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斯他俩还是打算乘坐星际飞船返回多勒夫星,主打一个有始有终。
不过光脑上显示最近一班飞船起飞时间在明天。因此,俩虫只得在市区酒店住下,多余的时间还能出去逛逛,就当约会了。
和佩罗维奇手牵着手,一路吃吃喝喝、有说有笑,阿洛伊斯感受到久违的放松。
刚在步行街上走了一段,就看到前方不远处有虫渐渐聚集,还隐隐有哭声传来。
俩虫神色渐凛,异口同声:“去看看。”
凭借优越的身高,阿洛伊斯与佩罗维奇即使没有挤到前排,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呜呜呜——我没有推他——”
那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雌虫,肿着一边脸,哭着跪在地上,泪水不断滑落沾湿了衣襟。
“发生什么事了?”
有后来的虫见此发出询问。
很快得到解答:“好像是他推到了他的雄虫弟弟,导致他擦破了皮。然后他的雄父就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还罚他在这跪两小时。他雄父带着弟弟先回家了。”
“天啊,两小时,膝盖会跪烂的吧?!”
“现在好像已经跪了快一小时了……”
“那位阁下的惩罚也太狠了吧,虫崽还这么小……”
“活该!谁叫他对雄虫不敬,这是他应得的,该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
围了好几圈的虫群中声音嘈杂,议论纷纷。
此时莱斯利星天气炎热,小虫崽穿的还是不及膝的短裤,娇嫩的皮肤直接接触微凸的石粒地面,一片红肿,甚至破皮隐隐冒血。
他低着头,蓄起的泪珠一颗颗砸向地面。
五指成拳渐渐握紧,指甲陷入掌心。阿洛伊斯看不下去,正准备上前带走小虫崽的时候,被佩罗维奇攥住了手腕。
讶异与阿洛伊斯难得的不理智,佩罗维奇迅速做出反应,对着他摇头轻声阻止:“你要是这么做了,等他回家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的。甚至,遭到雄保会的介入。”
那要是不让他回家呢?和我们一起回多勒夫星,把他养在军团里。
不,他的雌父会担心的吧?
而且在这种即将开战的紧急时刻,军队里也没虫有闲心养虫崽……
现实问题重重,阿洛伊斯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佩罗维奇继续补充:“况且这世上不止他这么一个悲惨经历的雌虫。救了他一个,却也救不了千千万万个。现在出手阻止,不过是短暂的拯救,而非长远的救赎。”
只有推翻这腐朽的帝国,重塑制度,才能真正地拯救广大雌虫于水深火热之中。
佩罗说得没错。
现在时机未到,冒然出手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会打草惊蛇,更是可能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雌虫都解放,真正地拥有自由与平等。
冷静下来想通之后,阿洛伊斯抿了抿唇,收回迈出的半步,“我明白了。”
其实,刚才那样不理智的想法与失控的情绪,完全是因为他从这小虫崽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这时,突然传来急切的一声——
“让让!麻烦让一下!”
围观的虫群中被开出了一条路——听说是虫崽的雌父来了。
“希希里尔!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推了你弟弟?!”一个西装革履的高瘦雌虫匆匆赶来,看着地上的虫崽,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招惹你弟弟!你怎么……”
希希里尔倔强抬头,闪着泪花的双眼直视他的雌父,语气夹杂着浓浓的失望与痛苦:“我没有推他!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我!”
“明明是他想抢我的棉花糖,跑过来的时候自己摔倒了,还诬赖我……”
他摔倒后哭得很大声,无中生有地指着希希里尔嚷着“哥哥推得我!”
他雄父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毫不犹豫地相信了雄虫崽子,一把夺过希希里尔手中的棉花糖扔进了垃圾桶里,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给我跪在这里两个小时好好反思反思!”
