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一根线倏地断了,许琢害怕都顾不上了,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岑还川眼神认真,一点也不像瞎说,许琢松开攥着的手,若不是害怕他非要跳下床,“你──”刚想骂,想到岑还川还是自己的雇主,磨了磨牙,无语道:“那都是假的,人死之后会被火烧,什么都没有了,怎么结婚?”
“可以。”岑还川执着道,眼睛仿佛蒙了层雾气,水汽朦胧,掩盖了真实的眼神。
外面的敲门声渐渐小了。
即使这样,许琢也不敢掀开被子,他怕刚打开被子就和人……鬼对上眼了。
岑还川也觉得没有动静了,起身要走。
生死攸关,许琢哪顾得刚才那几句拌嘴,立马拉住岑还川的手腕,拽着不让人动弹,语气沉沉道:“你不能走!”
岑还川不明所以,“外面已经不响了。”
“那也不行,”许琢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下,划过岑还川的腕骨,他直视岑还川,面色郑重严肃,“夜晚的阴气重,我们两个在一起,能增大几率不被鬼怪干扰。”
这更让岑还川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可……你不是道士吗?为什么会怕?”
[T21:这是为什么呢?]
许琢正想着理由把岑还川留下来,听见T21的揶揄,怒道:“T21!你别打岔!”
阵阵闷笑从大脑传来,许琢浑身一麻,忽然松开岑还川,叹一口气,装作可惜模样,“既然你这么想回去,那就回去吧。本来我──”
岑还川忽然扑到床上,与许琢面对面,二人的距离近到许琢连人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许琢上移视线,与岑还川对视上,漂亮的眼珠好似漩涡,许琢连忙别开眼,双耳泛红。
他本来就不直,偏偏岑还川还没成年人的边界感,叫人恼得慌。
“本来你什么?!”岑还川看许琢偏过脑袋,又像小狗似的追过去,非要与人对视,眼神俱是不解疑惑。
还有期待,岑还川语调上扬:“是关于明珰姐的吗?”
许琢抬手将岑还川的脸撇到一边,干巴巴道:“不是。”
“哦,那我走了。”
“等等!等等!”许琢抓紧把人叫回来,“你今晚在这睡,我好靠着你的气息寻找戴明珰的下落。”
岑还川虽是不明白,但也没有多问,而是跑到床的另一侧躺下来,给自己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许琢看岑还川就这样简单的睡下了,一点没被刚才的动静影响到,对着T21感叹,“他胆子真大。”
[T21:是你胆子太小了。]
许琢翻了个白眼:“……哦,哦哦。”
……
翌日。
睡梦中,许琢觉得脖颈发痒,伸手挠了挠,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瞬间吓醒,腾地睁开眼,垂眸看见岑还川窝在自己脖颈处不安分的拱了拱,他如释重负叹了口气。
不对!
许琢反应过来,一巴掌把岑还川拍醒,继而掀起被子看自己穿的还算整齐,才是真的松口气。
被拍醒的富二代少爷紧皱着眉头,四处望了望,又想要闭眼睡过去,被许琢再次摇醒。
“干什么?”岑还川嗓音喑哑,语气不是很好。
“别睡了,都十一点了!”许琢道。
昨晚他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折腾不轻,睡觉时也担惊受怕,最后竟然不知不觉的睡过去,直到刚才被人蹭醒。
岑还川显然还未从睡梦中彻底醒来,揉了揉眼,刚坐直的身体又要往后躺,被许琢拉住,“还去不去找你的明珰姐姐了?!”
岑还川登时睁大眼,下床抓紧洗漱,不忘拽着许琢一起,两人匆匆在家用过午饭,许琢就被岑还川塞进了车。
“我们去哪找?”岑还川双手把着方向盘,坐得板正。
许琢也不知道,所以把问题抛回去,并且装成非常匪夷所思,“你问我?!”
岑还川扭头看着许琢,思索片刻,“我知道了,我们去明珰姐家里。”
车子如离弦的箭,驶出市中区,越开越偏,许琢手搭在窗子上,偏头看窗外,灌入的夏风将刘海吹起来,随风而动,潇洒随意。
许琢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出了神,这种场景他好像见过许多次,但偏偏一次都想不起来。
“明珰姐父母的家在乡下,我们去问她父母,说不定能知道明珰姐在哪儿。”
“你上一次见戴明珰是什么时候?”
“唔……好久了,从她搬家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她走的时候身体不好,我在她包里放了张卡,但从没有信息提示过里面的钱被动过。”
“你没有试过找她吗?”许琢问。
本来好好的说帮岑还川追人,现在人也没有了,直接变成悬疑推理剧。
“试过,我找过许多人帮我一起找明珰姐,可都没有结果。”
许琢忽然想起来岑还川见他的第一面说的那句“有人让我来找你”,连忙问:“咱俩第一次见面,你说有人让你来找我的,那个人是谁?”
