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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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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骨的寒意将蒋文懿从昏睡中唤醒。他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荒屋。四周昏昏暗暗,唯有破败的窗下,落一地月华。窗边,站了一个人。

文懿支撑着坐起来,感觉额角一阵一阵地抽痛,脑袋昏昏沉沉。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夫人……?陈夫人……?”

陈氏自阴影中上前一步,清冷月光下,她神色凛冽,肤如白雪。

“我有话要与公子谈上一谈。想单独见见你不容易,故而行了些非常手段,望君海涵。”

原来如此。蒋文懿暗道自己所料果然不假,随知阁的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他扫视四周,这破屋里除了夫人之外不见有别人。可夫人看来也不像臂有神力,那么是谁把他搬到此处的?

文懿觉得头晕目眩手脚无力,估摸着是吸入了迷药。他放弃了无谓的挣扎,索性就坐在了青石板上,直言道:“夫人有什么想问的但问无妨。”

“易知轮,你打开过了?”陈氏毫不避讳地直入正题。

文懿轻轻颔首,“是的。打开过了。”

“你……看到什么了?”

尽管陈氏极力忍耐,蒋文懿还是能听出来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看来那段边塞幻境,是莫阁主给夫人的留言。只是让他二人误打误撞破了局。阁主假死被他识破,难不成夫人是被派来灭他口的?

文懿颇感担忧,故而试探着说道:“倘若只有随知阁主才能使用易知轮,那么我即便将之打开,也不应有任何效力。文懿不解,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陈氏扬起下巴,她的眼神变了。如同盯住猎物的猎手,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想说?”

蒋文懿锁紧眉头看着陈夫人,揣测每个问题的用意。他得先搞清楚陈氏把他绑来此处,究竟有何用意。除此之外,他也得想法子保全性命。身处这间空屋,他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文懿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拖。拖到其他人发现不对劲,前来救他。

“文懿不敢。只是觉得疑惑罢了。倘若任何人打开易知轮都能有所回应,此物为何独是降临在莫氏头上的诅咒?”

陈氏走到蒋文懿的面前,蹲下身来。抛却伪装后的陈静姝,散发着震慑人心的寒意。她的目光之中没有怜悯,而是毅然决然的渴望。那渴望如此强烈,足以将心智燃烧殆尽。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回答我的问题,你在易知轮里看到什么了?”

蒋文懿被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早前在灵山派,被鬼面人以剑锁喉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但那是草菅人命的杀手,而陈夫人……陈夫人,到底是谁?

“战场。”

文懿觉得硬碰硬不是办法,得换个思路。

“我看到战场,但不知是哪里的……”

听到“战场”二字,陈氏眼中闪过一道光。她猛地向前探身,抓住蒋文懿的双肩:“战场!?是不是宋军与西夏!你有没有看到沙漠?乌山……有没有看到一座黑土高山!?”

文懿见此计奏效,赶忙故作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别急!且让我想想……沙漠……有沙漠,还有战马。我看到了宋军的营帐,却不知敌军是哪方。”

“营帐?!”

陈氏掌上发力,将文懿的肩胛捏得生疼。“谁的营帐?是不是云麾将军!?”

云麾将军?

蒋文懿回忆良久,却不记得他在幻境中听到这个名号。但这显然是陈氏主动给他的机会。“文懿见识浅薄,未曾听过将军名号。不知夫人能否描述一下云麾将军?比如多大年纪,身形相貌?”

陈氏月眉紧蹙,明显犯了难。她侧开目光,沉吟道:“我也没有见过他,不知其相貌……但估算起来应是年近半百的老将!他有一柄镔铁长枪名曰凤翊,枪头雕有羽翎纹!你可曾见到?!”

看来不是韩将军……

可陈氏的话令文懿愈发疑惑。倘若阁主留下的幻象是为了达成夫人的心愿,他为何选择了另一座营帐?或者说,易知轮为何将他们带去那里?

文懿决定据实回答,以获得更多的线索。“倒是没有见到什么勇将神兵……不过夫人可知云麾将军领什么衔?我看到的那座军营规模并不大。”

“规模不大?”

