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29

周日上午，影玖站在老仓街黑蛇帮的大本营外平静地表达应聘的诉求。

石制柱础支撑着掉色的木柱，雀替支撑柱和梁，牛腿支撑柱和檐，褪色的朱红门楣不复当日光耀。

一座古色古香的小茶楼坐落老街，檐下两个年前刚换的大红灯笼还在微微晃动。

守门的赵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说你来干什么？”

影玖平静地说：“我来应聘打手。”

她又补充道：“周一到周五我要上学，晚上我要在便利店兼职。周六周日白天有空。”

面前的女孩年龄不大，穿着海二的校服背着书包却一脸平静跟他说要当□□打手，态度还不像开玩笑。

赵三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有趣。

他见过影玖，在陈凌霄和周鸣虎两群小孩打架的时候他是一旁楼房里蹲守监视的成员之一。

一群小孩子斗狠瞧不出什么兴味，也就穿梭于混战双方之中游刃有余的影玖还有点看头。

想到周瑞老大好像对人挺感兴趣，赵三放了行。

“进来看看吧。”

跨过门槛，赵三问：“你叫什么名字？”

“于文菌。”

影玖说着，亦跨过掉漆的大红门槛。

一进门最先看到的是高达三米的木墙，其上钉着假山假水假树。青石嶙峋，雾霭缭绕，粉桃树开在两侧，天上水落在石面、落在花上一路转了三折，最后没入戏台的一侧。

粉红黄三色的戏台子倒与背后木墙的景致相衬。

这地方原先由当地小有名气的大戏院占有，后来一拆再改，如今倒成了废弃的茶楼，被黑蛇帮据为己有。楼内正中的大戏台早已被拆了改成现在的小戏台子。

老房子采光不好，即便外头阳光明媚，室内依旧显得昏暗。茶楼一层的大厅摆了有十多张方桌和几十条长板凳，透过纸窗的光线只照亮几处，照不清暗处人的脸。

楼内的十几个人，影玖粗粗一扫，心里有了大概。

“这是谁？”管账的老刘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来人是个小女孩老刘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头。

他手指娴熟得在计算器经典黑灰二色键上敲得飞快，耷拉的眼皮和佝偻的背脊显示他的衰老和迟暮，计算器机械的声音却一刻不停地播报——“归零”“归零”“归零”。

年老与衰弱并没能削减他的精明与锐厉。

四周的人收敛笑意都将视线看过来，大堂内原本散漫的氛围一瞬间变得凝肃，影玖泰然自若。

“她叫于文菌，说是要来给我们当打手。”

赵三耸耸肩说得随意戏谑，他太清楚这帮兄弟们的性格是什么样。

果然，他话一说完，四周的人都大笑起来。

哄笑声中影玖不为所动，她伸出手指平静点了三个人，被她指到的三人面色顿时不善起来，影玖却没多费口舌功夫。

她只是招招手，说：“来。一起上。”

老刘掀起眼皮多看了几眼。

眼力不错。楼里人不少，她能一眼挑中三个特长不同的干部展示实力，可见还算有点想法。

可惜太狂妄，脑子拎不清。

老刘没再关注场面，几个大男人打未成年的小女孩，胜负不言而喻。

3V1，能输？

然而等老刘刚把上个月的几笔坏账烂账盘明白，再听周遭动静时却没了声响。

略带疑惑的，老刘起抬头，正好看见其中体格最大的干部被影玖掀翻在地，“咚”的一声闷响带起地上的尘土飞扬。

女孩脚边还倒了两个忍痛呻吟的人。

老迈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真没开玩笑？

真来当打手？

停顿空中的手指无意识敲下，机械女音冷酷地播报——“归零”。

逆光进门的四人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看到的就是这干部集体丢人的场面。

将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周瑞随手拆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看都没看战败的部下一眼，他在袋子里翻找零食，只冷漠说了一句话。

周瑞：“丢人。”

被骂的三人不敢反驳，连滚带爬从地上站起来，被训的面色涨红。

陈凌霄好奇影玖为什么出现在帮里，正要上前问，有一个人动作比她更快。

陈巧巧好奇打量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女，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甚至打架的时候都没把她沉重似蜗牛壳的书包放下，却实实在在打翻了三个打架好手。

