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童森织放下手机。
她给小原发了信息,对方没有回,或许正在忙事,没有看手机。童森织已经迫不及待想告诉他好消息了,但一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听筒里平缓的语音播报仍在重复,童森织忽然有些不安。
她摇摇头,兀自忽略这种心悸感。
没关系,小原可能把手机静音了,她可以去学校,当面告诉他。
网约车在路边停下,童森织看了眼车牌,确认是自己在手机上预约的车。
“帅哥,尾号****?”车窗摇下,司机一边说话,一边随意往外瞥了一眼。
这一眼,他眼睛微微瞪大,极快看了眼车载支架上的手机,里面正好显示一则新闻,只一眼,司机确定了什么,他手罩住页面,身体下意识前倾,挡住外面人往车内望的视线。
车窗上升,童森织听到里面传来司机的声音:“抱歉哈,小兄弟,搞错了搞错了,我顾客的尾号是****来着。”
他报了一个不同的号码,一边赔笑,一边把车开走:“认错人了哈哈哈哈。”
童森织站在路边,有些茫然。
没有搞错呀。她约的车就是这个车牌号码。
而且,她还没说自己的手机尾号呢,司机怎么知道有没有认错?
手机叮咚一声,童森织看去,软件页面显示司机了取消订单。
……奇怪的人。
童森织干脆放弃了打车的想法,好在路边一排整齐的共享电动车,她扫好码,戴上头盔,油门拧到底,往学校的方向冲去。
到达目的地用时七分钟,童森织正要跨过校门,却被保安室里的门卫叫住:“哎!你不能进学校!”
童森织愣了下,就在这一刻,大门迅速关闭,传来沉闷的声响,险些碰到她的鼻尖。
她后退一步,保安已然全面武装,举着钢叉对她,满脸警惕:“童森织同学,就在十分钟前,你已经被学校除名了,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学校,不让我们就要报警了!”
不想惹怒对方,保安的语气还算客气,尽管这么说,他一只手伸向操作台下方,悄然按下报警按钮。
“除名……?”童森织有些迷茫,“发生了什么?学校没有通知我。”
见她并没有攻击倾向,单薄一人站在冷风中,保安心里也有些怀疑,这样一个瘦弱的学生,怎么看都不像新闻里作案的嫌疑人。
保安依然没有放下警惕:“学校有规定,若有学生做出毁坏学校名誉的行为,校方可单方面除去该生学籍。”
他顿了顿,语气冷漠:“记者和警察用不了多久就会赶来,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现在他们的采访中,但唯独不能在格法学院。”
童森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已经有不少其他保安赶了过来,同样全身装备,来势汹汹。
记者、警察?
发生了什么?
童森织抿了抿唇,语气平静:“我要见相原函。”
被退学了没关系,她自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跟着相原函。
保安面露怜悯:“相原函是你的朋友么,小朋友,我劝你一句,要是你为了他好,最好不要暴露自己和他的关系。”
和即将蹲大牢的人成为朋友,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尤其这两人还是格法学院的学生,不久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天神泪事件的参与者,那群饿久了的鬣狗媒体要是知道两人的关系,一定会像闻到血腥味一样兴奋地一拥而上。
相原函没有被除名,还是格法学院的学生,要是被记者缠上,无异于给格法学院增添丑闻。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森织皱眉,正想继续问,砰砰砰,鞋底踏在地面发出杂乱的声响,节奏很快,一群人架着长枪大炮朝她跑了过来!不远处响起警笛声,童森织瞳孔微缩,快速看了眼如临大敌的保安们,当即扭头就跑。
*
下雨了。
童森织抬头看了眼天,高大树冠中露出一溜边灰暗天色,脚下枯叶堆起厚厚一层,咔嚓咔嚓的酥脆声响,如同踩在薯片堆里。
这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属于格法学院,位于格法学院后操场,据说是四十多年前某个学生的家长大手一挥投资做的假山,因为投进来的资金雄厚,大小与普通的山没有区别,不过因为后操场离教学楼太远,鲜少人迹,连带着后面的山也荒废起来。
那些保安不知道,童森织沿着上次翻墙出去的位置悄悄溜了进来,这个地方离校门口很远,已经听不到警笛声。
从手机上看到新闻后,童森织立即选择躲进后山里,格法学院的权势比当地警方高得多,别说记者了,没有董事会的同意,警察都无法进来。
相原函依然没有回消息,童森织也等不到他回消息了,看到新闻后,她把手机卡拔了出来。
她依靠在树干上吐出一口气,一时没想好下一步去哪。
看到的新闻在她脑中浮现。
她没想到美人蛇居然报了警,说家里进了小偷,丢了一大笔钱财。
本来这件事说大也不大,没想到有人立刻找到记者,丢出照片举报,照片里赫然是她从‘丢了东西’的房子里出来的照片。
不仅如此,举报她的人提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样一个潜入别人家偷窃的人,真的会把宝石找回来后主动上交给学校吗?
而且天神泪一案本就疑点重重,当初忽然消失甚至惊动了外国的媒体,找回来时却悄无声息,甚至现今还没有抓到当初偷走它的人究竟是谁。
而且当初接受采访时,习嘉池有意强调,说童森织才是最大的功臣,宝石就是她找回来的。
但是,她一个普通学生,按理说与这案没有任何关系,责任几乎都落在习家和司家身上,她为何要自告奋勇帮忙?而且习司两家都没做到的事,她居然就找到了?
