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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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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战事吃紧,搅得秋也不安宁。

镇市往通商路,官府恐有流徒,近来出城入城越发麻烦。

城中生意不好做,入镇市的供应,因战事的原因,往往会迟个数十天才送达,连带着市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新一轮的征兵又开始了,镇市中往来的兵甲不少。

此时碰上休停,刘氏的嫡子,刘卫副将回了镇市,其手下兵部便都驻扎城外。

待休停之后,养息一阵,再带兵赴前线。

镇市继元公之后来的新官。

是朝廷直命的武镇守。

这位刚上任便来了个肃清。

最惨的当属李氏。

本就靠着官家势力做城中泼皮走狗的李氏家族被摘了个干净。

“护都使”被一刀划清,入了官府为吏的李氏宗亲都被罢了职。

谁也未曾想到,十九大家里最先没落下来的是李氏。

太多有罪而因身份翻篇的李氏宗亲受了牢狱之灾,牵连到李氏府邸被抄,一应公子小姐变作庶民,要死要活,哭天抢地。

李氏从此从十九家中除名。

·

是夜,歌舞坊中。

李玉廿正左拥右抱着喝着闷酒。

他堂堂李家的公子,被赶出来颜面扫地不说,事发之后,他去求蹇夫人,却又挨上一顿痛骂。

那婆娘翻脸比谁都快,竟让家仆用棍打他,将他逐出尹府。

嘴里说着什么羞辱了她的名节,梨花带雨的一哭,就将他打为流氓小人。

往日那些调笑,夜夜笙歌,一瞬都化为泡影,化为空白。思及此,李玉廿将酒杯一摔,又骂了脏。

他酒气上来了,涨红着脸,像是阴间的红面恶鬼。

他站起身将身前摆满吃食的桌子一掀,便看身边服侍的女姬不顺眼,充满戾气地伸手扯住了女姬的头发,抡起胳膊便要打。

一巴掌下去,在那女姬面上留下一个极深的印痕,便听得尖叫声。

身子却不稳,又被旁侧的另一名女姬扔过来的瓷碗打中了脑袋,就此倒下去,手也随之松开。

女姬哭叫着逃出厢房,引来了护卫。

粗汉们可不惯着这狗/杂/种,一人一拳就往李玉廿面中揍下去,再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抵了饭钱,便驾着李玉廿将他扔去了后巷,走时还不忘骂骂咧咧地朝他身上吐一趴口水。

门关上了,里面传出笑声,却都与李玉廿无关了。

他躺在地上,和粪水腌臜混在一起,半天都起不得身。

李玉廿被揍得鼻青脸肿。

剩下一只眼睛肿得只能眯成一条缝,往外看。

天上的星斗闪着微光,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悲凉。

站不起来于是就这样一点点拖着身子往外爬。

中间发了一阵恶心,呕吐物吐了一身,身子往前爬时再一拖,便抹匀了,散发着酸臭。

他终于爬出巷子时,叮叮当当的周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火把往他脸上一聚,确认了这人。

却因他身上的脏污,连衙役都嫌恶地不愿上前。

有人的声音从高处落下来,对李玉廿道:“李玉廿,你杀人罪证已确凿,今晚等奉武器大人之令,将你押回,听候处置。”

随即便有衙役上前用麻绳捆住他的手脚,小心地避开那些腌臜处,将他拖着前行。

对待这等杀人的恶鬼,也不必如何好言语,能送去官府交差便是,也无须管其死活。

三日后,武镇守作了判令,行极刑,当日处决。

李玉廿死在断头台上,死在镇市无数人的谩骂和笑容中。

死得猪狗不如,唾沫满天飞。

闸刀落下,不过片刻,他的名字遗忘于镇市的人言中。

只落了一个“早该死了”的名头。

·

尹家陨了。

停休结束得比想象中更快。

尹氏回镇市的途中,横死于山匪的手中。

尹氏的府邸挂上了白绸,等到尹氏的尸身运回镇市,已经又过去了好久。

蹇夫人作为唯一的正室,她穿上丧服,只于尹氏的棺木前哭了一场,便再没有了其他。

甚至连守灵夜也不愿跪坐一整晚。

蹇夫人成了寡妇,张罗着将尹氏的地契铺子往蹇家送,不过三日,尹氏的丧葬礼便结束了。

前后接连死了人。

蹇夫人只觉晦气。

李玉廿受刑的那天,蹇夫人偷偷在院中烧了纸钱,骂他好好往底下走,别来找她。

尹氏的灵堂上,蹇夫人也絮絮叨叨地好一阵说。

说他连死也不带着他那女儿走。

府中很快换了新,连同着尹氏身前居住过的院子都做了堆放杂物的杂院,蹇夫人浓妆艳抹,兴头却是极高。

尹氏死了,她便得了自由。

也该是寻觅下家的时日了。

临出门前她望了一眼那乞儿所居的小院,满脸的鄙夷。

却又不敢开口说些什么,甩了一个白眼,便坐上马车赶去幽会她新寻到的情郎。

·

镇市后面的千云山上。

尹姝来为母亲扫墓。

尹氏横死的消息几日前尹姝便知晓了。

不过又怕影姝感应出来,她不作任何表示,仍如往常。

带上母亲生前最爱的牡丹,摆在母亲的碑前,尹姝静默地蹲下来,却于心中生起一阵难言。

好一阵后,她才轻声地讲:“母亲,尹随之死了。”

尹姝叹出口气,隔了好久,才颤着声音哽咽道:“今年的牡丹也开得很好,你看见了吗?”

