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宏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他进入宿舍后便四下打量了一番,问:“你们宿舍就住了两个人?”
单尘点点头:“爸,您怎么过来了?”
“你离家好几个月了,没给家里打过几个电话,还不准我来看看你?”
单宏话锋一转,指着单尘对面的床铺说:“你和你舍友关系不错吧,是同班同学吗?他还没回来?”
“是同学。”单尘回答,心里却盼望着江兆千万别在这时候出现。
宿舍不大,单宏也没兴趣继续参观,他帮江兆拉着行李,说:“先回家吃顿饭,你不是还没想好要去哪里旅游吗?不如先在家里住上几天。”
单宏向来说一不二,一点儿拒绝的余地都不留给单尘。
以前单尘一直都是长辈口中乖巧懂事小孩的代表,对于父母的要求他向来言听计从,从来没有与父母发生过争执。
但此时此刻,不知怎的,单尘跟在父亲身后,突然冒出了句:“在我来附中的这段时间,您和妈妈没有主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单宏头也没回,说:“我和你妈工作忙,你又快高考了,哪儿来的功夫打电话?而且我今天不是过来接你了?”
“我……”
单尘很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抱怨几句?父亲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岂是三两句话语就能轻易改变的吗?
更何况单宏今日确实是亲自来接他回家了,拂去他人,尤其是亲人好意的事情,单尘实在做不来。
虽然一开始他并没有把回家列为高考后的第一计划里。
出了校门后,单尘借口忘了样东西,又重新回到宿舍。
他一路上都没有看到江兆的身影,等回到宿舍后,才发现江兆正仰面躺在床上。
属于自己的床铺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般。
单尘坐到江兆的床边,轻轻拍了拍江兆的肩膀:“江兆。”
江兆应声,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只是将视线转移到单尘身上。
“累了?”单尘说,“我爸过来接我了,我得先回趟家。”
江兆哦了一声,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你生气了?”单尘将大半个身子绕到江兆头顶,迫使他的视野里满是自己。
“你还是住玉城的那套房子,是吗?最晚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单尘揉了揉江兆的脸,“所以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他这样一说,江兆才神情稍霁:“我以为你不想等我了,我看到你跟着你爸离开了。”
“我爸……算了先不说了,我跟他说我忘了件东西,等太久了他可能会找过来。”单尘把江兆从床上拉起来,笑着说,“你一天到晚都在乱想什么?快点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都考完了你的东西还没收拾呢!”
话是这样说,江兆也没真让单尘帮他一起整理,两人约了个时间便依依不舍地作别了。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曾经嘈杂的宿舍楼也随着学生的搬离重回寂静。
单尘拉开门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孤独的楼,只留着一人的宿舍。
江兆亦注视着他,不知是不是单尘的错觉,他隐约从江兆的眼神中读出可怜巴巴的情愫。
有时候身体会优于大脑做出最迅速的决定。等单尘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回到江兆身边,捧着对方的脸亲了下去。
赶在江兆回过神前,单尘几乎落荒而逃,跑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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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高考结束后单尘就想与朋友结伴旅游放松一下,当初他约的是韩力,但对于单尘的邀请,韩力一改常态,表现得非常冷淡。
那时候单尘以为韩力刚结束掉紧张枯燥的学习身心太累,所以也不再强行约他一起出来玩。
如此一来,两人的联系便渐渐少了下去,那年暑假单尘没再约其他熟悉的朋友,他在家里歇了几天后,直接去了乐小福利院做兼职。
今时不同往日,韩力这号人物早被遗忘到九霄云外,单尘既然与江兆确定了恋爱关系,便计划着出趟门好好玩一下。
他把自己的计划与父母简单说明,父母对他去福利院没多大意见,唯有出门旅游倒是嘱托颇多。
单尘面不改色地保证是自己独游并且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后,他们这才没多说话。
“单尘,你还记得江兆吗?你们最近有联系吗?”吃饭间,周隽突然问。
单尘差点呛了一下,但他很快调整好,面露疑惑道:“我不是刚回来吗?哪有时间和他联系?”
单宏质问:“你还想和他有联系?!”
方才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气氛还算和睦,单宏拔高嗓子一吼,正在动筷子的母子动作不由一滞。
单尘愣了片刻,他没想到父亲的反应会这么大,片刻后才说:“……没有联系。”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那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晦涩难捱的情感却填满了他的胸腔。
单尘不能在父母的面前表露半分,只得强迫自己忍着。
“这样做才是对的。”周隽似乎松了一口气,“单尘,我知道你对我们之前的擅作主张很不满,但作为父母,我和你爸爸绝对不会害你,远离江兆那种人,对你们都好。”
单尘问:“妈,您觉得江兆是什么人?”
