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引着尚仪局的方小芙来了前院,方小芙一来,有人先报了万姣儿,万姣儿便迎出去。
“请方姑姑安。”
方小芙对万姣儿很是客气,笑眯眯的伸手虚抬,“这不是万姑娘嘛,老身怎当得姑娘亲自来接。”
万姣儿屏退了旁边宫人,才亲热挽上方小芙,说道,“实在是有事麻烦姑姑,这暑热的天儿还烦姑姑你过来,怪过意不去的。”
原这两人以前,本同在皇后的清宁宫当差,后来方小芙升任了尚仪局的掌事姑姑,万姣儿也被迁在云华宫,便少见面。
方小芙压低了声儿,“有什么事?还是皇后娘娘那头有什么交代?”
万姣儿偷偷摸摸瞧着左右,也压低声道,“是皇后娘娘,想做了祁家那条漏网之鱼。”说的同时,她手里比个噶脖子的手势,往下一落。
方小芙闻言暗啐道,“说起来这事,倒是老身失职,本来那丫头分在我那,娘娘就交代过,别留下活口,老身当时可是尽心尽力,给她加了不少活计,觉也没怎么让睡,谁料那丫头命硬,磋磨了一月多还活蹦乱跳的,永巷里头来往人多,闹大了也不好,所以没法子,我才把她往萧丽仪那边塞,想借着那姓萧的了事。”
万姣儿哼了一声,“那还真是福大命大,那这回,就麻烦姑姑了,燕麝正好不在,我找了罪头安她身上,姑姑带了回去,别问那多,就往死了上刑,就算她再命大,剩一口气儿了,也不成事,我俩也都好交差。”
方姑姑自然应是,两人便齐齐向后院走去。
这边祁怜还被按在地上,方才她显然是又挣扎过了,那起宫人见她不老实,加了几巴掌,拿粗麻绳缴了双手,此刻下巴磕在土里,鬓发散乱,像个疯子。
见那万姣儿领着方小芙过来,又有宫人殷勤添果支伞,侍候入座。
方小芙端着茶盏,摇头晃脑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端阳节快到了,尚仪局那边也忙,这大日头的还把老身弄来。”
有那机灵嘴快的小宫女回她,“姑姑明鉴,这婢子是我们宫里新来没多久的,因是娘娘带来的,当时只认了个脸,近节日的大家都忙,编五色叶,准备金花巧粽子,哪样不需要人?便想来找她做些活计。
谁承想上这来找人,就发现她鬼鬼祟祟的,把这御赐的宫装都翻出来了,解了自己衣服,正往里塞呢。”
说到这,正有人提起祁怜上身,扯开她领子,给方小芙看。
那里头塞了不少拆下来的珠串儿玉坠子,还露出来几条,祁怜呜呜的挣扎,又被人粗暴按下去。
又有人将地上那揉踩成一团的宫装指给方小芙。
方小芙怒斥,“好啊!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没规矩的东西,瞧瞧这布料针脚,这可是御赐之物,损毁御赐之物,那等同于不敬圣上!宫里竟然还有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万姣儿忙在旁边劝到,“哎呀姑姑息怒,这婢子不知是昭仪娘娘从哪带回来的,我们却不好处置,姑姑您老看。”
“不好处置?”方小芙啜了口茶水,冷哼一声。
“这云昭仪也太不晓事了些,老身当这尚仪局掌事也有七八年了,承蒙皇上信任,司掌各宫规矩礼仪,合宫大小宫人,太监嬷嬷,都经我手调教。
这云昭仪初入宫的时候,便带了个自己人,非要放在宫里头,那是皇上破例,那也便算了,如今又弄这么个不干不净的东西。”
她搁下茶盏,锐利的目光刀子似的剜向祁怜。
“这人我就带走了,也不用回你们娘娘,这点主,老身还做得了,但若你们娘娘事后问起。”
方小芙冷笑着看向万姣儿,万姣儿浑身一抖。
她的意思很明确,事儿是你找上来的,现在甩给我解决,我又不是个笨蛋,这种事,要是云昭仪事后问起来,你再把责任三撇四撇甩给我,好人都让你做了,这肯定不行,要下水咱俩一起下水。
万姣儿肯定是明白方小芙意思的,暗啐一句老狐狸,明面却是笑道,“姑姑您放心,一个婢子罢了,便推脱说她自己偷东西跑出去了不见人,被人瞧见抓了送去的,皇宫那么大,云昭仪又能如何?就算是知道了,这贱人是昭仪娘娘自己带回来了,如今做了这等不成体统的事,娘娘还能到处乱传不成。”
方小芙这才满意点头,又招呼人指着那祁怜说道,“使个麻袋把这脏东西套上,别让喊叫,拖出去的时候可别惊扰了其他娘娘主儿。”
她们做这事的时候,却没注意,一个身影从拐角悄悄离开。
小宫女月灵紧捂着嘴,快步走到一处,才松了手大口喘气。
月灵想着,她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娘娘或者燕姑姑,但娘娘那头,肯定有万姣儿的人在守着,她连门都进不去,燕姑姑去了内务府,这会儿也应该快回来了,她赶出去,说不准还能撞见。
祁怜被人抬着扔在一处,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痛。
有人把麻袋口子挣开,揪着她头发把她拖出来。
这里像是一个昏暗的囚室,气味腥臭冲天,正中间有个十字木架和下垂的绳套,四周围台子上放着一些形状诡异扭曲的金属用具,有的上面还沾着褐色污渍,像是干掉的血。
其中一个身材肥壮的嬷嬷,伸出同样肥腻的大手,抓起祁怜,试图扯到那沾血的木架前,祁怜迷糊中抠抓着地面,被她踹了一脚。
方小芙只站在门外看着,用帕子捂着鼻子,却不愿进去。
“姑姑,这婢子该如何处置?”