有泪水落下来,落到尹姝的手背上。

随之这个名字。尹姝已经好久没有讲出口了。

尹氏配不上这个名。

她突然有些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更低地低下头去,跪在了母亲的碑前。

母亲逝去的那夜,是个风雨夜。

风声吹着门响,雨点打湿窗柩。

尹姝哭得没有了声音,终于在母亲快要落气前,尹随之赶了过来。

以往的随之是妻子对夫君的爱称,那夜的随之却成为母亲的泪和心间的刺。

她躺在床上,等着尹随之来。

终于见得他,他却躲得不敢瞧自己,她落下泪来,只有一句话:

“尹随之,你负了我。别负我们的女儿。”

可是连母亲的遗言,尹随之也没能做到。

尹姝隐忍着落泪,却又惶恐被天上的母亲看见,担忧她。

胸腔间有一团气久久不能化开。

是父母的过往,是儿时与母亲共处时的甜蜜,是欢笑,是悲,是恨,是迷茫。

一声闷雷,响在云边。

然后下起雨。

天空也大哭起来。

·

一只黄狗走入了门内,向着乐央摇尾乞食。

乐央看到它,脏脏的绒毛下面有一双可怜的眼睛。

她跑进厨房,想也没想,拿起一碗今日午间要吃的鸡肉便往门边跑去。

大黄狗见她过来,耳朵立起来,鼻子耸动间更加卖力地摇尾。

乐央气喘吁吁地跑到它面前,蹲下身体,将碗递给它,道:“吃吧!”

那黄狗却不应,只是舔一下嘴,然后便转身迈开步子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乐央。

乐央看着它的动作,不过一会儿便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拿起碗,问道:“你是要我跟着你走吗?”

黄狗哼哼两声,越发往前跑去。

等到乐央跟着追上来,追进了一条暗道。

她见得那只黄狗蹲坐在一人的身边,不断回头看向乐央。

那人倚靠着墙,无力地闭着眼睛。

差不多与乐央相近的年岁。

还是小孩一个,却已是饿得面黄肌瘦。

乐央走过去,看看黄狗,又看看那个小孩。

她蹲下身来,将碗递给他。

不知是鸡肉的香气感染了他,还是黄狗一下下舔舐他的手心起了作用。

男孩睁开了眼睛,看见乐央手中的鸡肉,咽了口口水。

却无力气抬手接过碗,只能微微侧头又看向乐央。

那双眼睛与黄狗看向她的眼睛一样,亮亮的,又可怜巴巴。

乐央微微蹙眉,转而伸出手拿起碗中的鸡肉喂到男孩的嘴边。

她有些心急,生怕这同龄大的小孩死去,忙说道:“你张嘴,我喂你,你快吃!好吃!”

男孩感激地看向她,眼眶红了。

他随即张开了嘴,吃下了乐央喂来的鸡肉。

略微咀嚼几下,便吞下了肚子。

也许连鸡肉的滋味是如何都不知,但他只顾一口一口地吃。

那双眼睛在喂完半碗鸡肉后终于多了些生气儿。

始终盯着乐央,慢慢浸出泪花。

乐央轻声问:“你好点了吗?”

男孩点头。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同大姝看向姐姐时有些像。

喂到剩下一块,男孩不再吃,而是低头看向旁边的黄狗。

乐央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而将最后一块鸡肉喂给了大黄。

然后,她对男孩道:“走,我扶你回我家去,我爷爷是郎中,一定能治好你!”

“你还能站起来否?”说完,乐央才想到自己说了句多余的话。

她有些懊恼,忙又俯下身,越过男孩的肩膀,靠着自己的力气搀扶起她,随后一步步往家走去。

推开门,乐央便急忙喊道:“爷爷!爷爷!这个人快死了!你快来看看!”

吴药从屋内快步走出来,看到了门边的两人一狗,急忙上前查看,随后便抱起男孩进了屋。

黄狗怯生生地始终停在门口,还是乐央不断嘬嘬嘬地拿食物引它,才进得了门。

吴药诊断完出来,才告知担心的众人道:“只是饿太久了,咱瞧着没什么大碍,好生疗养着,过段时日就没事了。”

这时才转头问乐央道:“小乐央,你在哪儿捡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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