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无礼了!斥责即将脱口而出,刘彻忽然意识到什么。似乎被刘嬛清凌凌的目光刺痛,皇帝破天荒的在对视中败下阵。他移开目光,投向电网中的女诡。打量了片刻,他不确定的说:“她似乎……可否让她抬起头?”
这个简单,刘嬛小手轻轻一抬,那女诡就像被什么人揪住了头发,不得不抬起下巴,露出了惨白泛青的面庞。
刘彻隔着电网,凝视那张非人的面庞。
看见刘彻,女诡激动异常。它嚎叫着“我儿才是太子”“贱人去死”,一边伸手去抓刘彻,即使被电得手臂焦黑也不放弃。
似乎过了许久,刘彻幽幽叹气,说:“栗姬。”
栗姬,景帝早年的宠妃,废太子刘荣的生母。昔年刘荣被郅都逼杀,栗姬也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汉宫之中。
栗姬不打算与刘彻叙旧,只想掐死一切阻挡她儿子的贱人。
刘彻后退两步,远离女诡。他又看向刘嬛,问道:“她会如何?”
“是卫子夫请我来的,你该问她。”刘嬛看向卫子夫。
卫子夫瞪大眼睛,神色惊恐,显然不想要这烫手的山芋。
“不过普通人无法控制诡物,我建议还是杀了吧。”刘嬛又道。
看卫子夫的表情,应是很赞同。但是,此处有皇帝,都听他的。
“诡也能死?”刘彻好奇的问。
“不知。我见消散的诡物不曾再出现过,想是死了吧。”刘嬛答道。
“你也不知道啊。”刘彻叹息着,似遗憾,似放松。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栗姬,轻描淡写的说,“杀了吧。”
这个更简单了。刘嬛做出虚握的姿势,电网渐渐缩小。在一片格外明亮的雷光中,女诡惨叫着,消散无形。
电光落在皇帝眼中,映出诡谲的颜色。他眨了眨眼睛,兴致勃勃的盯着刘嬛,道:“这就完了?好厉害!朕能学吗?”
“与生俱来的本事,我不知你能否学会。”刘嬛向刘彻伸出手,掌心是跳跃的雷光,“要不要试试?”
刘彻僵住,犹豫了许久,到底没敢碰刘嬛的手。反倒是一旁的霍去病跃跃欲试,又被卫子夫按住了手臂。卫子夫不想理会不靠谱的外甥。她满心满眼都是刘据。但是,皇后注定不能只做一位慈爱的母亲。
刘嬛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微笑着,放下手,道:“此处已无诡异之事,我也该告辞了。”
“何必如此匆忙?”刘彻忙出言挽留,他愧疚又深情,道,“朕受奸人蒙蔽,竟不曾与吾女好生相处。朕将在未央宫设宴,让天下人都看看大汉最不凡的公主。”
“宴饮?”刘嬛看向面色苍白的刘据,道:“即使你的儿子受了伤,在生病?”
刘彻呼吸一滞。他赶忙看向卫子夫,眼中藏着几分狼狈。
卫子夫能如何?当然是原谅他啊。她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担忧,轻轻勾起的唇角书写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她柔柔的说:“我正要感谢公主救了据儿,不想被陛下抢了先。”末了,还不忘给刘彻一个嗔怪的小眼神儿。
刘彻满意了,安心了。他说:“是朕思虑不周。等你弟弟身子骨养好了,朕让他给你斟酒。”
皇帝柔软了身段,承认自己的不妥,还拉着太子一起释放善意,感动吗?
呸!灌小孩子酒的下头男,尽搞浪费时间的无效社交!
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充分表达了不舍之情、亲近之意,刘彻没继续挽留刘嬛。当然,也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耐烦,怕落得和女诡一个下场。
刘嬛走得是毫不犹豫。霍去病紧接着溜了出来。
——不然呢?杵在那一家三口之间,是觉得自己不够闪亮吗?
或许是少年人都爱追寻刺激吧。明明时不时被吓到,霍去病还是往刘嬛身边凑。
仰望着骑在马上的女童,霍去病一边伸手去抓缰绳,一边说:“小公主,我的马被牵走了,能带我一程吗?”
逐风的缰绳自然不是谁都可以碰的。霍去病没碰着逐风的缰绳,还被大大的马脑袋撞了一下。
不远处牵马的宫人默默的把马牵走了。
刘嬛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角,拍了拍逐风的脖子,风驰电掣的走了。
望着真.飞也似的诡马,霍去病的眼睛更亮了。
刘嬛上午回的长门宫,皇帝的赏赐下午送到。一番热闹惊动了陈阿娇。也不知是控制不住发了疯,还是彻底摆烂,当着宫中使者,陈阿娇发了脾气,将刘嬛叫来训斥。
“……竟敢去救那贱婢的儿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阿母!”陈阿娇声嘶力竭的高声怒喝着。
大约是早预料到了陈阿娇的反应,宫中使者眼观鼻,鼻观口,捧着财物,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等陈阿娇骂累了,刘嬛才施施然开口,道:“谋害太子的诡物与皇帝似是旧识。皇帝唤它‘栗姬’。可惜那诡物已疯癫,只惦记着‘太子’,无法问明缘由。不知殿下可知晓?”