陈氏也是疑窦顿生,难道这个小书生没有把她要的消息带回来?她重整气势,隐狠地瞪着蒋文懿道:“骗我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怎么会呢!”

蒋文懿蹙起眉,摆出一副真诚的样子:“我就是个功名都考不上的书生……根本没见过军营,更别说战场……夫人所问我唯有据实回答,若非如此,我也编不出来啊!”

陈氏看他十几岁的年纪,料他所言不差。

“十几年前,宋夏会战于乌山口,宋军大败,损兵折将。云麾将军便是那场恶战的三军统帅。他领军十万出征,雄师浩荡。你说军营的规模不大,那必不是他……可是……”

陈夫陷入了沉默。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打开易知轮看到的东西,不是自己想要的?

趁着夫人的语气放缓,蒋文懿伺机打探道:“夫人是要寻云麾将军?莫非……”

“与你无关!”

陈氏立刻警觉起来,“你在兵营里还看到什么?给我一五一十道来!”

天色入暮后,接连遭受重创的随知阁总算安静了下来。

书房里素馨缭绕,莫恺耀斜椅床栏。巧夺天工的青灰鹤氅掩不住满面倦容,更遮不住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忧虑。

莫忆寒站在门口处,手中紧紧攥着弗盈剑。她几乎已经不认识眼前的人。她的大哥是名满天下的随知阁主,是深谋远虑的无双棋士。随知春祭,他站在瞻紫楼上迎八方来客,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持德堂里,他侃侃而谈,与武林同道激辩切磋。一言一语胜一刀一剑,将莫家日夜诵念的南华经发扬光大。他持无名剑,修正气身,深居千峰万壑的佛子山头,坐拥九州四海百万藏书而声名远扬。

她面前这个身形佝偻,面色蜡黄的人是谁?久卧病榻不仅榨干了他的气血,还摧毁了他的意志。莫忆寒眼中有泪,心中有恨。她怜此人未至天命已苟延残喘,她恨……她心中积恨无数,竟然无从谈起。

“骗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除了骗我,你还能做什么!?”

莫忆寒恨得咬牙切齿。正如蒋文懿所言,懂她的人才伤她最深。

莫恺耀眉头深锁地看向她,责备道:“忆寒,我本没想将你牵扯进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寻霜华宗的旧部,践踏我莫氏山阁!”

“呵!你现在想起曾答应爹爹守护山阁了?娶那姓陈的女人引狼入室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莫忆寒冷冷一笑,“你明明知道她就是奔着易知轮来的!但你还是把她带进了家门!为什么?是因为你软弱!你无能!你没法凭借一己之力让山阁运转无虞!所以你不得不借助陈氏的财力!

她上前一步,提剑指着莫恺耀喝道:“但是有借就得有还!你迫于她的淫威,一次次使用易知轮,把自己耗得油尽灯枯!我让姓冷的来攻山,就是要把易知轮抢走!我想让你多活两年!我不想让鸿儿欣儿这么早就没了爹!!”

莫忆寒也没想到,言至此处,她已然红了眼眶。

望着嗔目切齿的小妹,莫恺耀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他始终认为守卫随知阁是他的分内之事,未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向小妹解释什么,只是不曾想到经年累月的误解终是酿成了灾祸。

“我确实与陈氏有交易,但与你所想的有所出入。”

莫恺耀希望能找到一个方式,既能解除误会,又不会伤害他人。

“父亲离世前将易知轮传与我,一并向我讲述了如何使用此物窥天测人。作为传世之宝,易知轮有诸多禁忌。第一条就是不可使其测算自己的命运……”

莫恺耀扶着床栏站起身,在胞妹的剑尖下,一步一步走到书桌旁。梨木桌案上摆放着那套看似简易实则精妙的秘宝。

“陈氏与我联姻,我若用之为其占测,则是触碰了禁忌,会因反噬而毙命。”

莫忆寒收回佩剑,急道:“那你为什么会突然罹患重病?!”