陈巧巧有注意到先倒下的两人爬起来后，都捂着肚子，神色扭曲痛苦。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帮里有什么事吗？你身手很不错啊，我很喜欢你，有空多来帮里玩玩，这里吃的喝的都不缺。对了，我叫陈巧巧，是个记者，很高兴认识你啊！”

面前女人的热情让影玖有些无措。

注意到少女身上的海二校服，陈巧巧看向陈凌霄。

陈凌霄适时接话，“巧巧姐，她是我同班的朋友，叫于文菌。”说着她还用眼神示意陈巧巧关注角落里的叔侄二人。

叔侄俩正坐在桌边心无旁骛的吃吃吃。

陈巧巧立马过去一个手刀砸在周瑞头上，她骨架大体格好，长手长脚的，比她男朋友周瑞还高出几厘米。

她数落道：“逮到机会就偷吃，丢不丢人？”

周瑞患有糖尿病，长期高血糖引起的并发症都不好治，他平时又不注意节制，经常偷摸吃甜的，把陈巧巧气得够呛。

常年与陈巧巧斗智斗勇，周瑞知晓她见不惯浪费行为。

他嘴里还含着糖，含糊地说：“不能扔。”

这些都开封吃过了。

陈巧巧挑眉：“小虎，把你叔吃的收了。”

周鸣虎听话地夺过周瑞手中的果汁，在周瑞吃人的目光中将饮料一饮而尽，尔后将周瑞身前的小零食全都扫到自己面前。

叔叔没吃完的收进侄子肚子里，同样不浪费。

告状的陈凌霄笑嘻嘻过去，被周瑞瞪了几眼，她拿了几包零食过来分给影玖。

看看陈凌霄，又看看远处的叔侄俩，影玖想起当初陈凌霄把周鸣虎压地上往死里揍，想起周瑞把烟头摁灭在周鸣虎身上踹死狗一样踹了好几脚，想起后面陈凌霄跟周瑞的对峙。

当初三人剑拔弩张，最后勉勉强强彼此不情不愿地勾肩搭背离开。

三人间的情谊好似透着强烈的违和和塑料感，影玖却直觉不对。

影玖：我就说我看不懂他们关系好还是不好吧？

楼内十几个成员此刻都围着剩下几袋零食瓜分，连坐在远处的老刘都被甩了包牛肉干，很难想象他一口老烂牙要怎么啃下肉干。

这几袋吃的是买来补给大本营的。正如陈巧巧所言，这里吃的喝的都不缺。手痒了还能揍几个干部玩玩。

测试的结果显而易见，本事不差又有关系（跟陈凌霄是朋友），影玖坐在主桌（周瑞那一桌）听几人聊天，成功融入了黑蛇帮。

“那件案子有消息了？”周瑞问。

这几天陈巧巧把家里五年前案子相关的文件翻出来，似乎是有了新进展。

“嗯，有个神秘人联系我提供了不少消息。这个案子果然不简单，牵连甚广，幕后似乎跟某个大型犯罪集团有关。”

早在周瑞提到“那件案子”的时候陈凌霄就抬起了头。

此刻她双眼定定注视着陈巧巧，神情认真，“巧巧姐，如果有什么消息请务必通知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这个小镇上执着于当年指骨案的不只有报社的小记者陈巧巧。

当年是陈凌霄带着孩子们去村附近的山上玩，她亲眼看着江逸舟从溪水边捞起指骨。

孩子捞起亲人的尸骨，这一幕太过残忍。

她知道江逸舟对父亲的感情有多深，江逸舟一直幻想着跟酒保私奔离家的父亲能拥有他想要的爱情和幸福的生活，可惜这份妄想在那一天被戳破。

对此，陈凌霄一直心怀愧疚。

当年轰动全海城的大型恶劣事件陈巧巧作为记者也有去采访当事人。

她知道陈凌霄和江逸舟的关系，她向陈凌霄保证，“你放心，有什么进展我都会跟你说。”