刘嬛不知“栗姬”是谁。看那诡物衣着,当是贵妇,又心心念念着“太子”,或许与后宫有关,与陈皇后有关。以刘嬛浅薄的历史(电视剧)知识,汉武帝早期后宫的恨海情天,都与陈阿娇这个反派女配有关。太激动对身体不好,帮陈阿娇冷静一下吧。
陈阿娇确实冷静了。她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只能干瞪眼,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栗姬啊,陈阿娇可太知道了。当初馆陶长公主原是想将她嫁给栗姬的儿子,栗太子刘荣的。栗姬深恨馆陶长公主给皇帝拉皮条,弄来了一大堆小四小五小六,不仅拒绝了婚约,还把馆陶长公主狠狠的讽刺了一顿。馆陶长公主转头与王娡结亲,支持刘彻当太子,然后才有刘荣被废身死、刘彻上位、陈阿娇给刘彻当皇后的那些事儿。
听闻栗姬成了诡物,疯疯癫癫的找太子的麻烦,陈阿娇瞬间冷到了骨子里。厚厚的脂粉隐藏了她苍白的脸色,宽大的衣裙遮住了她细细的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平息了牙齿间的颤抖。撑着外强中干的威仪,她问:“那诡物如何了?”
“死了吧。”刘嬛回答。瞧瞧这恐惧的模样,果然与陈阿娇有关。不过,在刘据之前,刘彻有儿子给陈阿娇谋害吗?
直到几年之后,刘嬛翻着前朝史书当消遣,才知道自己弄错了栗姬的辈分,并再次确认,刘家皇帝,一脉相承的人渣。
听到栗姬所化诡物死了,陈阿娇放松了些许。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她咬牙说:“皇室血脉,不该被诡物所害,做的不错。”说罢,打发刘嬛离开。
皇帝的使者不害怕陈废后,却害怕能灭杀诡物的公主。他放下赏赐,勉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匆匆离开。
刘嬛随手翻了翻刘彻送来的财物,都是适合小女孩儿的首饰、布料,华而不实,好歹送点儿笔墨纸砚啊。
哦,忘了,西汉的皇帝没有物美价廉的纸张。
刘嬛挑了细软的素色布料,让李采儿做成四角内裤。余下的东西,统统扔到箱子里吃灰。拿出卫子夫的白玉环,把玩一会儿,看不出所以然,扔到一边。
上床,补觉。
傍晚时分,刘嬛一出门,就遇见了红眼诡物。再叫它红眼诡物或许不太合适。它的眼中已无红光,眼眸好像温润的黑玉。若非身影飘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不,这通身的威严贵气,比刘彻也不差什么,绝对和常人不一样。
“怎么,我已经沦落到被诡物蹲守了?”刘嬛毫不客气的吐槽。不得不说,在诡物面前,刘嬛更自在一些,尤其是动过手的,那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服来战。
“恰好路过罢了。”红眼诡物一本正经的说。
刘嬛斜睨了它一眼——装吧,早看透你了。
刘嬛骑着逐风,风驰电掣。红眼诡物始终与她并排前进,不超前,也不落后。瞧它袍服的下摆,未见如何起伏,不知漂浮前进,还是小碎步紧倒腾。
进城的路上,刘嬛又“偶遇”了霍去病。
神采飞扬的少年郎骑马而来,远远的就扬起了手,热情的说:“小公主,好巧啊!”
——巧?这条路,除了长门宫,还有什么值得皇后的外甥跑一趟?
刘嬛就这么看着,看着霍去病从意气风发到神色尴尬,挥舞的手臂从热情洋溢到僵硬机械。她还特意勒了缰绳,慢了半步,让旁边高大的诡物露出了全身。
红眼诡物瞥了霍去病一眼,便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只这么一眼,就让霍去病汗毛直立,说不好是诡物天生阴森让人恐惧,还是红眼诡物的眼神犀利至此。
在头铁硬撑和苟命逃跑之间,霍去病选择了头铁的玩命——他冲到刘嬛身边,掩耳盗铃般的,用刘嬛和逐风挡住了诡物的身影。
随着霍去病靠近,少年的气息充斥着刘嬛周身。刘嬛斜眼瞄着身边的少年郎,觉得有些事,自己应该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