然后就抱起雄虫崽头也不回地走了。
希希里尔对雄父的最后一丝希冀也随着被扔掉的棉花糖而消散,从前忍耐下的各种委屈随着这熟悉的巴掌再次浮上心头。
看着自己幼小虫崽的可怜模样,希希里尔的雌父眼中闪过痛楚。他流着泪跪下来,伸手先是轻轻抚摸着希希里尔红肿的脸颊,又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声音绝望而痛苦:“你为什么不是雄虫!你为什么不是雄虫呢?我可怜的希希里尔……”
他用力抱紧怀中的虫崽,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
明明身为雌君,他却因为生不出雄虫而遭雄主厌弃,甚至被一个雌侍狠狠欺辱,就因为对方生下了雄主唯一的雄虫崽子。
而他可怜的希希里尔也被那无法无天的雄虫弟弟百般欺压……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
“你为什么不是雄虫?!”久违了十多年的话语砸了下来,阿洛伊斯不禁蹙起了眉,心脏重重一沉。
围观的虫群也是一阵唏嘘,除去一些坚定无脑拥护雄虫的,有不少雌虫感同身受,忍不住捂嘴默默流泪。
想着继续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更因为不忍再看这副情景,没多久他们便自发散去了。
这是别虫的家务事,他们没法插手。
*
回酒店的路上,佩罗维奇注意到阿洛伊斯心事重重的模样,回到房间里也总是出神。
“阿洛。”
他自楼下打包饭菜回来,叫了阿洛伊斯一声,没有回应。
窗帘拉开,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进室内,跳跃在阿洛伊斯的肩上。
他站在落地窗前瞥着下面的街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佩罗维奇走上前从后面环住阿洛伊斯的腰身,低头在他颈侧印了个轻吻,“亲爱的,在想什么?”
阿洛伊斯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从前。”
沉默了一会儿,他平静地开口,云淡风轻地回忆着,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的经历和刚刚街上那小虫崽的很像,我的雌父更是无数次地对我说过同样的那句‘你为什么不是雄虫?!’ ”
“我曾经的确为此痛苦过,也在多个深夜里想过:我,为什么不是雄虫?”
“如果我是雄虫……”
还没说完便被佩罗维奇打断。
他绕到阿洛伊斯面前,捧着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目光缱绻温柔,“阿洛伊斯,你不需要是雄虫。”
“你比任何雄虫都要好、都要优秀。”
“你就是你,阿洛伊斯,你是独一无二的。”
心脏律动加速,阿洛伊斯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十多年前种在心底深处的、不时在午夜梦回之际徘徊在脑中的、雌父的怨恨带来的沉重情绪在此刻被心上虫简单的几句话彻底瓦解,烟消云散。
当初被这言语枷锁困住的小阿洛伊斯,终是在此刻真正彻底地挣脱了缠绕自己多年的锁链,放下一切,大步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嗯。”
阿洛伊斯笑了,眸中闪动着明亮的光,折进室内的余晖将他的身形勾勒出一层金边,显得更为璀璨耀眼。
他抱住佩罗维奇,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曾经,我的确为不是雄虫而不甘、而痛苦;但现在,我很庆幸自己不是雄虫。”
“这样,我才能不被无条件的溺爱纵容蒙蔽双眼、认为所享受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才能认清这个腐朽丑恶的帝国。”
“更有了认识你、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我很满足。”
佩罗维奇搂着阿洛伊斯,轻轻拍着他的背,表示赞同:“嗯……你要是雄虫的话,你就不会是我爱的阿洛伊斯了。我们不可能会相遇,更不会相恋。”
“那样的话,你也许……”
“如果我是雄虫,只会有一个结局——娶上一个背景强大的雌君,再纳十几个雌侍——和其他雄虫一样。”阿洛伊斯接过话题认真地进行了假设,得出结论:“那样的我,非我。”
思维跳跃,不知想到了什么,佩罗维奇眸色渐深,占有欲攀上心头。他手臂收紧,语气透出几分委屈可怜:“你只能爱我一个。”
心脏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一下。阿洛伊斯扬起唇角,抬头一吻他的下巴,“当然,我只爱你。”
“佩罗维奇。”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沉郁的情绪散去。佩罗维奇弯起眼眸满意地笑,抓住机会再次表白:“我也只爱你,亲爱的阿洛。”
窗外,落日。
窗内,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