眼见当年的无头案似乎越来越凶险，周瑞没有说什么劝阻的话。

陈巧巧有想法有手段，在海城做个不赚钱的报社小记者，她有自己的坚持。

他只是略带担忧的嘱咐一句：“你小心点。”

然后偷偷又吃了个果冻，被陈巧巧一手拍在脑门上。

同桌的影玖一点不知情，她一心扑在品尝不同小零食的美味上跟一群如狼似虎的人小打出手，围绕零食袋的上空爆发了数起小规模的战役。

来当打手的目的就是赚钱，当然不能忘了询问价钱。

临走前，影玖向赵三比了个手势，“一次多少？”

赵三一愣，也比了个手势，“这个数。”

“成交。”

影玖应得干脆。

事实上这个数比她预估的还要多一些，她很满意。

你什么时候学的暗语和手势？

同行而出的陈凌霄想问，最后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

她可是于文菌，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一定会在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暗中蹲守黑色交易现场学习暗语手势什么的放在于文菌身上就很很合理。

她的身手也支持她那么干。

影玖的谨慎、细心、求全，作为同桌的陈凌霄都看在眼里。

那些网上学来由浅入深列好的知识点，那一次次写满红笔的订正就是最好的佐证。

并肩走在老仓街的青石路上，影玖突然问陈凌霄：“你们关系好吗？”

她疑惑很久了，人类的情绪她果然还是看不透。

几个月下来陈凌霄已经习惯影玖没头没尾的问话。明白她想问什么后，陈凌霄也回想起那个荒诞的夏日。

周瑞带着他的炭黑显公蛇还有小少爷打扮的侄子登场。

白T背带裤，长筒袜配小皮鞋，白净腼腆的周鸣虎拉着叔叔的衣角，有些胆怯地看着开门的陈凌霄，脸上那道疤更显得他柔弱可怜。

真不能怪陈凌霄没认出周鸣虎，他明显是长残了，皮肤晒黑好几度，剔了寸头，练了一身肌肉，跟她记忆里的小周鸣虎除了脸上那道疤哪哪都对不上。

第一天拜访的时候周瑞还算收敛，陈凌霄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宝贵的养蛇技巧和小知识，虽然两家的蛇没能看对眼，小玉还差点要吃了对方的蛇，两位饲主对彼此的印象都挺好。

后来，隔三岔五周瑞就会带他家的蛇和小侄子来拜访。

只是这蛇他越带越多，越带越多......

直至最后，屋里的含蛇量超标。

屋里地上、桌上摆了各式各样的爬宠缸。有些不安分的小蛇越狱而出，在屋内四处游走，越狱惯犯小玉在陈凌霄可怕的注视下悠然自得的爬来爬去。

有心想把小玉捉拿归案，可惜陈凌霄也自顾不暇。

对蛇特攻的她莫名对蛇类具有吸引力，身上已经缠了几条蛇，还不断有蛇向她涌来。

周瑞养蛇的态度就跟他养黑蛇帮的帮众一样，采取的放养政策，充分尊重物种天性，提供的安全保障是——不缺衣短食，打架受伤了及时送医这样。

悠闲靠在沙发上，枕着靠背喝着汽水，周瑞惬意安然地看着电视节目。

陈巧巧公务出差的时候，他就是能这么张狂。

怕蛇的周鸣虎站在墙角一动不敢动。

周鸣虎吓得脸都苍白了还坚持跟着周瑞是因为当年从坏人刀下救下他的人是他小叔。他对周瑞抱有亲近的心思还有崇拜钦慕的心。

陈凌霄记得当时听周鸣虎说过，长大后他要当他小叔那样的人。可能这就是后来他拉帮结派做老大的原因吧。

“陈、陈凌霄，救救，救救我！”

近处一条白显小蛇摇头晃脑，距离周鸣虎还有半米多的距离。

一想到蛇会钻进他的裤管爬上他的身体，再想到冰冷的蛇鳞贴紧皮肤的触感，周鸣虎吓得要掉眼泪。

不敢喊周瑞他就一直小声唤着陈凌霄救他。

陈凌霄无语，就这样还想当□□老大？

真是不像样。

花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