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节过后,宫中沉寂了一段时日,只因端阳宴上萧婉容一箭惊鸿,一连数日得圣上独宠,又晋位份成了萧婕妤,其他各宫都忙着争宠,竟顾不得旁的。
天气渐渐闷热,马上就要入伏了,在这当口,九贤王突然递了帖子入宫,还神神秘秘,带着两顶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轿。
九贤王只在里头待了一会,出来后,轿子空了,九贤王面泛红光,掂着手里一个鼓囊囊的黄绸子荷包,悠哉游哉走出宫去。
自那日后,皇帝愈发不理政事,就连上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有宫人在大白日里,竟然听见紫宸殿中传来靡靡歌舞声。
朝中武相与九贤王之争也愈发激烈,武相把持了大部分朝政,但前段时间为了讨北方马匪分给九贤王的部分兵权,不知是皇帝忘了还是怎的,并没有收回去,因此这两党愈有龙虎相争之势。
萧婕妤承宠日久,忽然有一天,皇帝不再来她这了,自是盼得望眼欲穿,抓心挠肝,忙让人出去打探。
回来的人却说,那日九贤王入宫,是前阵子派遣去西夷和谈的人回来了,还带回了两个颜色姝好的美人,并几样珍贵的西域香料,呈献给皇上。
那两个美人谈吐气质都与中原大不同,生得胸酥腿长,穿着也颇为大胆,断不是中原清规教条下养出的闺秀能比,再配上那独特香料,多少对那事情上有所助益,因此皇帝最近日夜笙歌,被两个美人侍候得连殿门都不愿出了。
萧婕妤又气又闹打砸了一番,将那带信回来的小宫女挠花了脸,口里直骂狐媚子祸主,而皇后的反应却意外的很平淡。
因着皇后那私生子是生是死、藏在何处还没查个明白,武云珂一直关注着她们这边,得了宫人的回信,她便靠在榻上想事儿,燕麝在旁边给她转着水车扇,边说道。
“娘娘,皇后的反应,可不太对劲。”
武云珂把玩着一颗青嫩的果子,闻言漫不经心道,“你也瞧出来了?”
“是啊,她毕竟是皇后,中宫之主,有新美人入宫,理应端起中宫的架子,赏个位分,再规劝几句皇上,可是这回,她却什么都没做,奴婢私心里觉着,挺奇怪的。”
武云珂侧首,朝窗外看去,这会的大日头底下,祁怜正跟着红意习武,一招一式稍有点不到位的,就要挨上一竹棍子。
红意是个严肃的师长,也是她的左膀右臂,宫里宫外的,都跟了她许多年,调教起人来,可从不留情面。
燕麝这时候装作将果盘递给她,弯身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之前咱们派去皇后宫里查探的人,一个两个都没了声儿,皇后宫里近几年换了不止一批人,要找出那孩子的下落,恐怕是大海捞针,咱们,还要不要再多派人手。”
武云珂收回目光,“不必,叫那些人都回来吧。”
燕麝愣了下,“可是。”
只见武云珂指尖用力,果子啪的爆开,粘腻的果浆沾染在指上,燕麝忙取了帕子替她擦拭,她却慵然伏在那,眼睫懒懒压着,俯视自己白玉似的指尖。
“我想,我大概已经知道,那个孩子在哪里了。”
六月初的时候,天已经热得受不了,蝉鸣喧嚣,皇上起了去行宫避暑的念头,地点就定在了近北的泉明山脉附近,那处行宫名叫怀玉之宫,依山而建,山中有凉泉和繁茂的植被,旁边又有广阔的狩猎场。
不到六月中,出行的准备都已做好,皇帝的銮舆就停在宫门口,长长的仪仗队绵延数里,旌旗林展,鼓乐吹箫,待皇帝出来,皆跪地,山呼万岁。
这次出行,皇帝除开带着后宫部分有品级的妃嫔,朝臣,也邀了住在京中的几个王爷同去,其中便有那肥头大耳的九贤王。
帝后銮舆在前,紧跟着是后宫嫔妃们的车驾,再后是王爷们的,最后跟着朝臣。
皇后是另用了一驾凤舆,不与皇帝同乘,众人看见,起先心里疑惑,然而在看到皇帝搂着两个锦罗束腰、拖着长长头纱的美人,调笑着钻进了那銮舆时,那疑惑便不言自明了。
皇后见此仍是什么都没说,在旁人搀扶下进了凤舆,后面的萧婕妤却是差点绞断手里锦帕,哼了一声,把那托她鞋底子的小太监踩得嗷呜一叠声惨叫,也钻进了马车。
武云珂与柳贤妃同乘一辆马车,祁怜燕麝与那柳贤妃的两个贴身宫女,伴在马车左右。
柳贤妃那两个宫女名叫素梅和海棠,素梅人如其名,是个端庄稳重性子,那海棠却是个跳脱的,一路上眼睛到处乱转,闲不下来,仿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燕麝与素梅走在马车左侧,祁怜和那海棠走在右侧,这一路前面还好,经过街市的时候,虽然提前清过场,也能看到些门楼牌匾,小摊菜车,待出了城,一路沿着官道,路旁都是些杂山灌木,没什么看头,颇为无聊。
海棠是个闲不住的,走到半途便拉着祁怜小声叽叽喳喳。
“哎,我知道你,你是之前呆在永巷的,好命被云昭仪捡回去,这在咱们小宫女里头可都传开了,真不是一般的好运气,我还没去过永巷呢,那里头什么样啊?听说又苦又累,管事的嬷嬷可吓人了,长得跟熊似的,还总打人,是不是真的?”
祁怜哭笑不得,反正那行宫路远,这一路也没事干,还是与她说了一嘴永巷里的规矩和日常,听得海棠一会叹一句,一会又捂嘴呀一声。
过了会,海棠看了眼马车,和祁怜小声说道,“说起来,咱们贤妃娘娘,和你们昭仪娘娘,在宫里头还真是亲热,我就经常看见她们走在一处。”
在宫里是不得妄议主子事的,但这海棠性子单纯,又因这两宫娘娘本来交好,她也没有顾忌那么多,直接就与祁怜说了出来。
祁怜也看了眼马车,这天阳光刺眼又闷热,车上的竹帘子只露出一点缝隙,随车轮转动掀起一点,又落下去,反反复复,只瞧不清里面的人。
她收回眼,闷闷的道,“宫里主子们相处,那不是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