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至许琢走出门的那一刻。

偌大的房间里此时只剩林霏与岑还川两人，而岑还川显然脸色不太好，林霏又不得不触人霉头，硬着头皮道：“你真的要我为你办场……呃、冥婚？”

从来只有死人找活人办冥婚的，活人找死人还是头一个，就算是林霏见多识广也不敢轻易听从岑还川的安排。

“嗯，”岑还川乏累，坐到沙发，陷入柔软之中，盯着面前所剩无几的早餐兀自愣神，“这是我活在世上最大的心愿了。”

“明珰姐很孤单，我要去陪她。”

岑还川抬头，注视着面前的空气，好像在与人对话，语气虔诚恳求，“明珰姐，再等等我吧，等我们结了婚，我就去找你了。”

岑还川神经兮兮，林霏见劝不了，只好妥协道：“行吧，我答应你。不过──”

“一百万，一分不少。”

“成交！”林霏心中大石头坠地，他临走前和老不死的做了个交易，只要能赚够两百万，就可以获得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用喝那该死的药丸了！

给人办阴亲林霏还是第一次，流程不是很熟练，想了又想，记起某本古籍上有过相关记载，他道：“你的八字与戴明珰的八字说一下。”

岑还川很快说出了戴明珰的生辰八字，而到了自己，脸上出现空白，“我……我不知道。”

林霏拧眉，“就是你出生的日子。”

“我不知道。”岑还川还是重复，语气轻飘飘，化于空气中。

“算了算了。”林霏摆手，算生辰八字本来就是看二人是否相合，而岑还川一心只为戴明珰，即使算出来不合，也会硬着办的。这一步省略就省略了。

“交换信物，这一步是万万不能省的，就相当于你俩定下婚约结契了。”林霏解释，询问，“你有什么有意义的物件要给戴明珰吗？”

岑还川眼睛眨了眨，点头，转身回房间拿了个东西出来，林霏接过来，左右看了看，是一个平平无奇用草编的指环。

“这是明珰姐在十一岁那年送给我的，她说她要我陪她一辈子。”

“可以。”林霏收入口袋，又问，“那她的物件有吗？”

岑还川摇摇头，“我除了这个，没有她的东西。”

“一个都没有？不一定非得要和你俩有关的，只要是她的东西就行。”

岑还川依旧摇头，“没有。”

“这可就不好办了。”林霏喃喃，忽然灵光大现，却忖度着不知怎么开口。

岑还川看出了林霏有话说，着急道：“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有是有，就是有点儿缺德……哎呀，其实也没那么缺德。”

林霏在岑还川的注视下，只好说道：“一般人死以后，亲人都会在棺材里放上一些独属于亡者的物品，这些物品大多都是对亡者有意义的……”

“所以我们要去明珰姐的棺材里找吗？”岑还川疑问。

林霏怕岑还川不能接受，毕竟人死后就图个安宁，翻人棺材属实不太道德，他道：“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戴明珰还有没有亲人在世，她的家人应该也会保存关于她的物品。”

岑还川脑海中闪过两位老人苍老的面庞，犹豫片刻，道：“她父母年纪太大，还是不要打扰了。”

“行，那我们就晚上去。”

两人定下，只等夜幕降临。

明明一切顺利，可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岑还川忽然坐不住，催促林霏，“我们现在就去！”

语气急促，不容人拒绝。

林霏不知缘由，稀里糊涂的被塞进车里。

一路上岑还川车速极快，道路颠簸，差点让他把午饭吐出来，刚想让岑还川开慢点，可一见岑还川阴沉的脸色，只能紧紧捂着嘴巴，免得真的吐出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车停下来，林霏忍不住，打开车门跑到路边，哇哇呕吐，听见岑还川说话：“车上有水。”

他没功夫回应，等缓过来劲儿，回到车上拿水漱口，却发现岑还川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林霏漱口，四处张望，地里的粮食长势很好，像是青绿色的浪潮，随风摇晃，带来湿润的泥土芬芳，林霏猛吸两口，拿着水站在车旁，活似一个留守儿童。

天色越发暗沉，林霏呆不住想要去找人，没成想从田野里走出一人。

林霏眯眼，看清对面，不是一个人，岑还川还抱着一个人，那人无意识窝在岑还川怀里，一动不动，看着熟悉的衣服，林霏心道不好！

他快步跑去接应，“许琢怎么了？！”

“睡着了。”岑还川回答。

林霏为人拉开车门，看岑还川把人抱进车里，随手脱了件外套扔进去，毫不留情关上车门。

“走。”他道。

林霏跟在岑还川身后走着，好奇问：“许琢怎么在这里？你从哪儿找到他的？”

岑还川没回答，大步走着。

林霏只好快步跟上，走到了一座小土堆面前，岑还川站住不动，林霏知道，这是到了。

“现在开始吗？”岑还川问。

“不，再等等。”林霏小声念叨，围着坟墓绕了一圈，再次走回岑还川身旁，“不够，阴气还不够重。”

“等到子时，阴阳交替，把戴明珰的物件挖出来，滴上你的血，再把那个草环放进棺材，便算成了。”

