“我依旧影响了你们的决定”,而是安抚道:“之后我会降低这些词语的使用频率。”
“所有事情你都在耳麦里听到了吧?”阿谢尔说,“我特意为你开的。要是杀不掉叛徒,我们就没法呆在体系中心干活了,要被发配边疆苦寒之地坐冷板凳咯。”
“一般而言她们会给你们目标的具体信息,击杀时机地点。”维达说,“但现在只告诉了你们人名和身份。真有意思,什么地方得罪她们了?”
“肯定是亚莲得罪她们了。”阿谢尔感叹道,“她们之前还在走廊上吵架呢。哎哟,亚莲这孩子怎么到处树敌啊。”
维达笑起来:“应该不是亚莲吧。亚莲是斯狄安的代理人,在斯狄安财产查封收缴之后,亚莲就成了乔的代理人。她和格尼挂职地位差不多,由于同时经营东部赌场饭店,实际权力比格尼大,格尼讨好她还正常些,不至于因为她硬要下绊子。”
“那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我们得罪她了,她对美少年有什么偏见吗??长得太丑了,恨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