舆论有意引导,觉得她是盗走宝石的人的同伙。
一旦罪名坐实,她的罪项就不只是入户盗窃那么简单了。
而那个拿着照片找到记者接受采访的人——
是姜育。
视频里,他笑得意气风发。
雨渐渐大了,天气预报说接下来一周都是阴雨天。
童森织顺着树干滑坐在地,或许是这些天总提着心赶过来赶过去,或许是许久没有充足睡眠,导致她的免疫力下降了,童森织太阳穴一突一突的钝疼,眼眶的温度上升,仿佛连呼出的气都变得炙热。
……要兑换退烧药才行。
童森织心念唤出系统,看着仅存的2积分和标价为5的药陷入沉默。
算了。
她关闭系统,如同多年前初来岛上,成为北川祯杀人游戏中的一员,面对伤口和病痛却一无所有时一样,熟练地将脸埋进膝盖里。
没关系,忍一忍就好了。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枯叶上,嘈杂的声音将一切其他声响压住。
童森织一声不响,仿佛睡着了,忽然,雨声瞬间小了下来,少女头顶出现一把伞,有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谁?
因为高烧,童森织的感官迟钝了很多,她后知后觉头顶的手没有恶意,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慢慢抬起头。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她的呼吸一滞,眼睛眨了一下。
“小……习?”
她用不确定的语调说。
面前的人是习嘉池,但……和以前有些不同。
如果她没有烧坏脑袋产生幻觉的话,这个撑着伞,戴着金色波浪卷假发,穿着裙子的人类,是小习没错……吧?
“就是我啦!”女人——不对,应该是男人,本来就绯红的脸更红了,他似乎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装扮,别扭地扯了一下裙子,捏伞柄的手发白,“……你觉得……好看吗?”
居然真的是小习……!
童森织眼睛微微睁大。
平心而论,这样的小习是好看的,甚至可以被称为‘漂亮’,他本就有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金发在狂风中卷起一缕缕弧度,倒映进湛蓝的眼眸中,若不是男性骨架显得有些突兀,习嘉池几乎能完美伪装成高个子美少女。
小习去演戏了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被童森织兀自否认了。
因为童年的事,小习非常排斥被当做女孩子,穿女装比要他命还难受,他不可能主动穿上裙子。
“小习你……”童森织肯定地开口,“果然是被威胁了吧!”
“没有。”回答她的,是少年平静下来的声音。
虽然面上不显,但习嘉池几乎将伞柄捏断。
为什么经历了那样的事,她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啊。
哪怕是恨,他也甘之如饴啊。
夜幕即将降临,男人苍白的脸在夜色下有些渗人,过了几秒,涂了淡色唇膏的唇角微微勾起,他上前一步,扶起少女。
“童森织,我是为了你,特意打扮成这样的呀。”
少年的语调甜蜜,某一刻,仿佛真的成为了春心萌动的小女孩。
童森织身体僵了僵,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然而,察觉到她的僵硬,那只搀扶她起来的手更强硬了,几乎是半强迫地将她扶了起来。
“为了我?”童森织高烧中的大脑运转失败,喃喃重复了这三个字。
习嘉池并没有立马解释这句话,而是温温柔柔扶住她的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在外人看来或许是相当温馨的动作,但只有童森织知道,她现在的姿势,仿佛被习嘉池禁锢住了。
联想到被镣铐锁起来的不美好回忆,童森织有些不高兴,她想挣脱开来,但生病中的她浑身软绵绵的,支不出半点力气,无法反抗身上的手,只好生无可恋地继续被迫靠在习嘉池肩膀上。
“你身上都湿了,”少年带笑嗓音像一把小钩子,他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童森织的脸,如同雨夜里依偎躲雨的小动物,“果然,离开了我的话,你就照顾不好自己。”
童森织皱眉,想反驳这句话,然而身上一空,她蓦地睁大眼睛。
习嘉池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将她困在怀里——神态自若地把她外套的拉链拉开了!
童森织反条件握住习嘉池的手。
少年却笑了,他反握住童森织的手,珍重而克制地举到唇前碰了碰。
“童同学,你身上都湿了,我给你脱下来,你穿我的外套,会暖和一些。”
好像有道理……不,不对!
童森织晃了晃乱糟糟的脑袋:“不可以。”
她是女生,小习是男生,他不可以脱她的衣服!
“男女授受不亲。”童森织板起脸,认真地说。
习嘉池愣了几秒,漂亮的眼睛重新弯成月牙状。
听到这句话后,他似乎从心底感到开心。
“童森织,这就是我穿成这样的原因。”
他似乎笑得有些狠了,眼尾洇出绯红痕迹,如同打上了眼影。
他低下头,双掌合拢,包裹住童森织的手。
仿佛一个绝望的信徒,费尽心思,求他的神明为他一人所有。
“上次我那么对你,你肯定心里还是恶心我的吧,明明是同性,却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我知道,你可以接受和我是朋友、兄弟、但不能接受我们是那样的关系……所以最后你还是跑了……”
没人知道,他当时以为万事俱备,碍眼的东西已经消失了,童森织已经被他困在自己的地方,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在意了,他本来是这么想的,当时他多么开心呀,然而,空荡的别墅里,锁链散落在床边。
童森织还是跑了。
她似乎,永远不会为他停留。
她肯定被他吓坏了。
被一个信任的同性下药,表达扭曲的爱意……她肯定不会原谅他了。
绝望与懊恼迟迟将他吞没,良久,习嘉池想到了一个挽回童森织的办法。
“我求求你,童森织,我知道你还不能接受我,慢慢来,好不好?”
童森织捕捉到一丝哽咽。
她第一次这么无措,男人冰冷的身体以强势的姿势将她包裹,但在这一刻,他才是祈求的那方。
“我知道你的取向正常,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