虽然和找戴明珰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许琢还是想要知道,他莫名觉得这个指使岑还川来找他的人很重要。
岑还川想了想,“我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在梦里有人告诉你的名字,让我到那个地方去找你的。”
梦里?许琢皱眉看向岑还川,岑还川感觉到许琢的注视,见路上没车飞快瞥了眼,与许琢对视上,茫然的眨眨眼。
行了,岑还川没撒谎。
岑还川就是个忧郁傻白甜富二代而已,还不如他呢,他起码有脑子,许琢心里想着。
车子开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四处望去无尽的粮食作物,只有一个临时搭的简易棚子。
许琢以为是里面的路窄开不进去车子,下来与岑还川一起走,见岑还川走到那个简易棚子,还礼貌的敲了敲旁边的木桩,没有人应。
“这……是戴明珰父母的家?”许琢怀疑地问。
不怪许琢怀疑,只不过是这棚子太过简陋,几个粗大的木头插在地里,上面铺了层雨布,又用几块发黄发油的塑料板撑着,就构成了一所够人居住的小屋。
“是。”岑还川没有什么富二代架子,找了个阴凉地就地坐下,见旁边有石头,用手扫去上面的土块,叫许琢一起坐下。
“他们忙着种地,不过马上就该回来了。”岑还川抬眼看了下天,语气熟稔,就好像来了千百次一样。
许琢拔草没拔几根,被岑还川拍了下,许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两个弯腰的老人正慢慢挪步到那间房子门前,其中一位带着草帽的老大爷推开门,搀着身边的老伴儿进了屋。
难道这两位就是戴明珰的父母,未免年纪有些太大了。
许琢想着,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就要去问个明白,刚走没两步,被岑还川拉住,许琢疑问:“那是戴明珰的父母,我们不去吗?”
“再等等,他们现在在屋里吃着饭呢,我们突然去了,他们会不自在。”
许琢没曾想岑还川会如此心细,坐着又等了半小时,二人从车上搬下来买的东西,拎着去了戴明珰父母家里。
正巧碰到戴父在院门口洗脸,戴父听见动静,见两个高个子青年手中提着几箱东西,立马眼神警惕,“你们是谁?”
这一问把许琢问懵了,合着岑还川这么熟悉这地方,人家父母根本不认识他啊。他看向岑还川,目光略有同情。
还是许琢先开口说话,“叔叔,您别怕,我和他是您女儿的朋友。您女儿叫戴明珰对吧。”
许是许琢不炸毛看起来还有几分乖巧,戴父眼中的戒备少了几分,点点头,“是……”
几人说话的声音不小,里面的戴母听到“女儿”两字,跌跌撞撞跑出来,紧抓着戴父的衣袖,眼泪汪汪望向许琢与岑还川,哭诉道:“你们是谁?来替我女儿主持公道的吗?!她死的好惨啊……”
死了?!
这句话说得许琢措不及防,他下意识看向岑还川,岑还川脸色阴沉,手中死死的攥着礼品带子,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隐隐颤抖。
许琢急忙摁住岑还川,挡在他身前。
戴母哭得声音嘶哑,“我滴儿……你怎么就……”
戴父拽了一把戴母,脸上出现一抹痛色,斥责老伴:“你瞎说什么!人家医院已经还咱证明了。”
许琢还不知真实情况,但戴明珰死了确实是板上钉钉。
“节哀顺变。”许琢怪自己的嘴笨,看着佝偻的两位老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身后的岑还川缓缓把他推到一边,神情感伤,望向戴父戴母,“你们放心,如果有人害死了明珰姐,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戴母听后,扑上来要给岑还川磕头,被许琢连忙扶起,“伯母不用这样,明珰她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忙的。”
屋内太过逼仄,几人挪到门外,戴母给两人倒水端过来,红肿的眼睛望向许琢,眼里带着闪烁的光,她没有说话,只是拍拍许琢的手,进屋了。
等戴母回了屋,戴父才缓缓开口,“你们不用帮我们啥,明珰她妈说的都是假滴,她就是不相信……才把责任推给医院的。”
戴父抽的是自己用纸卷起来的烟,很呛鼻,也伤肺,只有这样才能麻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
“唉,就是可怜了俺闺女……罢了,这也是她的命。”
岑还川从说完那句话后就一言不发,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手指划拉土地,写了一个又一个“戴明珰”,被风吹散,被他抹平。
许琢看岑还川失魂样子,也不指望他了,看向戴父的面庞,黝黑粗糙,留下了风沙打磨的千沟万壑。
“明珰她是怎么离开的?”
“病死的。”戴父被烟呛住,咳嗽两声,“没钱治,死了。”
轻飘飘的话,说的人难过,听的人也心伤。