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里的那个女孩，你真的没有见过？”

电话里，习嘉池的语气低低的。

“我知道你家那个私生子最近很嚣张，只要你告诉我那个女孩的下落，习家可以帮你。”

司裕介拿着手机，望向窗下的女孩。

树下，女孩睡在自制的网床，蜷缩着把鸡毛毯子抱在怀里，霞光在她脸上渡上暖色的光辉，裙摆飞扬，长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她似乎有些冷了，睫毛颤了颤，司裕介淡漠地收回目光。

“抱歉，我确实没见过你说的人。”

司裕介语气堪称温和：“比起这个，习家多个项目资金链出现问题，习少还是自求多福比较好。”

可能下一次，就没资格给他打电话了。

他微笑着隐去了后面的话。

王子与灰姑娘，不错的组合，要是放在童话故事里，估计他就是拆散小情侣的女巫？不过比起顺水推舟让别人幸福，他更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如今父亲手里的权力差不多被他掏空了，只剩下一个花架子，若一切发展顺利，最好的结果是父亲和平隐退——但按照他对父亲的了解，这种可能性不大。

若父亲识破了他的计量，最坏的结果是和他鱼死网破，但他如今在集团话语权下降，若是来明的，到时候也撼动不了自己的地位，那父亲便只剩下一种方法。

家族培养的死士只听令于父亲，如果他真的要派人暗杀自己——

网床上，女孩翻了个身，鸡毛毯子落在地上，她无意识伸出手，顺手将跳上来的黑猫抱在怀里蹭了蹭。

童森芷身手很好，和她的弟弟似乎不相上下，他把童森芷留在身边，就是为了防止父亲派人暗杀他的情况。

好在最近父亲那边的动向平稳，习家正乱，他每天的心思不是放在琢磨如何吃下习家这条肥鱼，就是琢磨如何绑架相原函，加上很多事情必须依靠自己帮忙，还没有生出这样的想法。

若真有那么一天，童森芷可以代替他去死，事后他会补偿她的亲人巨额财富，但他的性命绝对高于所有存在。

嘛，话又说回来，父亲那边也差不多要给他来电话了。

下一刻，手机响了起来。

司裕介第一次听到父亲这么慌乱的声音，尽管电话那头的人尽力压住情绪，喉咙口的颤抖依然出卖了他。

“裕介啊，相原函的事你有进展了吗？”

司裕介靠坐在沙发上，悠闲地交叠双腿，尽管如此，他的声音难掩紧张：“不、父亲，我正在努力……”

“习家那小子据说已经开始行动了，你到底在干什么？！！”男人怒吼。

司裕介拿开手机，勾起唇角。

某些方面，父亲还是没变，依然觉得要让对方恐惧，才能更好拿捏对方。

不过，他真的老了。

司裕介抵住喉咙里的叹息。

真正精明的商人，应该以绝对冷静，高高在上的态度，藐视嘲讽对手的怯懦，才能一举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对手越狼狈，才越能衬托自己的游刃有余。

果然，见司裕介没说话，手机里的声音顿了顿，软和下来。

“公司里的老家伙们不知听了谁的教唆，一致要倒向姓苏的，你手里应该有这些人的丑闻吧，你来解决这件事。”

“当然，父亲。”

顿了顿，司裕介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司父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你有什么立场和我谈条件？！司裕介，你的翅膀真是硬了！你个不孝子，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家门！”

他本以为这句狠话会让自己的儿子服软，毕竟司裕介很少和他唱反调，除了上次放在花瓶里的摄像头拍到司裕介和习家人的密谋，其余时刻司裕介都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哼，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他还没死呢，司家还牢牢掌控在他手里，居然敢和他谈条件？！

司裕介沉默的间隙，司父眸光淡了起来。

看来上次的惩罚还不够让他长记性。

也对，孩子长大了，该用更狠辣的手段才能让他服气了。

然而，他却听到一股极冷的轻笑。

“你可以试试。”

“你什么意思？”

“父亲，现在是你求我，而不是我求你，”司裕介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条件而已，对父亲来说不难——放心，我并不是觊觎您在司家的权力。”

司父哽住，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从小善于揣摩他眼色做事的儿子，不知不觉，已经坦然地，平静地，俯视他了。