“还有什么想对戴明珰说的，现在可以说，等会儿时间紧迫，可能来不及。”林霏提醒，善解人意地走远了些，把空间留给岑还川。

今夜无星，万籁俱寂。

到了夜晚十点钟，林霏叫岑还川往回折返拿东西，两人一路无言，回到车旁。

岑还川看了眼熟睡的许琢，紧闭双眼，身上还裹着他的外套，道：“醒了就走吧。”

许琢睁开眼，一顿说辞，终于跟着二人前行。

“我们干什么去？”许琢是打死也不敢走最后面了，在中间拎着铁锹，回头问林霏。

林霏走快两步，悄悄在许琢耳边说：“挖坟。”

“我靠！”许琢惊讶，视线转回前面，看着岑还川的背影，想道：怪不得是反派呢，掘人坟墓这种缺德事儿都能干的出来。

［T21：岑还川还是很专一的。］

“再怎么专一也不──”许琢回过神，诧异，“T21，你怎么为反派说话了？之前不都是……嘶──”

忽然头部一疼，记忆某处慢慢松动，还没来得及思索，头脑又是忽的放松，就像是有人在给他按摩一样。

小插曲出来，本来的话许琢也忘了说，看见岑还川回头看他和林霏，自觉拉上嘴巴拉链，跟在人身后，不再说话。

三人走到坟墓前，许琢把铁锹递给林霏，林霏一急，“许哥，搭把手啊，时间快来不及了！”

“你的钱分我一半。”许琢虽是这样道，可眼里没有半分心动。摆明了只是借口，不想帮忙。

“拉倒吧。”林霏接来铁锹，愤愤锄土。

两人速度不慢，约莫一个来小时，棺木上面只余一层薄薄的土，林霏累的腰疼手酸，抬眼看岑还川竟然连呼吸都不曾变过，他手脚利索跳下土坑，看了眼林霏。

林霏气还没喘匀，认命下去，与岑还川一起推棺盖。

两人都下去，冷风刮过，许琢有些打颤，挪步走到坟墓跟前，为底下的两人打手电，余光瞄到手机页面上的时间，23：58。

风再次刮来，许琢搂紧身上外套，皱眉奇怪，今天的风怎么这么大。

似是为了印证他心底想法又是一阵风刮来，比之前更为阴冷，好像就在身后吹来的。

底下两人忽的同一时间抬头，四只眼睛齐齐看向许琢，许琢来不及惊怕，发现他们看向的是自己身后，更是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放缓了。

岑还川不再推棺，几步跳上来，动作快到肉眼看不清，“明珰姐！是你吗？！”

他往前走两步，身形无意将许琢挡在后方，林霏也费力爬上来，站在许琢身边，与岑还川看向同一个方向。

许琢跟着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岑还川仍在高喊：“明珰姐！是我！”

三人紧紧盯着眼前，慢慢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漂浮在半空中，女人身穿白色长裙，乌黑的头发垂落在地，脸部惨不忍睹，半张脸被虫子啃噬，另一半脸惨败如雪，空洞的眼眶直直看着三人。

“明珰姐！”岑还川失声，泪水在眼中辗转，憋红了双眼，额头青筋暴起，是在极力的隐忍。

林霏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面前这鬼就是半夜敲门的那一个，他小声呼唤岑还川：“岑还川，不要惊她！”

岑还川此时听不下去任何话语，想要往前被许琢死死拽住，“岑还川，你站住。”

“她是明珰姐，许琢。”岑还川回头看向许琢，眼泪滴落，砸在许琢的手背上，温热的泪滴令人不忍拒绝，“许琢，让我去吧。”

方才还好好的女鬼突然暴动，长裙飞舞，延展至半空，发丝轻轻柔柔地缠绕上来。林霏掏出符咒撒出去，在触碰到头发的瞬间，火焰四起，而女鬼仿佛没有知觉，仍然缠上来。

“跑！”林霏大喊。

许琢被惊醒，抓着岑还川往前跑，身后的发丝无限延伸，像是在进行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不停地玩耍戏弄，只不过他们是三只束手无策的老鼠。

许琢能感觉到发丝就在自己身后，只要自己稍慢一步就会被抓住，因此只能拼命地跑。

等这个世界结束，他就报名参加马拉松！

许琢拽着岑还川一直跑，反而是林霏在一个角落停下来，仔细观察，这个女鬼好像对许琢情有独钟，发丝一直紧跟着许琢，连后面的岑还川身后也是一片空白。

“松开岑还川。”林霏冲许琢大喊，用力咬破指尖血冲着发丝喷出去。

许琢只顾得逃命，依言松开岑还川，而岑还川站在原地，真的没有被发丝追赶。

那飘逸的头发触碰到林霏的鲜血只是缩回一瞬，很快再次逼近，猛地将许琢裹挟，一下子许琢被女鬼抓住命脉，很快消失在二人眼前。

自始至终，女鬼没有说过一句话。

“真的是戴明珰吗？”林霏语气沉重。

岑还川“嗯”了声，阔步往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