一个姓孔的老宫人在她边上侍候着,这姓孔的宫人天生长了张笑面,眼睛弯弯眯眯,可搭配这样的场景,尤让人觉得胃里犯呕。
方小芙只是皱着眉和她交代,“这死丫头手脚不干净,损毁御赐之物,还偷拿东西,就按规矩,赏她四十鞭吧。”
这话一出口,那孔老宫人心里就有数了,宫里的刑具都有讲究,就如这鞭子,鞭上带着根根倒刺,一鞭下去就剐肉带皮,去了半条命。一般小偷小摸的宫人,最厉害的就赏个三五鞭,再贬去永巷做苦活,以示惩戒。
这一开口就四十鞭,就是没想留活口。
孔老宫人点点头,又笑眯眯的道,“四十鞭,那一会儿可能有点血腥了,味道也大,姑姑是要就在这观刑吗?”
方小芙嫌恶地看了那老宫人一眼,她也没办法,她也想走,可是皇后娘娘有交代,她得亲眼看着这祁家孽障断气才了事。
“我就在这看着,你且用刑就是。”
“诺。”
孔老宫人走到旁边,慢吞吞的挑选用具,此刻那肥壮嬷嬷已经把祁怜拖到十字木架上,捆吊好四肢,将她脑袋勒进那绳套里。
这装置设置得十分巧妙,木架上的绑绳都能调节松紧高度,受刑人脑袋勒在套索里,脚尖会被安排在勉强及地的高度,必须得努力点着脚,保持清醒,才能保证脖子不被勒紧。
绳索套好的瞬间,祁怜顿感脖子上一紧,呼吸不畅,瞬间就清醒了,她挣扎着踮起脚尖,仰着脖子,眼珠下移,瞟向门口。
方小芙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孔老宫人终于挑好了刑具,一只手里拿着一条黑褐色的长鞭,另一只手拿起一个脏兮兮的布卷。
将那布卷在她面前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一排粗细不均的钢针。
孔老宫人仍旧笑眯眯的道,“姑姑宽恕则个,这鞭子霸道,寻常人挨上个十几鞭子也就断了气了,您既说好了四十鞭,老奴便得给这丫头封针止血,待到四十鞭结束,人恰恰好还剩口气儿,那时拆了针,血流尽了,才算刑毕。”
祁怜惊恐地看向那老宫人,却怎么挣得开身上这一堆刑具,她对着门口的方小芙,大声喊道,“是你们对不对!祁家当年的事,是皇后娘娘做的!你们丧尽天良,你们会遭报应的!”
只听方小芙哼了一声,“给老身掌嘴!你这罪婢,这种时候了,还敢污蔑皇后娘娘!”
孔老宫人诺了声,仍是笑眯眯的,手上却狠辣,死死捏起她的脸,抡圆了膀子啪的一下,这一掌打得狠了,祁怜的头扭向一边,吐出口碎齿和着血。
却仍旧怒目看向方小芙。
“咳...自我被贬到永巷,你个老虔婆就处处针对我,别人每日洗三桶衣服,我要洗五桶,两人抬一车的夜香,你每日让我一个人去送。
每天只得一两个时辰的觉,衣服寝被的分例也扣着从来没发,因为那是皇后娘娘交代的,从一开始,你们就想要我死!”
方小芙没有反驳她,嘴里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行刑!”
孔老宫人将鞭子浸没在水里,取出来点了点,猛地挥臂,啪的一声,皮肉坼裂的声音分外清晰,伴随着祁怜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的身体骤然绷紧,手无意识地抓挠木架,抠挖出道道深痕。
这般三四鞭子下去,伴随着惨叫,祁怜身上已没好的地方,那鞭子再浸入水里,溢出碎肉和血水的混合物,她已然近晕厥,但就在快昏过去的时候,因为脚趾触不到地,又生生地被勒醒了。
祁怜大口喘息望向屋顶,呼吸里似乎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扑鼻的血腥气又让她想到了那天,整个祁家被烈火吞噬的惨状。
祁家三朝武将,不管是她的祖父辈,还是父亲,都常年在外征战,显少回京,而皇后的母族吴家,皇后其父前朝时任太子太师,如今皇上亦奉其为老太师,在朝中虽无实权,却备受尊重。
他们两家怎会扯上干系?父亲与大兄久未回京,最近的一次关系,就是三哥中了进士进京殿试,被皇上亲封武探花。
那个时候,为了庆祝,皇上还在宫中,为他们这前三甲大摆琼林宴。
难不成问题出在那次宴会上?三哥做了什么,会惹恼皇后娘娘,让她这么对付我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