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菌,之后就麻烦你了。”
“好。”
影玖端坐柜台内,看王阿姨的身影拐进一侧楼房消失在视线里。
随后她拿出一本小说继续看,得益于极快的阅读速度和长阅短睡的生活习惯,影玖在短时间内学到了很多新名词新事物,同时借助互联网的力量对它们有了具象化的感知,否则她也不能读懂诗歌的意象。
沉醉于诗歌,影玖今日看的小说就与诗歌有关,复古的黄铜吊灯投下暖黄的灯光,静谧的夜里一个人静静看书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这是一家由老式杂货店改装的新式便利店,除了一眼可见的收银机、微波炉、熟食柜、保鲜冰柜等电器设备,其余的一切都是老式的。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红棕色的粗木货架,不高的货架两侧有序摆满了薯条、饼干、方便面等食用品,除此之外学习用品、生活用品、烹饪用品、运动用品等也都有售卖。
如果你在店里的角落淘淘,说不定能在那几口大箱子里淘到上世纪、上上世纪的老古董。
这是一家名副其实的杂货店。
店角落的几口大箱子里装着几代居民或赠予店家或与之交换留下的杂物,店主一家也从未在意过交换物的价值,不等价的交换在这里时常上演。
那粗木货架的顶端平整,放了有落魄艺人贱卖的雕塑,他用它换了两包吐司和一瓶牛奶。用破了的小布偶、破帽子,亲手做的串珠手链,孩子们换走了几颗的糖果或是美味的冰棒。
几块涂色的鹅卵石是这一代店主小时候的宝物,它们被分别藏在不同货架顶端的不同旧物下,等待着有缘人发现它的艳彩。
便利店临街的一大块落地窗后设了长木桌配几把高木凳,供人歇息休整。此时淡淡的夜色透窗而入,一群少年人说说笑笑从远街走来。
浩浩汤汤十几个人,在夜晚的街道闲逛,站在便利店外,聚众闲聊。
片刻后,确定对方不是来闹事也不是来买东西的,影玖继续低下头看书。
外头的十几个人似乎是附近街道人家的孩子。从他们东扯西扯的闲聊里,影玖分析出他们对彼此很熟稔,知道对方小时候的糗事,他们对周边街道的变化侃侃而谈,还提到了爱操心的王婶家里的三个小孩和出去跑货的便利店店长。
他们似乎跟店长很熟,提到店长就像提到同辈人一样亲近。
他们还提到了那个不认识的新员工。
自动感应门打开,有人进来了。
被指派来买饮料的马韶久看到了柜台里看书的人,他惊讶道:“于文菌?”
“原来牛仔哥说的新员工是你啊。”
影玖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淡淡“嗯”了声。她看着马韶久在杂货店冰柜里挑挑拣拣,最后挑了十几瓶饮料来结账。
“你也出来打工了?为什么啊?”
影玖扫条形码的时候,马韶久人闲着嘴也没闲着,他无意间瞥到桌上书的名字——《穿到信仰崩坏的世界后我靠诗歌成神了》*,快嘴一时竟有些卡壳,“班里的赵雄你认识吗?他在烧烤摊打工,也上的夜班。唉,这么说来你认识我吗?我叫马韶久。”
说完后马韶久回忆了下,发现两人虽然在班里常常打照面,但他跟人家不熟。
完蛋,他表现得太自来熟了。
“一共82块。”
果然,影玖没有回答他敏感的问话,冒然问不熟的人为什么出来打工就像问对方“你是不是没钱?”一样冒昧。
马韶久颇感尴尬,付完钱就急着要走。
影玖看着他匆忙逃离的背影,突然道:“舞台,很好看。”
这句话她想讲很久了。
好的舞台应得赞扬。
“有品!”