“就只是病了而已。”

莫恺耀淡淡一笑,坐在了高椅上。“人食五谷,孰能无病?我只是运气差了一些罢了。你也去了约俭院,看到药房里那些堆叠的草药?都是静姝备下的。”

看着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回到长兄的脸上,莫忆寒只觉得愈发焦躁。难道她一直都错了?不……不可能!她去陈家庄走访过,不仅没有陈行之这号人,连陈静姝……

“不……不对……”

莫忆寒沉下心,将这些年收集的蛛丝马迹重新整理了一番。

“爹爹过世之后,山阁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你一意孤行关闭了后三院,抛下一句要游历西域就不见了踪影!你这一去就是三年,回来之后突然提出要与陈氏联姻!那时候根本没人劝得住你!整个山阁人心惶惶!”

莫恺耀仰起头,缓缓闭上眼。往昔岁月如同桌角的青烟,虚无缥缈却萦绕心间。

“我本就没想回来。”

他抬起眼皮,发出一声轻笑。“忆寒你所言不差,我生性软弱,身有残疾。我扛不起山阁的重担,也没有能力将莫家的宏图伟业发扬光大。老早以前我就与疏影说过,若换做你来做阁主,我去绣红妆,兴许我们都会有个更好的归宿……”

莫恺耀感到悲戚。他蹉跎岁月数十载,竟在最后关头,才幡然悔悟。

“游历西域的那段日子我觉得自由。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不被世俗裹挟。没有身份,没有名号。我只是我,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客。兴起时曾去胡家山寨做幕僚,与霜华宗主便是因此相识。但也多亏了他,使我看清了一些东西。”

莫忆寒突然发现,时至今日她才真正听到大哥的心声。“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呢……”

莫恺耀歪过头,一个年近半百之人,竟然露出孩童般顽皮的笑容。“看到了我所逃避的不只是负担,也是成长,是挑战。是我生而为人,一步步走下去的意义。”

他收起笑容,神情肃穆地看向莫忆寒,“彼时霜华宗内忧外患,面临背叛,分裂,兄弟反目,骨肉相残。即便借助易知轮的力量,也没能改变宗主命丧黄沙的结局。面对大势已去,他决定殊死一搏。临行前他将我偷偷送走,并赠言一句。今时今日,我也想将这句话赠与你。”

莫恺耀取来纸笔,挥毫泼墨,书下一行大字。墨迹风干之后,他将薄纸递与忆寒。

莫忆寒接过一看,眉头一紧,“人生在世,须诚而自知,辨其所欲,方能为己而行……大哥此言何意?”

莫恺耀拿过易知轮放于身前,正色道:“便是说人要真诚的面对自己,为自己而活。对你,对静姝,皆是如此。”

“你到底为何要搞这么一出?这东西你准备怎么办?”

“对待易知轮,我的决心始终如一。此乃束缚莫氏子孙的枷锁,必须清除。只是真正要消除的并非木匣,而是这份狂妄的贪念。易知轮并不能窥测天意,它所能做的仅是将过往重现。我布下的这一局其实很简单。让静姝在密室里找到此物,了却执念之后,她再把木匣交给官差。若她不肯,我便以飞轩的身份从旁相劝,仅此而已。”

莫忆寒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但又没听懂。

“你既然如此憎恶易知轮,将之销毁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莫恺耀微微摇了摇头,“区区一支木匣如何流传百年?易知轮内含沧溟石,能够承载和记录时间流动的痕迹。此物无坚不摧,非寻常兵刃可以奈何。”

“那你让她把木匣交给官差,就能清除了!?”

莫恺耀笑了。他把那只精美的木匣仔仔细细擦拭一遍,才复又开口道:“你可知霜华宗主为何赠我冰绡锦袋?因为易知轮从来都不只是一件器皿,还需一味药引才能让其发挥功效。一味需以莫氏子孙鲜血制成的药引。”

莫忆寒心里咯噔一声,怔怔退了两步。

“所以你才必须要死……那澄鸿呢?澄鸿他……”

“鸿儿并非我的骨肉,欣儿也不是。”

说到这里,莫恺耀的脸上显现了三分歉疚之意,“静姝真心待我,你莫要透露此事。她忧思深重,执着于不必要的过往。孩子,是希望,是未来,能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但我没想到她陷得太深,竟然以局做局,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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