周隽面露难色没有开口,一旁的单宏反问单尘:“你知道江兆的父母是什么人吗?”
“两个公德私德都为零的人能养出什么好儿子?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江兆不守规矩还爱鬼混惹事,上次去警察局的教训还没受够?都说了环境能影响人,你和江兆呆久了,不也一样会撒谎找麻烦了?”
单宏如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从江兆父母的花边新闻讲到那群混混堕落的缘由,并警告单尘以后交友一定要擦亮眼睛,最好不要与任何人深交。
眼见单宏说起来没完没了了,周隽及时打断了他:“好了别说了,单尘不是不和江兆来往了吗?他一向听话得很,你说两句就够了。”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周隽招呼单尘继续吃饭。
但经历了不愉快的谈话,单尘也没了胃口,扒了两口饭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开灯,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呆呆望着窗外的月亮。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站起来反驳父母,说江兆不是那般不堪的人。
单尘知道江兆藏着秘密,江兆的不安感很强,保不齐心理上也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也许现在江兆不愿意多说,但他可以等到江兆主动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哪怕江兆想藏一辈子呢,那也没有关系。
单尘坚信在和江兆的相处中,自己决定不会像单宏口中那般落得凄惨的下场。
何况相较于江兆,更令单尘难过的是父母在自己事情上的擅作主张。
他们当了那么多年的教师,对单尘的管教也多是命令式的,即便现在单尘已经长大了,许多事情能够自己判断力。
尤其是后来他自己也当了教师,身份从被教育者转变为教育者后,那些被粉饰的矛盾也渐渐凸显出来。
前世单尘工作后很少回家,一个原因是工作太忙,另一个便是不想继续与父母打交道了。
他从来不怀疑父母对他的爱与良苦用心,否则在父母讲完与江兆当朋友的坏处后,他就直接坦白自己和江兆已经在一起了。
就这样吧,改变不了就保持距离好了。
单尘洗了个澡后便坐在电脑前查阅附近适合游玩的地方。他身上有存着父母以前给的生活费和赵老师给的“工资”,不算多,但也够用了。
回头得再找个家教的活,单尘心想。
单尘一旦专注下来办事效率就相当高,他很快就制定好出游计划,只要江兆没意见,那他们很快就能动身。
制定的任务做完,单尘点开很长时间都没有登录的社交媒体账号。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在班级群中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一连看了三遍,都没有找到江兆的名字。
早知道问一下了,单尘十分挫败地想。
单尘现在还没有配手机,导致他虽然知道江兆的手机号码却无法给江兆打电话,只能一遍遍在幻想中勾勒对方的姓名和模样。
这种感觉实在太煎熬了,要不是太晚,单尘真想现在就冲出家门去找自己的对象。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关了电脑,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提示。
是以前在玉城一中的班长发来的:
‘单尘,一条劲爆消息。’
‘按理来说本来是不能告诉你的,但我觉得你还是要有知晓的权利。’
单尘猜不出班长发的云里雾里的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按理来说他不能得知?
‘什么事情?如果是真的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班长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我的好奇心其实没那么强烈。’单尘回复。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性格的人啦!只是我憋不住,而且这件事太震撼了。’班长那边很快就发来了信息,‘韩力你知道不?你们俩之前不是玩得很好吗?虽然后来因为艺术节的事情闹掰了。’
单尘与韩力的嫌隙产生要早于艺术节,但这点也不重要,单尘也没特意纠正班长。
高三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偶尔也会两眼闻一下窗外事。艺术节那天后台发生的事情早已成为学生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八卦,作为主人公的单尘自然也知晓。
他对这种事情并不太在意,总归背后议论就议论,但也没想到班长会当着他的面讲出来。
‘和韩力有关?’单尘发觉自己似乎真的不太在意韩力又出了什么事,这个情况他也不好扰了班长的兴致,只得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今天晚上我们班同学不是约了饭一起庆祝毕业吗?我还想叫你呢,但你一直没答复!不过幸好你没过来。’
‘韩力之前不是出过喝了酒自己打自己的事儿嘛,本来我们想看着他让他别喝的,结果就是没看住,他又喝上了。’
‘喝就喝呗,但你知道他喝醉后干了什么吗?他强吻了一个服务员!男的!’
单尘心中泛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班长的信息又发过来了:
‘更要命的是,我们给他们拉开后,他对着那个服务生喊的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