正要跨出门的马韶久脚步一顿,瞬间忘了什么熟不熟的,他蹭蹭蹭凑到柜台前,跟影玖讲自己筹划舞台的艰辛历程,“哎我跟你说,一开始那帮男的都不想好好干,我求爷爷告奶奶,爹也喊了儿子也做了,那帮龟孙还是摆谱。”
“一个个都想摆烂,这么摆干脆当王八去好了,真是的,把我惹急了,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让他们卷起来!然后啊我就……”
“叮咚——欢迎光临。”
又一个人进来,影玖看过去,发现竟然是容婉。
看到影玖,容婉明显也愣了一下。
“......何俊说什么都不愿意被锁链绑,最后我只好让他捆赵雄了,玉姐后面还夸这个铁链绑的很有技术含量。”
“那当然专业了,有好几个人积极出谋划策,捆绑造诣高得令我叹为观止,平时怎么不知道他们这么有学术精神?”
那个束缚身心的锁链影玖有印象,被抬上舞台的时候全班哄笑一片,老班李耀都笑着插嘴叫他们别太过分。
曼湘玉后来有念叨过几次锁链,说是很适合当素材。而影玖从专业的眼光看,捆得有些花里胡哨了。
但不得不说,很有舞台效果。
买了瓶酸奶容婉也不急着结账,她靠在柜台听马韶久侃侃而谈,目光却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影玖斜睨她几眼,还是想不明白她又要来干什么。
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态听马同学巴拉巴拉了一阵,容婉忽然道:“外面的人在喊你。”
潜台词是,你可以走了。
马韶久一顿,他并没有听到人喊他,但外面那帮人很久没有说话,安静过头了。
朋友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他确实该走了。
马韶久将视线转向临街的落地窗,果然看见哥十几个奇行种似的趴在窗上窥窗,见他终于看过来,有好几个人冲他挤眉弄眼,还有人跟他比了个爱心。
马韶久满脸黑线。
该死的,一群好事之徒。
赶走了烦人的苍蝇,容婉漫不经心在影玖面前站定,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我们聊聊?”
她手中还握着酸奶瓶,仍旧不急着结账。
影玖垂眸看向柜台上的书。
聊什么聊?
正在上班,勿扰。
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容婉看着她说:“你看见了吧?你看见了。”
影玖:。
影玖: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她只是一般路过。
—
“你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卫萱示意男人拿走桌上的文件袋,“文城集团高管和海翔科技的老总约在餐厅见面,具体消息小雯会发你。”
“到时候我会把人支开给你制造五分钟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你了。”
左侧黄色资料袋里装的是近期商界的动向和一些大项目的商业机密,但容润生并没有在意,甚至老对头与目标公司高管的会面都没能激起他的情绪。
他只是拿起右侧那个厚很多的资料袋拆封,问道:“查到多少?”
卫萱看一眼男人的脸色,继续说:“比在燕京查到的多。没人盯着查到不少消息。”
一年半前卫萱带着容婉逃到偏僻的海城,明面上她是在容家的派系斗争中失败落荒而逃,实则是暂避风头,在偏僻的海城继续追查线索。
不逃不行,他们动作太大,已经被对方注意到了。
选择海城一是因为这里够小够偏,过个一年半载一个记不住名的容润生的小情人早被燕京的大人物们遗忘,方便她继续动手;二是五年前在海城的一条河里打捞上了人体的尸骨,凶手至今没有被抓到,据卫萱查到的消息可以断定,这起案件也与他们正在追查的对象有关。
那个三十年前行动猖獗的罪恶集团——无界会。
近几年,他们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但这不代表罪恶的团伙解散或者不再作恶,也不代表卫萱他们没办法通过遗留的蛛丝马迹找到他们的老巢。
事实上,卫萱他们已经掌握有不少线索和证据,这才引起大人物的关注和警告。