“我要一个女孩的信息。”

司裕介说：“当初您第一次派我去斗兽场时，我在最后一个场次上遇到的对手，我知道您认识那位斗兽场东家。”

他摘下眼镜，向来毫无情绪的冷棕色眼眸里，罕见地，生出丝丝暖意。

“我只要她。”

*

叶间透出几点稀疏星子，边裕一拿出手机，看到童森织发的信息。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熄了手机屏幕，一旁的姜育察觉到什么：“老大，那个矮冬瓜今天怎么没来？”

边裕一：“她今天请假。”

“请假？”姜育敏锐地意识到有哪些不对。

总感觉，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焦躁不安，一下一下挠着手背，直到皮肤渗出血珠也没有停下。

与父亲见面后，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

他知道父亲的性格，无论他的孩子母亲是谁，他都不在乎，只有能力突出的孩子能站在他身边。

……如果他能找到机会在父亲面前表现，让父亲认可他的价值，他就可以被接回去，成为名正言顺的姜家少爷，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欺辱他。

但父亲只在这个城市短暂停留……他必须抓紧时间……

忽然，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

“今晚的行动取消。”

“为什么？”姜育回过神，挠挠脸，“那片街区的小混混提前求饶了？”

他本来还想跟在老大后面偷学几招呢，免得下次又被童森织那个混蛋压在地下打。

男人的异眸眯起：“比起这个，我知道一种更好玩的事。”

光是想想，就觉得体内的暴虐因子蠢蠢欲动了。

不是为了参加那个人的计划，可以随手把他晾到一旁么？

可惜，他共享这个身体，最清楚那个人平日里忙什么需要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今晚童森织会去哪。

童森织大概不知道——他诞生于恐惧与愤恨，所以最擅长的，就是搞破坏。

*

斗兽场的白炽灯依然亮得令人心烦，童森织抬手遮住灯光，另一只手握紧刚刚在系统道具库里兑换的药。

老师告诉她，‘美人蛇’脾气古怪，心情好的情况才会亲临现场。

就算明天美人蛇不在现场，他的下属也不会觉得奇怪，所以童森织的任务，就是拖住美人蛇，不让他明天阻碍大家。

来之前，童森织认真思考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比如敲晕、绑架、杀了他……但缺点是很容易被美人蛇身边人察觉到异常，继而影响老师明天的行动。

因此，童森织只好花积分兑换了安眠药，介绍是服用后可以让人一整天都在睡觉，就算被强行叫醒，也是困意十足，精神萎靡。

只要给美人蛇喂了安眠药，他明天肯定不会来现场了，也不会有人怀疑，人嘛，天天犯困是很正常的事呀！

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悄无声息让美人蛇吃下安眠药。

如果可以的话，童森织真的很想直接掰开他的嘴让他吞下去，但这样肯定不行。

唉。

拐角处，童森织一个手刀击晕迎面而来的侍从，换上他的衣服后，端起托盘，神色不见丝毫慌张，进入地下楼梯。

身为庞大地下组织的管理层人员，想要巴结美人蛇的人比比皆是，因此他的日常行踪受到多方关注，在黑市上，只需花钱就能得到他的消息。

当然，信息的范畴仅限于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甚至有传言黑市上放出美人蛇行踪的就是他本人……除了赚点外快之外，此人似乎热衷于捕猎那些得到他的消息后，前来暗杀他的人。

这一点，倒是和他的上级，这个斗兽场的主人很像。

童森织纠结了半响，才掏钱买他的行踪，那可是一笔巨款！几乎花了她三分之一的存款……！

木着脸，默默心疼了一会空瘪瘪的钱包，童森织把走廊的房间门一个个打开，透过缝隙，看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她得到的消息是，美人蛇今晚会在斗兽场的包厢惩罚叛徒。

童森织开到第三间门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目标人物。

屋内灯光暖黄，亮度不高，显得暧昧，熏香袅袅，劲爆的动感音乐声足以刺破耳膜。

几个穿着制服的保镖以臣服的姿势面向皮质沙发上的男人，男人戴着面具，手指夹着一只点燃的烟，面前跪着一个戴着镣铐的人。

童森织愣住了。

好熟悉的面具，前不久还曾经戴在她脸上过……‘大好人’是美人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