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阿砚被她缠得没法子,本来一副对菜肴没什么研究的模样,点评时却出口成章,行话一套一套的,把蕴因都听得愣住了。若不是这年轻公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她真要怀疑这是哪个知名老饕了。
半信半疑地听他的话改进了,后来厨艺倒真的大有长进。再去寻他时,她便扭扭捏捏地道谢了,那人脸上却没什么炫耀的神色,只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许多东西他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并未亲自实践过,但书中自有黄金屋一言,想来放在任何事情上都是有用的。
书呆子。
她听见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说教下意识地腹诽,然而待回到了家中,却下意识地将胞弟屋里的闲书全搬到了她房里,弄得一心苦读的少年人一脸见鬼了的神情,后面还偷偷摸摸地想寻道姑给她驱邪……自然,后面被她暴打了一通,便没那么会折腾了。
书倒真是个邪性的东西,平日里半点不沾还不觉得,一旦上了手入了心,倒觉得每字每句都是道理,连带着她心里那股对继母母子驱之不散的怨气都消退了不少。至于厨艺方面,她也从一开始的只凭天赋,过渡到了有条可依的阶段。
领会到了其中妙处,瞧见他那里有不少闲置的书册,她便更是一日一回地往周家跑,话里话外地套近乎,厚着脸皮从他那里借书。
满身矜贵气息的少年人本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见她一心读书,对她的态度倒是有了个大转弯儿……无数次她往他那里借书时,余光瞥见那人偶尔投过来的欣慰的目光都浑身一激灵……陇溪镇是藩王陈王的属地,便是她年幼时跟着大人在街上懵懂跪拜时瞧见的陈王及其家眷,也从未对下辖的子民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他小小年纪,哪里来的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啊!她爱上读书了,不再是个懂几个字却不解其意的睁眼瞎,他就这么开心吗!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异样。她生得那样美,自打长开后便吸引了镇上无数年轻男子的目光,他是唯一一个全然没把她的长相放在心上,只会对她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的男子。
真是荒谬!
对一个人的好奇扎了根,自那开始的一切行动便都偏离了轨迹。
一开始她只是想从这个大户身上赚些小钱,后来她却不自觉地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明明放在旁人身上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整个镇上除了她的亲爹后娘,便是路边那条恶犬小黄见了她都摇尾巴。
偏就是这个古板得像个老学究的书生,听她温温柔柔地道城里三月三的灯会十分好看,还能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诚挚道:“有逛灯会的功夫,陈姑娘多把字练好,日后行走在宅门大户里,那些女眷们才会高看你一眼,不会认为你是普通的厨娘。”语气没有高高在上,甚至对她从前大放厥词要把生意做到京城那些高门大户的话语表示了展望,却也无情地击碎了她三月三与心上人逛灯会的幻想。
是了,这人嫌弃完她做的饭菜算不上上乘,嫌弃完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又开始嫌弃她的字不好了。
明明称得上工整娟秀的簪花小楷落在他眼里,评价却是“笔力柔弱,劲道不足”。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勉强不咬牙道:“那,阿砚哥哥,你教教我罢。”
少年人想了想,矜持地点了点头。
于是三月三,一轮圆月高悬,外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她却待在他的书房里苦哈哈地练字。
烛影昏黄下,容貌隽永的少年人手捧书卷,看得认真。
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人放下书卷看过来,霎时间她心间狂跳,耳畔孩童、少男少女的嬉笑打闹声顷刻间远去,唯独留下战鼓般的震动教她魂魄如同重渡,晃然失神间便堕入烟花红尘间,溺得人无处可逃。
她故作镇定地拿起他的狼毫笔,横平竖直地写了几笔,忽而一脸泄气地放下,喃喃道:“阿砚哥哥,我明明照你说的做了,为何还是写不好?一笔下去,手腕都在打颤,全然写不出你的风骨来……你说,我是不是当真很笨?”
从来张扬肆意的女娇客骤然变得脆弱可怜,似乎打了少年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想了想,到底站起身来走至她身后,扫了一眼便宽慰道:“是我思虑不周,你到底是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颜体恐怕不适合你……”
却见那少女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似乎全然不能接受他这个说法。朱唇微启,轻声道:“阿砚哥哥,你教教我,好不好?”
几日前的话被她重说了一遍,少年人却听出了别的意味。他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忽而伸出宽大的右手,将女子握笔的手包裹起来,手把手地一笔一划地教她。
“此处撇转之时,需加大力道……”说了半句,声音便小了下来。蕴因抬眸望向他,便见从来平淡如水的少年人此刻耳尖可疑地泛红,且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她眨了眨眼,觉得有趣,不自觉地伸手拨弄了一下。少年人呼吸微顿,曈眸黑沉地望过来,其中布满了她看不懂的意味。
只见他俯身下来,将她全然罩在自己的影子里,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问:“阿蕴,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她曾再三表示他唤她陈姑娘太生分,可这古板的少年人自来是听不进去这话的。但此刻,他定定地望着她,叫她阿蕴,向她索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