只是来到海城的卫萱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别的意外之喜。
“五年前指骨案的死者经确定是江天集团创始人失踪的丈夫,当年捞到指骨的人正是她的孩子江逸舟。还有一个叫贺年的孩子,海城人,七岁被人贩子拐卖,九岁时别丢弃在一个山村,已经查明是人口拐卖团伙的受害者。我对心狠手辣的人贩子没有杀他灭口抱有怀疑,但他也会是我们很好的人证。 ”
“有一个小报社的记者,叫陈巧巧,她是五年来唯一还在追查指骨案的人,提供了不少线索和资料。”
江天集团的创始人,想到那个精明锐利、牙呲必报的女人,容润生心中有了计较,还有那个逃脱魔窟的少年人。
已经一目十行看了几页资料,容润生说:“江家的孩子可以利用,必要的时候可以告诉他真相,江昭野那边我会联系。至于贺年和陈巧巧,怎么用都按你的想法来办。”
“交给你我很放心。”
对面坐着的男人难得褪下一身笔挺的西装,一整套白色的宽松长裤和浅棕色的亚麻上衣衬得人都年轻了几分。深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男人不苟言笑,眼角和唇角的皱痕显得他尖刻,可他眉眼里却是岁月积淀的沉稳。
锋眉星目,沉稳如渊。
他看向卫萱的眼里充满欣赏和认同,那赞赏的目光让卫萱觉得自己像正被大老板赏识的职场新人。
卫萱面上露出诚挚的笑,内心却在翻白眼。
像容润生这样不光睡情人,还把情人培养成情报人员委以重任的商人实在少见,只能说不愧是容家的继承人。
她原本只想舒舒服服躺着过日子,却过了几年提心吊胆的谨慎日子。
就,很累。
翻开下一页资料看到关键字,容润生说:“流浪艺术家那条线继续追踪。”
他有预感,这里面有大鱼。
卫萱应“是”,这条线不好查,不过她已经有些眉目了。
短暂的汇报结束后,客厅里没人说话,对坐的两人都在思索着事情。
二十八年前的人口拐卖案闹得沸沸扬扬,她金主/老板的妹妹就是在当时失踪的,甚至就是在家门口失踪的。
容家动用了一切人脉和手段都没能找回失踪的女儿,可见其中水有多深。
原本也没见容润生要查这件事,付出和回报
事情的转折似乎是她当年第一次安装定位器。
如果当年她没好奇地在腕表里做手脚......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容润生的发问打破了沉静。
卫萱的视线对着桌上盛开的兰花,仿若想起某个人。
她轻轻笑道:“不知道。可能跟人合伙开家时装店,过点普普通通的日子吧。”
这是不打算回去了,容润生了然。
他跟卫萱并没有签什么契约协议,是去是留卫萱都是自由的,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挽留的话。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等璟熙回来我会让她亲自向你道歉。”
那倒也不必。
等干完这票,从此一别两宽就好。
卫萱开口想要回绝,容润生却已很有风度的向她点头道别,“小雯会将钱打到你卡里,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雯。”
看着容润生离开的背影,卫萱瞬间没话说了。
给钱的是老大。
爱咋咋吧。
等确定人走远不会回来了,原本还坐得笔直的干练女人瞬间散漫地躺倒在长沙发上,如墨的长发铺散在她身后,她艳美得像一朵盛开的黑蔷薇。
她侧过头疲惫的陷入沉睡。
“那个人来过了?”
已经消失了两年的人为什么还要出现?
客厅里有股很淡的香水味,是清贵的草木香,容婉一进门就闻到了,熟悉得令她做呕。
被吵醒的卫萱神色不虞,她坐起身直勾勾盯着容婉看。
卫萱:“还没跟馨蕊和好吗?”
又一脸难堪的回家,她都懒得说她的不是。
容婉面色蓦地又是一沉。
将女儿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卫萱在心里叹气。
比起于文菌,收敛情绪上婉婉差得太多。
不想跟别扭小孩吵架,卫萱支使她出去,“我没吃晚饭,婉婉去给妈妈买瓶酸奶回来。”
说完卫萱便没再理会容婉,困顿地倒回沙发上睡了。
站在门口的容婉张口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看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